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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青铜马的眼睛被换成了石头,陆长亭觉得这匹马的灵气和野性登时就被破坏殆尽了,此时他只能看出来呆板的味道。

史嘉赐倒是半点也不心疼,指了指,道:“那卖的人说,玄机尽在于此,我也不通风水,都是底下人买了送来的。”

底下人?哪个底下人能出手这样阔绰?陆长亭有疑,但却没有直直表现出来,他倒要看看史嘉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是什么石头,那底下人可说了?”陆长亭问。

史嘉赐道:“说是什么灵石。”

“灵石?”陆长亭顿时便觉得有些好笑,“哪里有什么灵石?”说着,陆长亭弯腰凑得更近了些,几乎快要贴到那马脸上去了。

此时外头的小太监喊道:“王爷回来了!”

朱棣腿长,步子又迈得极快,几乎是那小太监话音落下的时候,朱棣便已经一脚迈入到了厅中,于是他便也正好看见陆长亭弯下腰来,像是在去吻什么东西。

朱棣脸色一黑,待走近些,方才看清陆长亭是在凑近了打量一匹青铜马。

不过就算是个死物,那也让朱棣很是不快。他快步绕到陆长亭的身后,伸手捞住了陆长亭的腰,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这是做什么?”

史嘉赐忙朝他见礼,却被朱棣直接无视了过去。

“瞧风水物。”陆长亭应道。

“这样大?”

“风水物不分大小。”陆长亭说罢,指着那马的眼睛道:“哪是什么灵石,不过这石头倒也与灵沾得上两分关系。清、朴、拙,这是灵璧石。灵璧石曾有个相关的传说,说亿年前,太阳炙烤着土地,大地张开一道道裂痕,祈求上天降下甘露,天意不改,并无雨露降下,大地愤怒之下低吼咆哮,体内的鲜血涌动,他撕扯着自己的身体,怒气膨胀之下,他的身躯坍塌倒下,远处的大海听见大地嘶吼的声音,拼命奔涌而来试图挽救干涸的大地,只是大地已亡,尸身和大海相结合,沉睡千年,在地底融合众多生命,最后便孕育出了灵璧石。”

陆长亭再度指了指眼睛:“因着这个传说,它便从此被赋予了灵气,宋人杜绾在《云林石谱》汇集了许多石种,灵璧石便居首。”

史嘉赐笑道:“陆公子果然知识广博。”

“灵璧石还有治疗功效,对人体分外有益。”陆长亭淡淡道:“若论风水效用,倒是作用不显,分外鸡肋了。”

后世常用的刮痧板,便多由灵璧砭石制成。

史嘉赐面露遗憾之色:“原来作用不显啊……我初见它时,还觉得惊.艳万分,满心以为是个好东西,这才送来了燕王府上。”

陆长亭微微挑眉:“送我的?”一面陆长亭却是在心底道,这史嘉赐也该遗憾,这么好的东西,就让人这么给破坏了……用作风水物实在不如就做个古董,这若是收藏到后世,那可实在太值钱了!

史嘉赐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道:“本是想要送给陆公子的,但没想到它是个糊弄人的玩意儿,我还是让人将它抬回去吧。”史嘉赐的口吻可实在轻巧,半点没将这等宝贝放在眼中。

陆长亭立即出声道:“那便留着吧……”陆长亭扫了扫那青铜马:“倒也并非完全没有可改善之处。”留在他手里,好歹这青铜马还能有体现价值的机会。

史嘉赐面上表情顿时转为笑意:“陆公子不嫌弃那便是最好了,今日我也不算白来了……”

朱棣在一旁拧起了眉。且不说这史嘉赐已然被他们怀疑为了白莲教,光是这史嘉赐对陆长亭过于殷勤的态度,就足够引得朱棣好一阵不快了。

见史嘉赐说了告辞之语,朱棣便立即道:“来人,将他送出去。”而说这话的时候,朱棣全程都没有多看那史嘉赐一眼,他的蔑视和冷眼自然表达得无比清晰。

如今的朱棣是有资本可以傲视他人的,他已然不是过去那个势力衰微的燕王了。

史嘉赐也不生气,仿佛被什么天大的喜事砸中了一般,乐滋滋地带着下人出去了。

朱棣拥着陆长亭坐下,指了指跟前的一摞箱子:“都是些什么?”

“史嘉赐和计宝山送的年礼。”陆长亭顿了顿,方才又问道:“我这算不算是收受贿赂了?”

