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讥诮地道:“人家是瞧不上这些东西的,正好,都收回去罢!我明日还得去县学呢!”他可与陆长亭不同,他是要日日去读书的!

第158章

车轮滚动的声音敲击在耳面上,陆长亭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角,那里传出了一股胀痛的感觉,陆长亭眯了眯眼,再睁开眼的时候,陆长亭觉得视线仿佛都变得朦胧了起来。

陆长亭不得不承认,他竟然是有些醉了。

庆水楼有一桌醉鱼宴,鱼入酒味,有着别样的美味,不愧为酒楼的一大招牌。

史嘉赐是个健谈的人,与他闲话起来的时候,陆长亭不知不觉便享用了不少的醉鱼,还是史嘉赐最先反应过来,请人吃饭可不能将人给吃醉了,于是忙让人换了菜,还又备了醒酒的茶……如此折腾一番,史嘉赐方才亲自将陆长亭送回到了马车上。

史嘉赐自从领略过燕王那身煞气之后,便再也不想领略第二次了。

若是陆长亭同他一起吃得醉意朦胧地回到燕王府,史嘉赐已经能联想到第二日自己的死状了。

但史嘉赐实在太不清楚陆长亭的酒量究竟有多浅了。

陆长亭的酒量并不因他的年龄增长和身体变更而改变,此时只要有人扶住陆长亭的肩膀,让他抬起头来,便能撞见他那双波光潋滟的眼,透着股明显的醉意。

当马车在燕王府外停稳,陆长亭能听见外面传来马三保的声音,但声音虽然清晰,陆长亭却难以做出相应的反应。

马三保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出来,便忍不住从外面掀开了车帘。

“陆公子可是觉得身体不适?”马三保见陆长亭支着胳膊靠在旁边的小桌案上,头又微微低垂着,第一反应便是陆长亭身体有恙。

陆长亭慢慢地抬起了头来。

马三保正对上陆长亭的双眸,一瞬间遭受的冲击有些大,呼吸都不自觉地乱了乱。

陆长亭扶着马车壁往下走,马三保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赶紧伸手扶住了陆长亭。

旁的人都规规矩矩地低着头,也无从窥见陆长亭这般半带醉态的模样。

一旁的侍卫倒是瞥见了,但一群糙汉直男,也难以感受到什么,他们只暗暗道了一声,陆公子好风姿!

陆长亭由马三保扶着进了门去。

有人低低地喊了声:“陆公子。”

陆长亭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他抬手摁了摁眼角,转头看了过去。

一段时日不见,青年显得健壮了不少,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许多,从前那股畏缩的味道已然彻底从他身上消失了,如今再难让人觉得他乃是市井小民的出身。

“三子?”

青年激动地点了点头,小声问:“您这是怎么了?”

陆长亭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方才吃得有些撑了,不太消化。”

三子:“啊?”

马三保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一眼陆长亭,却觉得陆公子当真是有些醉意上头了。也不知那醉鱼是用什么酒做的……那汤里也和了酒吧……

陆长亭朝三子身后看了一眼,一个身形纤瘦的清秀小厮冲陆长亭咧嘴笑了笑。

正是从前跟在陆长亭身后的小厮潇潇。

“这是做什么去?”陆长亭随口问了一句。

三子苦着脸说:“挨打去。”

“挨打?”

潇潇笑了笑:“教他功夫呢,哪里是挨打。”

陆长亭向来对朱棣手底下的人放心得很,于是也不再多加过问,挥挥手让他们走了。

等陆长亭都继续朝前走了,三子还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陆长亭的背影。

陆长亭一路上见着了好几个人。

久不见的纪紫蓝和汤月也同他撞上了,纪紫蓝匆匆和他说了两句,便忙带着汤月走了。

陆长亭诧异回头问马三保:“我方才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么?”

马三保摇摇头。

陆长亭百思不得其解:“那她们见了怎的如同见鬼似的?”

马三保脸上发红,心道,您这般模样,谁也不敢抬眼多瞧的。

陆长亭走到半道,突然顿住了脚步:“王爷在哪儿?”

守在旁边的下人低声道:“在花厅。”

于是陆长亭脚下生生一拐,就往花厅去了,马三保顿了顿,忙跟了上去。

这是醉了啊!

