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下人、丫鬟,都恭候着朱樉的归来。
朱樉看也不看这群人一眼,轻轻握着陆长亭的手腕,便径直将他往里带去,下人们小心地瞧了瞧陆长亭,心下都忍不住好奇,这个公子是谁呢?怎能得殿下这般对待呢?
跨进大门后,便有个中年男子跟随上来,殷勤甚至是谄媚地问道:“主子,热水和食物都已经备好,您是先沐浴呢?还是先用饭呢?还有这位……这位如何安置?”
陆长亭猜这男子便应当是朱樉在应天王府的管家。
“长亭以为呢?”朱樉突然转过脸来问。
陆长亭一怔,没想到朱樉会先问自己,他也不拘泥那么多,反正现在站在他身后的是朱樉,陆长亭点头道:“先沐浴吧,一身尘土,总要洗一洗才能安心用饭。”
“好,那便依长亭所言。”朱樉立即应和道。
那管家微微吃惊,不由多看了陆长亭两眼,随后他才小心地低下头,道:“那小人这便叫丫鬟领这位公子去洗漱。”
“不必了!”朱樉想也不想便打断了他,“将两桶热水都备在本王的屋子里。换洗的衣衫……”
“我有。”陆长亭马上道,他随身带的衣衫,还是之前朱棣特地命人为他做的。
朱樉也不多言,点点头,攥着他的手腕便继续大步朝前走,二人一路穿花拂柳,这才进到了院子里。
那管家已然是目瞪口呆,但惊呆过后,还是赶紧令人再备一桶水送到朱樉的屋子里去。
秦王府是什么地方啊?谁来都只有沦落到住倒座房的份儿,可这位小公子,却是被王爷径直带进了内院,带进内院不说,还是带进了自己的屋子,这如何能叫人不惊奇?
那管家哪里敢小瞧怠慢?
这厢陆长亭跟着进了屋子没多久,便有下人送热水来了,陆长亭拧了拧眉,难道他要和朱樉在一处洗吗?
朱樉看出了他的扭捏,心头顿时莫名有些不快,长亭与老四在一处的时候,什么都可行,怎么偏偏与他在一处的时候,什么都不行?
越想,朱樉的眉头便拧得越紧,道:“长亭别扭什么?难道往日我不曾见过吗?”
陆长亭嘴角微抽,这朱家兄弟说话都是如出一辙的口吻,这话,朱棣也说过。
陆长亭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大方地点头,道:“嗯,无事了。”反正便当作在公共澡堂就是。
此时水已经放好,待下人们出去了以后,陆长亭便大大方方地伸手解去衣衫,一件一件紧跟着落地。
朱樉愣了愣,反倒是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了,他还以为长亭会犹豫推拒……但仔细一想,长亭的性子不就是如此吗?分外的果断!
待衣衫落地后,朱樉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入目一片白皙……朱樉不敢再多看,犹豫一下,还是将自己那桶水搬到了屏风后。
陆长亭听见挪动的声音,不由转头看去,却见朱樉进屏风后去了,陆长亭顿时哭笑不得,怎么说一起的是他,最后先躲起来的却还是他?
不过也正是朱樉这般的举动,才让陆长亭觉得彼此更拉近了些。
陆长亭很快洗完了澡,换上衣衫后,他便到院子里去等待了。毕竟这是朱樉的屋子,他留在里头也着实无聊,他同时也担心自己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陆长亭在院子里转了两个圈儿,粗略打量了一番院子里的风水。
朱樉推门出来,见陆长亭环视四周,不由笑道:“长亭在瞧什么?瞧风水吗?”
“嗯。”
“我这王府的风水如何?”
陆长亭淡淡一笑:“不愧为秦王府,这府上风水找不出缺点来。”可见洪武帝对其的看重和恩宠。
朱樉咧了咧嘴,忍不住追问道:“当真吗?我可是甚少从长亭口中听见长亭夸奖谁家的风水。”
陆长亭心道,本来我们后头接触也不多,你自然没有听到过,当然,这话陆长亭是不能说的,于是他只是笑道:“难道二哥非要听我说不好才行吗?”
