又飞快地转身往回走了。
洪武帝注意到他的动静,不由问了一句:“长亭可是还有不解之处?”
陆长亭一展衣袖,明明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但却教在场的人感觉到一股不高不低的气势:“皇上,我想我已经知晓皇太孙在何处了。”
这话一出,钦天监的人差点纷纷跳脚。而宫人们也是惊诧地看向了陆长亭。洪武帝倒是最不激动那一人,他是欣赏陆长亭,但并不盲目信任何人,陆长亭这话是真是假?
洪武帝不得不沉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开不得玩笑。”
陆长亭再度躬身,道:“绝非虚言。”
洪武帝面色更沉,意在警醒陆长亭:“你可要谨慎些才好。”
陆长亭面不改色:“皇太孙失踪,长亭心中也觉焦灼,自然是一有可能,便要毫不犹豫地去尝试。”
这话算是正正戳中了洪武帝所想。的确,哪怕是有一点可能,他也会令人前去查证,绝不放过零星半点的机会。洪武帝面色缓缓舒展开来,道:“那你便说吧,以你之见,皇太孙应当在何处。”
钦天监众人没想到陆长亭三言两语便平息了危机,心底不免大为遗憾。但是随即想到陆长亭急着邀功的心思……哼,只怕说不出什么正确的结果来……届时,怕是照样会被发作。钦天监众人这才渐渐平复了心中的不满,就等着瞧陆长亭的笑话。
陆长亭低声道:“皇太孙应当在太子东宫。”
钦天监那为首的老者当即便嗤笑了出来:“实乃随口编的胡话!若真如你所说,皇太孙在太子宫中,那么为何会遍寻不得呢?”
洪武帝的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显然也并不相信陆长亭的话。
陆长亭向来就有这样的本事,哪怕周围投来的怀疑的目光再多,再为剜骨,他都能做到浑不在意。面皮薄,心理承受力弱的,可吃不了这碗饭。因而此时陆长亭依旧淡定,他反问道:“皇上何不试试呢?”
洪武帝冷着脸站起身来,道:“你在前面带路。”竟是俨然一副要亲自前往的姿态。
钦天监的一干人登时感觉自己从主角沦落为了配角,好不心酸!
这陆长亭会风水也就罢了,若说精通占卜到如此地步,他们却是不信的,如今竟然敢想着靠胡说来引人注意,实在愚蠢可恨!
“皇上,那臣等……”老者忍不住出了声。
“你们便在此占卜,若有了结果,自然有人来告诉朕。”洪武帝低声道。
陆长亭此时也没忘记反驳那老者的话:“皇上,若我要编瞎话,何不编个更像些的呢?盖因我口中说的并非瞎话,而是实话。”
那老者闻言,自然觉得陆长亭针对他,登时面色难看极了:“皇上,他这是狡辩……”
洪武帝冷眼扫过去,那老者便立即闭了嘴,半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陆长亭看也不看钦天监的一干人,只跟在了洪武帝的身侧,一行人很快便出了大殿,当真往太子东宫去了。
要说陆长亭为何如此笃定朱允炆的下落,其实也并非运用了何等高深的技巧,只是朱棣那句话提醒了他……能用巧劲儿解的,为何偏要大费周章呢?众人都是心急则乱,并未冷静下来理智地去推断朱允炆究竟身在何处。
其实仔细一想,洪武帝是何等手段?整个皇宫都在他掌控之下,怎么会找不见朱允炆?朱允炆又并非两三岁的稚童,能丢到哪里去?首先带出宫是不成的,毕竟皇宫守卫何等森严。其次,洪武帝找不见的地方,只可能是两处,一是洪武帝的居所,二是东宫。洪武帝的居所自然无人敢搜,而东宫也成了“灯下黑”,朱允炆是从太子居所走到了太子妃那处去,自然不可能再从东宫消失,众人都如是想。然而,洪武帝的居所也正和无法带出宫是一样的,都守卫森严,要将朱允炆这样一个孩子带进去,难于登天。
那便就剩下了太子东宫了。
东宫守卫稍松,何况太子妃常年掌管东宫内务,在东宫居住了这样久,自然是更好下手。
排除法这般一排除,可不就只剩下这里了吗?
