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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儿,很快便到了地方。朱棣并未露面,只掀起了车帘,以便陆长亭通过。

不过就算他未曾露面,外头的人也已然清楚地辨认出了这驾马车属于燕王府,于是都在匆匆打量过一眼后,便拧过了头。

马三保充作书童,跟在陆长亭身后跑前跑后。众人都从他身上隐约瞧出了两分皇家的影子,心中都暗暗对他的身份有了数。于是更加不敢多看,他们只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不远处的杨清,而后个个都心情愉悦地跨入到了考场之中。

……

院试主考的学政乃是由皇帝亲自派出,在这群“乡野小民”的眼中,自然显得地位极高,令人尊崇不已,因而当跨入考场后,众人便自觉地闭紧了嘴,也收敛起了目光和面上的表情,好使得自己不会泄露出不该有的情绪来。

这么多人都紧绷不已,唯有陆长亭就像是面对吃饭喝水这等简易的事一般,神色不见半分有异,动作也没有一点僵硬。

可谓鹤立鸡群,半点也不夸张。

学政从前见过不少这样畏手畏脚的童生,因而第一眼瞥见陆长亭这么个奇葩,登时便被吸引得多看了好几眼。先是暗暗称赞一声这少年生得倒是世间难寻的好相貌,一面又赞叹这少年竟是表现如此沉稳……不过……在学政眼中,自然还是唯有拿出成绩方才更能令他刮目相看。

毕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唯有这从科举场上杀出来的读书人,日后方才是有着大好前途的,不然谁管你生得什么模样,谁又管你品性、气质如何?

那学政很快收回了目光。

而院试第一场也很快开始了。

院试共有两场,第一场正试,试以两文一诗。

文乃邹筑墨所长,诗乃道衍所长,陆长亭勉勉强强也算是集了两者所长。

陆长亭俯首写字……所有杂绪都迅速从他脑子里被挤了出去。这也算是得益于他曾经学习风水时养成下来的良好习惯了。

日头在不知不觉之中偏移了位置。

仿佛也就是一低头,再一抬头的时光……正试便就此画上了尾声。

因为埋头太久,当陆长亭从考场里走出来的时候,他陡然感觉到了一阵双眼刺痛和手臂酸软的感觉,再对上耀眼的日光,他便更是忍不住连连眯眼了。

不过陆长亭那双眼哪怕是眯起来,也是极为好看的。

那辆看似朴素的马车依旧等待在那里,陆长亭站定脚步,让眼睛先适应了一下光线,而后才朝着马车大步走了过去。

待陆长亭上了马车后,才有个人从树后走了出来,遥遥看向马车远去的方向。

正是杨清。

杨清拧了拧眉,也不知那陆长亭方才的表现是当真胸有成竹,还是故作镇定……不过不管是哪种,总是不如他的……

杨清别的本事没有,但他一身才学,的确令同窗嫉妒不已,若非如此,那些同窗也不会在得知他得罪了燕王府后,便那般嘲笑讥讽,个个都在心头看笑话了。

杨清嫉妒陆长亭,那些人也正是嫉妒杨清。

若是此时杨清能窥见燕王府马车内的情景,怕是更会压抑不住心底的嫉妒之心。

陆长亭上了马车后,便被一双手揽了过去,若非对方身上的味道太过熟悉,熟悉到已然刻入骨子里的地步,陆长亭怕是已经条件反射之下,将对方痛揍两拳了。

陆长亭绷紧的肌肉,顷刻间便放松了下来,骤然放松造成的结果便是他直接躺倒在了朱棣的怀中。

一直紧绷着的手臂肌肉,还有紧绷住的精神,也都跟着放松了下来,陆长亭缓缓吐出一口气,竟是觉得朱棣的怀抱令他觉得舒服极了。

朱棣并未问他答得如何,只是抬手为陆长亭整了整领口、袖口,笑道:“怎的连墨点都沾上了?”

陆长亭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振了振袖口道:“无事。”

朱棣虽然没有问及院试的事,但他却说起了别的东西,也与科举文人有关。

“从前不知朝中文官如何,如今因着长亭之故,方才又加以了解。”朱棣说到这里目光微冷,“我大明举人多有通杂学者,术数、地理、天文,乃至一些奇技淫巧……都多有精通。并非因为精通杂学,便降低了身份。那李妃单单以长亭擅风水,便就此断定长亭乃是没有前途之人,实乃愚蠢短视之见!”