朱樉拍了拍他的肩背,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搂住了他的腰背,道:“走吧,去用些饭,长亭也的该饿了。”
虽然陆长亭很好奇朱樉究竟要做什么,但到底他还是什么都没问,耐心,再耐心地等一等……朱樉总会带他去的。
果然,待到用完早饭后,朱樉便让人备了车马,径直带着陆长亭出门去了。
等走到秦王府的大门外,朱樉突然回转身来,按住陆长亭好生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衣衫丝毫不堕了他的气度,这才放下了心。
陆长亭也知道他在打量什么,不由暗暗一笑,朱棣特地命人做的衣衫,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来,上马车吧。”朱樉扶住了陆长亭的一只胳膊,将他塞上了马车。
待上了马车后,陆长亭刚要眯眼休息,朱樉就伸手握住了手腕:“今日长亭莫要慌张,二哥会一直陪在你的身侧。”
慌张?陆长亭暗暗挑眉,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呢?才会让朱樉说出这样的话来。
马车稳稳当当地往前行着,前进了没多久,马车便停住了,似乎有谁将马车拦住正在盘问,陆长亭心里不自觉地一凛,他知道,要进皇宫了……
紧接着他们便在不断的停顿之中,慢慢驶进了皇宫。陆长亭也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长,究竟花了多少的时间,不过因为陆长亭相当沉得住气,所以倒也并不显得煎熬。
久久之后,陆长亭听见外面有人道了声:“请秦王殿下下马车。”
那说话的人声音较细,听上去很是独特,陆长亭猜测,或许此人便是宫中太监。
马车停住,有人从外面掀起了车帘,陆长亭往外看去,便一眼见着了远处巍峨的宫殿,陆长亭收回目光,再看了看近处……马车前立着个小太监,垂手候着,而旁边还有个弯下腰来当脚凳的。两旁还有手持寒铁的士兵,看上去不苟言笑、煞是威风。
朱樉却是没有用那小太监当的脚凳,他沉下脸皱着眉,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那小太监抖了抖,却是不敢直起身子,而垂手站在一旁的小太监也甚为畏惧地低下了头。
当踏入应天府,踏入皇宫之后,陆长亭才真真正正体会到了陆长亭身上的皇家气魄,着实震慑人心!
此时陆长亭已经完全将他,和中都那个四体不勤连钱都赚不着的朱老二剥离开来了。
“带路。”朱樉冷声道。
小太监打了个寒颤,连忙低头转过身去带路,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但尽管如此,当陆长亭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也还是吸引足了众人的目光。
跟在秦王身后的,又模样生得极好的,还一身好气质的年轻公子,这人是谁呢?跟着秦王来做什么呢?他们都忍不住心下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根本没有一个人,将他往风水师的身上想。
这厢陆长亭只简略扫过眼前的地方,便立即收起了目光,这皇宫他可是来过的。别说他,在上辈子,这南京故宫可不是时时都有游客前来吗?因而这皇宫的大致构造他都是知晓的。当初他前往南京故宫的时候,都还出于职业癖,特特将这故宫的风水瞧了瞧,越是瞧便越觉得古人实在智慧非常!
正因着陆长亭曾经将这皇宫仔仔细细地打量过,因而这时候他才能丝毫不为所动。
莫说是周围的太监、守卫对此感觉到惊奇了,就是朱樉也同样忍不住惊讶。他知道陆长亭脾气冷傲,年纪虽小,却极为拿得住主意,不管遇见什么事,都少有为其所动的时候。但是朱樉没想到,陆长亭哪怕是到了皇宫之中,竟然也依旧能维持镇定,没有半分的慌乱,一身孤高气,自是衬得越发明显了。
朱樉心底既是惊叹,又是颇为自豪。
陆长亭好歹也在他手里学过读书写字,还要称呼他一声二哥呢,如今见到陆长亭这般出色,朱樉自然觉得引以为豪极了。激动之下,朱樉握着陆长亭手腕的力道就变得更大一些了,引得陆长亭好奇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朱樉接收到他的目光,当即改握为拍,微微笑道:“无事,长亭慢些走,走在我身后就是了。”
旁边宫人听见朱樉这般温柔的口吻,便如同头一回见着朱樉一般,连连惊奇。在皇家长大的,就算洪武帝对儿子教养得再为严苛,但他们毕竟从小接触的环境就是尊卑差距极大的,皇子王爷在皇宫之中,自然就要摆出皇家的气度,朱樉在皇宫里自然是积了不少威严,宫人们何曾见过他这样一面啊?自然对陆长亭的身份愈加好奇不已。
朱樉嘴上说的是走慢些,但陆长亭能感觉到他的焦急,朱樉带着他一路疾走,很快便上了台阶,入了大殿。
陆长亭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来这里能是做什么呢?无非便是面圣。
朱家兄弟在他心底都不稀奇了,但这朱元璋,大名鼎鼎颇具传奇色彩的洪武帝,却令他觉得稀奇极了。谁能有这样的机会,回到千年前,见到明朝的开国皇帝呢?