朱棣低头像是在深思一般,随后道:“若你是燕王妃,那便算作是了……”

陆长亭果断挣开了朱棣的怀抱,指挥着下人将这些东西搬下去。

朱棣在背后笑了笑。哪怕是口头上占些便宜,也让他觉得舒服极了。

“今年比去年好。”朱棣淡淡道。

“哪里好?”其实陆长亭心中也觉得,还是在北平更为自在安逸,应天府虽好,但又哪里抵得过这里合他心意呢?

“没人和我抢长亭了啊。”朱棣咂咂嘴道,像是还回忆了一番去年过年时的情景一般。

陆长亭眨了眨眼没有说话,思绪却是跟着被拉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他就隐约瞧出朱棣待他不对劲儿了……没想到这么快,便是一年过去了……

倒是显得这个年节格外的不同了。

朱棣也和陆长亭想得差不多,于是两人很是默契地将这次年节提高到了需要慎重对待的高度。

陆长亭让人将那青铜马放置在他们屋中后,便同朱棣一起用饭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

陆长亭依旧收到了不少的年礼,只不过有些是给他的,而有些则是送来给燕王的。陆长亭也隐约从中看出了一些苗头,这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能手,如今燕王声望越发强盛,显然无人可再忤逆燕王,他们还不快些趁此机会,在燕王跟前露一露脸……不求能得燕王另眼相看,能让燕王对他们的名字有个模糊印象,那便已是大善。

但他们哪里知道,从前朱棣愿意与他们坐在一处,都不过是制造出糊弄人的假象来,如今朱棣无须再如此,自然也就不会将他们看在眼中,或者说,朱棣从始至终都未将这些人看在眼中。

那些年礼多是被陆长亭退了回去,那些人也知道如今的燕王府门槛高得很,年礼送不出去,倒也在意料之中,并没什么可抱怨的。

不过因着史嘉赐的举动,多少给他们提了个醒。

燕王那里难以攻破,这不是还有个燕王义弟吗?

接下来又是一波送礼的……陆长亭实在不堪其扰,便令下人加强王府外的巡视和把守,而这回派出去的王府侍卫及亲兵,个个面孔冷厉,那些来送礼的哪里受得住这个?吓都给吓跑了。

陆长亭总算觉得清净了不少,也总算有功夫继续潜心看自己的书了。

很快,便是除夕。

陆长亭和朱棣两人坐在一处享用了美味的饭菜,明明只有两个人,但却半点也不显得孤寂冷清,反而让陆长亭很是享受这种安宁的味道。

秦.王.府依旧差人送了信来,毕竟是在年节时,陆长亭以极快的速度写好了回信,交予了送信人。那送信人在燕王府过了个除夕夜,方才离去。

当然,这是后话了。

从陆长亭将秦.王.府的信捏在手中开始,朱棣便大为吃醋,连喝在口中的汤,都觉得味道是酸的。

往年两人都是一同守岁的,今年下人们便熟门熟路地搬了炉子、被子进门来,好让他们守岁的时候别冻着了。

但今年朱棣却只扫了一眼,便道:“都撤下吧。”

陆长亭微微愕然:“四哥今日要早睡?”

朱棣没说话,只捏住了他的手腕:“长亭随我回屋吧。”

陆长亭以为他是要回屋子守岁去,当然没有什么异议。今年他们的关系与往年不同了,有些话自然不能再当着下人们的面来说。

陆长亭很是顺从地跟着朱棣回屋去了,哪里知道他刚踏进门,信就被夺了不说,人也被扛上.床去了。

“做什么?唔……”

耳边伴随着烟火在远处炸开的声音,陆长亭被推倒在了床上。

两人都是生手,自然也无法做多么过火的事……只脱了衣衫,彼此互助一番……

不过纵然是这样,时间也飞快地跑着走了。

烟花声和人声渐渐地弱了。

陆长亭靠在朱棣的臂膀上,困意渐渐袭上了心头。

陆长亭之前从未想过,有一天守岁会是以这样的方式……陆长亭勉强睁大了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朱棣说着话。

“四哥能预测到与蒙古兵交战在什么时候吗?”

“不可能是在上半年……最早也是下半年了。秋冬时,也正是蒙古兵猖獗的时候。”

陆长亭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不自觉地往朱棣身上靠得更近了一些:“那便足够了……”

“够什么?”朱棣微微惊讶,没明白陆长亭话里所指。

“若是火铳能变得更加厉害……在战场上能占优势吗?”这可是火药啊!