其实陆长亭都不大记得那李妃了。

李妃当初对他自尊的抨击的确是不小,但更多的是让他对未来产生了危机感——若不想受人拿捏,便要做那能拿捏别人之人。

尤其是在同朱棣捅破那层窗户纸在一起之后,这种危机感就越发浓重了,想要建功立业的想法也就变得越来越迫切了。

陆长亭没打算将这些心思说与朱棣听,此时听见了朱棣的宽慰鼓励之言,陆长亭还很是受用地笑了笑,道:“如四哥所言这般,我这个做风水师的去考科举做官,倒也不稀奇了。”

朱棣见陆长亭对此再无芥蒂,心底也觉得高兴许多,他是半点不愿见到因那李妃而让长亭心中哽刺的。

“倒也是稀奇的,毕竟世间如长亭这般年少大智之人是极为稀少的。”朱棣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陆长亭笑了笑,心底却是有些忽视不去的甜味儿泛开来了。从前朱家兄弟就从来不吝于夸赞他,但是此时听来自然又不一样。陆长亭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小指,低声道:“大明出色之人极多,我哪里能及?”

朱棣抬手笼住了陆长亭的脸:“何须与他们比?正是长亭也出色,我才会心忧旁人与我抢你。”

陆长亭知道他这会儿还记着当初在应天府时,洪武帝说了那番让他为朱标效命的话……

这个醋,吃得还挺长……

陆长亭斜睨了他一眼,口吻平淡地道:“如今四哥是不必忧心了。”

朱棣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了陆长亭潜藏其中的含义。

他不由得立即看向陆长亭,意味深长地道:“是不用忧心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之间的关系大不相同了。

陆长亭此时困倦上了心头,也不再与朱棣多言,就这样仰躺下去,靠着朱棣好好休息了起来,朱棣怀中搂着陆长亭,竟是有一刻觉得,若是余生就如此,也是很好的。

————

院试有两场,正试之后还有复试。正试取秀才名额之一倍,圈下座号,不写姓名,是为“草案”;而复试之后方才拆弥封,写姓名,此时所有通过院试的童生都成为了“生员”,又称“秀才”,如此,才算是有了功名,可享有如见县官不跪,免除差役等特权……而秀才之中尤为出色者称之为“廪生”,廪,乃米仓之意,取其意,便是由朝廷放粮供食。廪生之后还有增生、附生,自然是远不如廪生的。

而若能在县试、府试、院试中皆取得案首的,便成了人们常说的“小三元”。

陆长亭从善如流地参加了复试。对于案首,他是有些心动,但到底没有过分妄想。何况就算他拿下案首,毕竟他并未参与过县试、府试,就跟“保送生”一样,自然也得不了“小三元”这等光荣称号。想到这里,陆长亭的热情便去了不少。

而朱棣对他能不能得案首也并不在意。

得案首,便有了进入国子监的资格,不过国子监只是个好听的名头,实际上跟县学、府学、州学一样,并非什么学习读书的好地方。国子监中多是功勋权贵之后,这个好听的名头都是被洪武帝送出去作礼的。越到后世,这国子监的水分便越发地重了。

不过此时,还是有不少人在意国子监这个名头的。

尤其是对于平燕府的“乡巴佬”们来说。

陆长亭心中知道这些,但也不在意,他和朱棣想的一样,有这个名头固然好,没有那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若是这点小事便让他扼腕不已,那么以后的乡试、会试、殿试又该如何?有得失心是好事,但过重就不好了。

参加完院试,不仅是解放了陆长亭,也解放了朱棣。

陆长亭可以暂且松懈上几日,朱棣也终于能同陆长亭好生腻歪一阵了。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里能禁.欲太久?虽然这个欲也并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有肉汤也总比整日清汤寡水的好。

道衍也不知是识趣了,还是暂且在等待公布成绩时,一时间倒是没往燕王府来打搅。

陆长亭与朱棣好生过了几天淫.逸生活,方才又恢复了正常。

该练兵的练兵去,该忙活各种杂事的便忙活事去。

此时计宝山遣了人忐忑地来问,上次呈来的风水物如何?陆长亭这才想起来,他还迟迟没有点评计宝山做出来的东西,难为计宝山心下不安忍耐了那么久,才小心地遣人来问。

陆长亭实在忍不住笑。

计宝山也实在是个憨人,他身上唯一奸猾之处也就体现在他那拙劣的拍马屁技术上了。不过憨也有憨的好处,至少他让计宝山去做了什么,旁人是半点也不知道的,就连计宝山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出来。

私自研究火器肯定是不好的,但若是长期以他为借口,研究些风水物,却是没人能说什么的。待到有了成效,再交予朱棣,朱棣再应用于军中,或是呈一些给洪武帝,那时才更为稳妥。

此时心系火器之事,陆长亭便将院试的结果抛到了脑后去,转而亲自带人往计宝山的铺子去了。

而另一边,杨清倒是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就算此次他非案首,他也绝不能让陆长亭做了案首去!