朱允炆从东宫失踪,实际上他也一直都在东宫。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朱允炆已经死了。但陆长亭觉得,这个可能性实在太小了。吕氏纵然对一切绝望,眼中只剩下太子朱标。但正因为前半生的经历,她应当更疼爱儿子,不愿让他同自己一样少年吃了不少苦才是。吕氏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不管他下不下得了这样的手,这种猜测都是不能被说出口的。陆长亭自认是扛不住狂化的洪武帝的。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到了东宫外,太子闻讯赶来,难掩面上的错愕之色:“父皇,这是……”
洪武帝沉声道:“长亭说允炆在你宫中。”
朱标第一反应也是失笑:“怎么可……”能。最后一个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与朱元璋相比,朱标更加信任陆长亭,这种信任之中还带了两分情感用事在其中。虽然朱标心底也有几分惊疑,但他到底还是生生改了口:“若真如此……那可就……”朱标感慨了一声,忙让出了路来:“便请父皇派人快些将东宫搜寻一遍……之前我竟未曾想到半分。”
陆长亭没想到朱标这么给面子,还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洪武帝眉头微微舒展开,立即便派了人出去。
有侍卫等人搜寻,他们一行人自然便是到了殿中等待。
时辰过得飞快,奈何东宫占地不小,一一仔细搜寻起来也有些费事。
陆长亭站在殿中静静等待着最后的结果,朱棣碍于有朱标、洪武帝在场的缘故,也只得规矩地坐在那里,想要握住陆长亭的手以宽他的心都做不到。
相比之下,殿中最为焦急忧心的人,还是朱标。
到了这时候,朱标也不大能相信陆长亭的话了,只是他心中对陆长亭怀着信任、感激、欣赏……种种糅杂在一处,朱标是分外的不愿意陆长亭出了岔子。同时,他也希望这出意外快些结束,让允炆早早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再不必担惊受怕……
进门来报告的侍卫,一声喊得比一声响亮。
“东面无异样!”
“南面无异样!”
“北面无异样!”
……
这东西南北中五个方位……可没剩下多少地方了。
洪武帝抿紧了唇,面色越发冷厉。
此时有个小太监小跑着到了门外:“皇上,皇上!钦天监卜出来了!”
同一时刻,侍卫也到了门内,口中喊道:“皇上!皇太孙、皇太孙……”那侍卫喘了两口气,在众人心都悬起来的时候,他道了一声:“找到了。”
三个字。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瞬间落了地。
第180章
洪武帝和朱标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厉声问那侍卫:“在何处?”
气势突然压将上来,那侍卫顿时双腿发软,忙冷汗涔涔地道:“在……在太子殿下寝殿的偏殿之中。”
就在寝殿的偏殿中?
洪武帝的脸色有些难看。这样近,却没一人发现。
朱标低低地道:“是了,近几日我都没有回寝殿去,未曾想到……”他的妻子病了,独子又失踪了,他自然无法入睡。于是他要么便留在书房之中,要么便前往探望吕氏。
洪武帝沉声道:“前面带路,再说说皇太孙如今如何了?”
那侍卫赶紧动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道:“臣等寻到皇太孙时,他正在熟睡之中,听见脚步声后便立即醒了过来,宫人们赶紧端了吃喝的食物进来……”
朱棣插嘴道:“此时允炆怕是不能进食的。”
洪武帝瞥了他一眼,皱眉道:“老四说得不错,这饿了一天一夜之久,还得徐徐进食,用些更易克化的食物才是。”说罢,洪武帝便立即派出了太监去传御医。
同时他们也将步子迈出了殿门。
门外的小太监微微傻眼,忙跟上去喊道:“皇上,皇上,钦天监……”
洪武帝微微皱眉:“且让他们等着吧!”
小太监本以为替钦天监传了这个消息,兴许还能得皇上多看一眼,也从中得点好事,哪里知道皇上连多看他一眼也无。小太监顿时便如同打了霜的茄子,只得按原路返回了。
待会儿该如何告诉那些钦天监的人才好呢?
……
那侍卫在前头带路,陆长亭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偏殿中。这处偏殿中并无多少装饰,踏进去便可将整个空间一览无遗,也正是因为如此,哪怕有宫人进出,却从未注意过皇太孙会在里头。那么,朱允炆究竟是被藏在哪个地方的?
陆长亭实在有些好奇。
“父亲。”见了朱标,端坐在凳子上的朱允炆便立即满面愧疚地站起了身,待看到一旁的洪武帝之后,朱允炆面上的愧疚之色便更为浓重了,两颊似乎都因为羞愧而红透了。
洪武帝让人撤掉了朱允炆跟前的食物,转而换上了热汤和米粥,看上去寒酸极了,不过放在朱家,还真并非什么难以下咽的食物。
朱允炆咽了咽口水,眼睛眨巴两下,再度朝洪武帝和朱标小声道了歉,随后方才捧着碗,低头小口小口地喝着,倒是并不让人觉得小家子气,只让人觉得慢条斯理,有礼极了。
众人便都在一旁等着朱允炆用完饭。
待确定朱允炆的确歇息好了之后,洪武帝方才开口道:“允炆,你可知你失踪了多久?”