朱棣笑了笑:“有,但很微弱。”

火药的改良,在战场上起到的作用还会微弱?陆长亭有些想不明白,原本袭上来的困意顿时就消散了。

“长亭是想改良火铳吗?没那样容易的,从制造,到实验,再大批制造,分发配备,训练熟练度,都是个花费时间不短的过程。何况要替换下之前的火铳,会耗费大笔的钱财。除此之外,火铳在战场之上,只起到辅助弓箭的作用,很难大量运用到战场之中。战争起的时候,多数还是使用冷兵器拼杀。”

朱棣短短一番话,说得陆长亭有些失望。

原来没想象中那样容易啊,并非仗着穿越者的金手指,画些图纸,做些先进的武器,便能轻松打倒敌人的……

如此一来,大半年的时间是远远不够的。

朱棣瞥见了陆长亭面上的失望之色,马上又道:“不过我很好奇,长亭打算如何将火铳变得更厉害?若是可行,我们可以从这时起开始制造研究,到日后再有敌人来犯,便可运用其中了。”

从冷兵器到热武器的过渡是漫长的,但并非不能过渡过去。

陆长亭一下子就被朱棣这番话点醒了。火铳是要耗费时间物力,投入颇大,在战场上作用较小。但这并非说明它就无法改良了,并不代表它就起不到作用了。事在人为,既然陆长亭已经带来了理论知识,他总归是能将历史进程再提前一步的,一大步不求,那一小步总是有的……

陆长亭面上渐渐涌现出了笑容,神情也骤然放松了下来。

朱棣将他面部表情的变化收入了眼底,一句话渐渐滚到了舌尖上来……长亭是为了帮我吗?

“是啊。”陆长亭应道。

朱棣骤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忍不住问出了声。但是长亭说的什么?他说“是啊”……虽然只是那样轻描淡写的口吻,但越是如此轻描淡写,就越是戳动了朱棣的心。

朱棣掩下眼底激动得难以自已的情绪,将陆长亭搂得更紧了:“那就请长亭……再多帮我一些。”

朱棣从前是dú • lì且信奉强大的,但是在陆长亭的跟前,他甘愿将自己放置到弱势的位置上。

能得长亭的挂心,可不容易……

朱棣激动之下,望着陆长亭那张精致的面容,越发地难耐,于是将陆长亭按住忍不住又来了一番被翻红浪……

若非手边没有可用的东西,朱棣一度觉得自己差点真的控制不了自己进入陆长亭的身体了。

陆长亭本就是强打着精神和朱棣说了会话,这会儿力气全然用尽,自然是更没什么精神了。他也就很是干脆地闭上眼,沉沉睡去。

朱棣转头看了看他的面容,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地描绘勾勒过陆长亭的五官,连手指暴露在外冻得冷了都毫无所觉一般……

也许,长亭心中也是心悦我的呢。

想到这一点后,燕王满足地睡了过去。

————

新年一过,才刚刚入了洪武十八年的正月,洪武帝便下旨令冯胜为将军,出征哈纳出,先集结于通州,而后直掏金山。

这对于洪武帝来说是个大事件,对于被任命为将军的冯胜来说也是个大事件。但百姓们对此却并无所觉……因为这些事离他们实在太远了,他们过了年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当然,紧密关注着此事的还有陆长亭和朱棣。

而这时候,准备好的内库钞也拨到了北平来……

一切仿佛都在为将来的战争而准备着。

那场战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却是洪武帝试验儿子本事的一道难题。

陆长亭画出了曾经在博物馆和军事论坛里看见过的明朝火铳的图示,他没有急着交给燕王府的人来督造,而是先问朱棣要了些用料,之后交给了计宝山。

计宝山拿到图纸后,还笑了笑:“这是火铳模样的风水物吗?”计宝山并没想到这是将来要拿上战场使用的玩意儿,毕竟这和传统的火铳不一样,计宝山满心想着这是新的风水物,于是就拿去试着做了……

做火铳和做风水物的工艺不同,不过计宝山在做东西这方面确实有些天分,倒腾着倒腾着,倒也真让他做出来些名堂了。

陆长亭暂时撒手没再管了,他开始努力地回忆其它的武器……然后想办法将它们一一画下来。记忆难免有疏漏的地方,所以为了确保图示无误,陆长亭不得不花更多的功夫去了解火铳。

自然的,陆长亭的时间就被塞满了。

朱棣对此倒是很喜闻乐见的,如此一来,也没多少人能接近长亭了啊……毕竟现在和长亭打交道的,就剩下那些匠人,以及军营中的士兵,还有王府中的下人,以及他。这么多人之中,就只有他对于长亭来说是极为特殊的,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