但他哪里知道,越是怕什么,便越是有可能来什么。

第163章

计宝山的铺子规模依旧是那样,不大不小,但是生意却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他笑得牙不见眼地将陆长亭迎进了铺子里。一边走,一边道:“有些消息灵通的,打听到了小师父曾出手相助于小人,竟是多次上门来买风水物……铺子能有今日这番金银广进,实在都是依托了小师父。”

陆长亭倒是浑然不在意:“也算不上消息灵通,从前揪出那当铺掌柜背后的龌蹉行径时,你我便同在公堂之上,只有记性好些的便能知道我在助你。他们寻不到讨好燕王府的门路,而我平日又极少出王府,他们自然只有到你这里来另辟蹊径了。”

日后用得到计宝山的时候还多,能让计宝山多赚些钱,那也算是提前给了他辛苦费。

如今陆长亭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满眼金银,一分也舍不得让与人的小乞儿了。

见陆长亭没有斥责的意思,计宝山顿时就放下了心,更加殷勤地询问起了自己之前交出的风水物。

“手艺不错。”陆长亭淡淡地称赞了一句,对于计宝山来说,却如同天大的赞誉了,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铺子小伙计跟在一旁,见掌柜笑了,也就跟着笑,两人表情如出一辙。

陆长亭乍然回头看上一眼,顿时被他们的模样逗得险些笑出声来。

“日后我还要交些东西让你做。”

“小人之幸!”计宝山说这话的时候两眼放光,他是真的将这当做了幸事。陆长亭到北平以来做过的种种事,哪个不是幸事呢?至少在计宝山看来,凡是和陆长亭扯上关系的,都是好事不会错!跟紧了陆长亭,便无疑是跟紧了燕王。综合种种,计宝山也只有在陆长亭面前肝脑涂地的道理。

陆长亭很满意他的识趣,于是嘱咐了他一句:“日后制风水物便到燕王府上来,器具你可自己携带,也可让燕王府另外准备……也可带上你这小伙计……”

计宝山是去过燕王府的,当然不觉稀奇,不过听见日后要常往燕王府去,还是忍不住挺了挺胸,顿时有种被委以大任的使命感。

就更别说那小伙计了。寻常人等是不敢靠近燕王府的,从前三子闯燕王府那都是冒着性命危险冲上前去的。小伙计这辈子就没见过王府什么样儿……燕王他是看见过的,但那都是远远地看上一眼……想到这里,小伙计不由咽了咽口水。日后若是说出去,他们家里怕是都要比别人高贵上两分了。

陆长亭的目光从他们面上扫过,注意到他们满面的向往之情后,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在明初的时候,打着皇明的大旗还是相当有效的。

这时候的百姓对于洪武帝和他的儿子们有着天然的崇拜和敬服,若能利用起来,实在是天生的助力!

想了想在这里耗的时辰也差不多了,陆长亭给了计宝山信物,又定下了他们前往燕王府的时间,随后便叫上了马三保准备离开。

此时只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近了,应当是顾客上门了。

陆长亭带着马三保等人转过身去,便正巧见着铺子外的客人跨门走了进来。仔细一瞧,里头竟然还有个熟面孔——杨清也在里头。

杨清乍然见了陆长亭,面上的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凝滞,陆长亭将他的面部变化收于眼底,而后目光轻飘飘地从他身上掠过,毫不掩饰自己没有将他放在眼中的姿态。

杨清虽然蠢,但对陆长亭的表现甚为敏感,此时见陆长亭这般不待见他,便心底凉了半截,同时又忍不住对陆长亭嫉恨起来。

倒是杨清身边的男子微微一怔,随后当先反应过来,忙快步走到陆长亭跟前,不着痕迹地挡去了陆长亭的路,还能满面热情地道:“不知今日是个什么日子,竟是这般有幸得见了陆公子,从前便仰慕陆公子大名,今日既然遇上了,小人便厚着脸面求陆公子在风水一道上赐教一二。”

陆长亭很少有特别厌恶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