朱允炆漱了口,擦净了嘴,茫然道:“我……我失踪了许久吗?”
“皇太孙已经失踪一天一夜有余了。”洪武帝身旁的太监低声道。
朱允炆骤然瞪大了眼,忙道:“是允炆之过,竟叫父亲与皇爷爷如此焦灼挂心!允炆……”说到此,朱允炆两眼已经泛上了水雾,瞧着就像是有眼泪在里头打转似的。
因着他年纪不大的缘故,因而哪怕是露出这等表情,也只会叫长辈心疼,而不会让人觉得他胆子小面皮薄。
朱允炆揉了揉眼睛,这才娓娓道来了那日发生的事。
朱允炆虽然知晓自己的母亲不大对劲,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心底总惦记着吕氏待他的好。哪会有母亲对孩子不利呢?朱允炆对吕氏没有半点戒心。于是吕氏偷偷带着他到了太子寝殿的偏殿之中,说要一同等父王归来,朱允炆丝毫不作怀疑,还想着母亲终于正常些了,愿意这样亲近他了。于是他们便一同等在了殿中,期间朱允炆喝了些茶水,吃了些吕氏亲手做的食物。
吕氏常亲手做吃食,因为这并不显得奇怪,也没引起谁的注意。待朱允炆吃下之后,便觉得困意上头。想到母亲在跟前,他就放松地睡过去了,哪里知道这一觉竟是这样的长……待他浑身酸痛的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箱子里。
朱允炆身量并不小,塞进去的时候是蜷着的,这么睡一觉起来,浑身都觉得疼。他当时觉得恐惧极了,忍不住用力拍打着箱子,但却无一人发觉他在那里。没多久,他便累得又睡了过去,等到再醒来的时候,便是侍卫进来搜罗翻箱倒柜一处也不放过的声音将他惊醒了。
……
听过了朱允炆的叙述,朱标和洪武帝都是心疼不已,而朱标的情绪则是尤为的复杂。
“她怎么能……怎能如此……”朱标的声音低不可闻。不过终究还是没有瞒过陆长亭的耳朵。
洪武帝面色冷了冷:“太子可去问问吕氏,为何做下这等恶毒之事,若是众人都寻不到允炆,难道便要在等待之中,瞧允炆活活饿死吗?”
朱标知道此时洪武帝怒极,当然不敢为吕氏辩驳半分。不过,朱标此时也的确没什么心思为她辩护了。
朱允炆见状,忙拽了拽洪武帝的袖口,低声道:“让皇爷爷为允炆担心了。”
洪武帝面色稍缓,注意力被拉了过去,便低声与朱允炆说起了话。
朱标面色有些难看,他叫来了贴身伺候的太监,命他去告知太子妃,皇太孙已经寻到了。
太子朱标的面上飞快地掠过了一丝茫然……不知等她知晓这个消息时,面上该是何等的表情呢?
洪武帝当然舍不得斥责朱标,何况大体来说,朱标本也没什么罪过。怒气发作过后,洪武帝便将这一茬揭过了。
洪武帝这时候终于想起了陆长亭的功绩,他的目光缓缓落到了陆长亭的身上,口吻温和,微带笑意:“长亭竟真能寻到允炆的下落!方才倒是朕太过心急了……”
能有洪武帝这样一句退让的话,也着实不容易了。陆长亭当然打蛇随棍上,马上表示了理解,至于谦虚……在洪武帝跟前谦虚便是弄巧成拙了,所以陆长亭半句谦虚的话也没说。
相比起从前单给赏赐来说,这次洪武帝口中说的话开始有了变化。
洪武帝令人端来茶水点心,还令人搬来了桌椅,好让朱棣和陆长亭落座。
“长亭考过院试了?”洪武帝问。
“已然考过了。”
朱棣微微一笑,补充道:“长亭得了案首。”
洪武帝慢慢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抚掌夸道:“好!果真少年英才!朕便等你站在奉天殿中那一日!“
洪武四年,洪武帝曾策问贡士于奉天殿。
洪武帝言下之意,便是他能一路取得好成绩,最终挤进殿试的名额之中。
陆长亭也微微一笑,自信道:“定不负陛下之期望。”
这下陡然便将洪武帝刚才的话拔到了另一个高度——当今皇帝陛下都在期望他能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