陆长亭其实只是醉得快,但醉得并不深,如果没有在马车上摇晃那一阵,陆长亭也就不会有这般迥异的表现了。

他抬脚横冲直撞地进了花厅,花厅外的守卫瞪大眼不知道该拦还是不该拦,一个迟疑间,陆长亭就已经进门去了。

守卫们对视一眼,想着平日里燕王是如何待这位陆公子,便也就放下心了……

花厅里有什么人在说着话,但陆长亭一时也想不出是谁在里头。

他大步走进去,坐在里头的人被惊动,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声音也戛然而止。

陆长亭眼里就只有个端坐在那里,手中捧着茶盏的朱棣。

陆长亭清了清嗓子,喊:“四哥。”谁知道因着体内都透着股倦怠,那声音也就软绵绵的。不仅陆长亭自己被吓了一跳,那头的朱棣也被吓了一跳。

朱棣和他身边的人同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又不约而同地朝着陆长亭走了过来。

“长亭……”

两人在陆长亭跟前站定,不约而同地动了动鼻子。

一股淡淡的酒香。

“长亭饮酒了?”说这话的却并非朱棣。

陆长亭这才勉强朝那人看去:“……啊,道衍。”连“师父”俩字都忘记带了。

朱棣看向马三保:“谁人请长亭去饮酒的?”

马三保立即将史嘉赐出卖了个底儿朝天。

朱棣面色一沉,回过头来再看陆长亭这般面容泛红、媚眼如丝的模样……脸色更为黑沉了。

马三保小心地抬头打量了一眼。

王爷的脸色很难看。

诶……道衍主持的脸色怎的也这般难看?

……

朱棣不欲再与道衍多谈,当即攥住了陆长亭的手腕,将他搂进了怀中,道:“我瞧长亭是醉了,我先带他回去歇息。”说着这话的时候,朱棣都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股强烈的欲.望在攒动,若是再留下来,朱棣觉得自己怕是要出丑了。

何况……朱棣不敢想象,陆长亭这一路走来,被多少个人瞧去了这般模样……此时自然不愿再让道衍多看两眼。

道衍连说话都来不及,朱棣便已经带着陆长亭大步走出去。

陆长亭被朱棣夹在怀里:???

他没醉啊。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花厅外。

马三保站在那里怔了怔,等他回过神来,再看向道衍,却发现这里有个人比自己发呆发得还厉害。

马三保脚下碾了碾地面,留下来乖乖给道衍奉茶倒水了。

主子走得干脆利落,却没说这客人怎么待啊……

第159章

巳时,日头已然高挂。

陆长亭感觉到背后有一双大手捞住了他的腰,直接将他带动着出了马车。

陆长亭这才慢慢睁开了困倦的双眼。

只是刚一睁眼,陆长亭就又忍不住双眼眯了起来。

日光太过强烈了……

他不自觉地回手握住了身后的衣摆,习惯性地喊了一声:“四哥。”

“嗯。”身后传来低低的应声,同时带动着陆长亭下了马车。陆长亭眨眨眼适应了一会儿,而后才睁开了眼。

日头实在太盛了,陆长亭微微垂下眼眸,却发觉到四周的环境有些陌生。

“这是……城外?”陆长亭低声问。

朱棣点了点头:“近来你我都忙碌得很,也少有出来游玩的时候。”

陆长亭其实对这倒是不大在意,毕竟每日他都能和朱棣见着,分开时又是在忙各自的事并且都乐在其中,自然不会觉得令人抑郁烦闷,反倒还有种充实的滋味儿。

何况自从上次游船游到码头去以后,陆长亭差不多就摸清朱棣在这方面的行事风格了,自然的,他对于朱棣安排下的游玩之行也没了什么期待。

不过虽说没有期待,但他面上却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反而他相当地配合。

陆长亭与朱棣并肩而行,低低道:“这是往何处去?”

朱棣反问:“长亭以为北平的风水如何?”

陆长亭一怔,道:“聚万物灵气于穴。”其实准确的说,这里应当是聚龙气于穴,但朱棣如今还不是永乐大帝,这话当然是不能说的。

朱棣微微一笑,道:“如此看来,倒是个好地方了。”

陆长亭半点也不犹豫,点了点头。这个地方不仅从风水上来说,是个好地方,单对于他个人来说,也是个好地方。毕竟来到北平以后,他才走上截然不同的一段道路。

朱棣面上笑容更甚。

陆长亭心底不由微微诧异,朱棣虽然在他跟前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但也少有这样频频展露笑容的时候,到城郊走一遭,便如此值得他高兴吗?

不过陆长亭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在身侧的人有所不同……

陆长亭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角,嘴角泄露出了一点儿笑意。指尖似乎跟着都微微酥麻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陆长亭听见朱棣出声道:“长亭看这城外何地适合作墓穴呢?”

陆长亭又是一怔,倒是突然记起了当年朱棣找他寻风水墓地的时候……陆长亭这会儿倒是有些好奇了:“四哥这是要为谁寻墓穴?”他就说,朱棣与他都并非什么喜好风花雪月之人,相比起玩浪漫,倒是务实更符合朱棣的画风。

只是陆长亭想不明白,谁能请得动朱棣来让他寻一处墓穴,他在脑子里梭巡了一遍……这时候应该没什么皇室中人去世啊,就算是皇室中有些不出名的人去世了,那也不可能将墓穴设在北平啊。

陆长亭心底已然百转千回了,却听朱棣道:“你我啊。”

“什么?”陆长亭再度怔住,以为自己没听明白。

朱棣放慢了语速,咬字清晰,一字一句地道:“你我将来的归所。”

陆长亭猛地顿住了脚步,看着朱棣的目光就像是在怀疑他今日是不是发了高热,脑子被高热给烧坏了……

朱棣也跟着顿住了脚步,正正接上了陆长亭的目光。

陆长亭再三确认了一番,最后肯定朱棣没说胡话。

陆长亭有点儿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他就知道,是不能指望朱棣来个正常的游玩……人还活着,就先想着将来在哪个地儿埋了……

但是取笑的心情渐渐没去之后,陆长亭倒是又有了点儿怪异的滋味儿从心底升起。这算不算是从侧面说明,朱棣确实对他一往情深,连“死同穴”都想到了。

陆长亭飞快地压下了胸中的情绪,低声道:“将来……是由朝廷赐祭葬吧?”葬在哪里怕是不能由藩王自己决定吧?不……也不对,毕竟日后朱棣是要葬在皇陵的人。

明十三陵在后世何等出名啊!

想到这里,陆长亭心底刚刚被压下的那股怪异的滋味儿就又浮动上来了。从前什么明朝、什么明成祖朱棣……对于他来说,再如何有意思,再如何令人敬佩,那都不过是一笔历史,但是现在骤然想到朱棣将来会死……心底的感觉一下子就变得怪异了起来,像是骤然被什么堵上了一般。

陆长亭不自觉地便垂下了眼眸。

朱棣从侧面看来的时候,便是陆长亭兴致不高的一种表现。

朱棣回头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小厮等人,他们很是自觉地退后了好几步,立时便拉开了与朱棣二人的距离。朱棣这才抬手揽住了陆长亭的肩膀,这一幕看在身后人的眼中便很是自然不过。

“还未到死的时候,长亭便心中悲伤起来了吗?”朱棣对此倒是毫不忌讳,说起来的时候很是坦然大方。

陆长亭骤然回神,怪异地看了一眼朱棣:“自然不是。”

朱棣笑着将他拥得更紧:“那长亭便与我一同去择一处将来的栖身之所吧,不,是我们将来共同的栖身之所。”

这话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但是陆长亭听来,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他上辈子加这辈子也没见过朱棣这样儿的……

陆长亭抿了抿唇,面上缓缓露出了笑容:“好,亲手选下,也免了日后麻烦。”尽管他知道,日后是免不去麻烦的,但此时和朱棣一同前往,却有了不同的意义。

后头的人就看见他们凑在一处说些什么,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当小弟跟班的自然也就跟着心情愉悦了起来,主子好了,他们才好嘛!他们哪里主子这是在给自己选未来的墓地呢。

陆长亭在城外走了一遭,倒还真没选上什么合适的地方。

若是他自己一人选葬身之地,陆长亭未必会有那么多的讲究,毕竟他越是身为风水师,便越是对这些看淡,但如今加了一个朱棣,他自然是看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眼看着日头就越来越毒了。

身后跟着的人忍不住出声了:“主子,日头太毒了,主子可要回马车上休息?”

其实他们还疑惑着呢,主子跑到外头来,荒郊野岭到处踩一遍是何意?

平日朱棣的形象太过英明神武,于是一众手下竟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还满心想着王爷此举定然有王爷的深意在吧!他们看不出,只是因为他们都是些小卒子,自然探不得主子的心思。

朱棣顾忌到了陆长亭的身体,二话不说就将人捞在怀里往马车的方向走了。

两人在太阳底下走了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