陆长亭心中微动。若说之前他还能平静如斯,那么此时他的心绪便终于有了起伏变化。
朱樉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还以为陆长亭之前虽能维持平静,但真到要见皇帝的时候,还是有些发怵,于是朱樉心底一软,再度握了握陆长亭的手,道:“长亭莫怕,我不会害你,我只会好好地护着你。”能让秦王殿下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是旁人便已觉受宠若惊,更甚至感动落泪了,偏陆长亭半点反应也没有,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
朱樉这会儿心底都有些拿不准了,长亭这是害怕呢?还是不害怕呢?
正想着的时候,殿门外的守卫便将他们拦住了,而后一个太监朝着朱樉行了礼,随后恭恭敬敬地跨入到大殿之中,朝里通报了朱樉的到来,不多时,那太监便又转身出来了,目不斜视地躬腰道:“秦王殿下,皇上让殿下进去。”
但随即那太监一挥手,随后便有人上来对陆长亭搜身。
陆长亭在那里站得笔直,半点不露怯,就算是有人上来搜身,他的姿态都显得不卑不亢,还引得那太监多看了他一眼。
朱樉原本还有些担忧,担心陆长亭不适应这样的阵仗,但见陆长亭依旧不为所动,朱樉心里憋着的那口气顿时就松了,他就道长亭是厉害的,从前见了他们都从不畏惧,就算是来到应天府,来到皇宫,对于长亭来说,怕也不过是要见个厉害的人罢了。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朱樉到这时候才敢确定,自己将长亭带到应天府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好了,请。”那太监喝止了守卫搜身的动作,转身走在前为二人引路。
朱樉这时候自然只得放开陆长亭的手腕,但是在放开之前他都还拍了一下陆长亭的手背,以示安抚。陆长亭心道,这朱家兄弟的动作还真是如出一辙啊!朱棣每次安抚他的时候,也总喜欢这样动作。
陆长亭收敛起思绪,很快踏入了殿中。
大殿之中鸦雀无声,但陆长亭在闭眼又再度睁开之后,却能瞥见殿中极为强大的气场,源源不断朝外供养着金黄的气,那自然便是龙气了。
朱樉先出声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
陆长亭自然落后一些,跪倒下来,口中呼:“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若说对古时有何不满,那便就是这一点了,动不动便要跪,他在北平燕王府住着何等舒适啊,突然来到应天府,还要小心万分,还要跪拜下来,陆长亭便着实不大适应了。但不适应归不适应,陆长亭还没大胆到见皇帝都不跪。他只能说,待日后朱棣做了皇帝,为了避免这些繁复的礼节,他便不如领些钱财自己周游明朝大好河山去!
想到这里,陆长亭自己也忍不住失笑,他也没想到自己还能镇定到这个地步,都跪在洪武帝跟前了,他却还有功夫去想这些事,心底竟好似半点压力也无一般。
“老二回来了?”一道略略沧桑的声音响起了,只是叫人听不出喜怒来。
这时候的洪武帝已然有五十来岁了,放在后世还能算年轻,但是放在古代却着实不算年轻了,何况做皇帝的本就操劳无比,历史上着实少有长寿的皇帝就可见一斑。五十来岁的洪武帝这时候身体已经开始衰弱了,自然声音就显得苍老了许多。
“是,父皇,这便是儿臣找寻回来的风水师。”朱樉朗声道。
“哦,那便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吧。”朱元璋口吻冷淡地出声道。陆长亭能从他的口吻中听出来,他对自己这个风水师并不在意,甚至说他对待朱樉的这种行为,就如同看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陆长亭压下心中的疑惑,抬起了头,他的目光清明镇静,却并不放肆,也没有放出半分傲气。
在皇子王爷跟前傲气,或许还会让他们高看你一眼,但在皇帝面前还要摆弄自己的傲气,那就是找死了。
朱元璋在看清他的面容之后,轻轻地“啊”了一声,大约是没想到会有人生得这般好看,再看这人目光清澈,与那些寻常风水师全然不同,自然的,人都是视觉动物,一个好的模样,能叫人在第一眼过后不自觉地生出好感,何况年纪大的人,总对那些青年才俊欣赏几分的。
“倒是生得好模样。”朱元璋淡淡道,脸上的神色同时也缓和了许多。
就在朱元璋打量他的时候,陆长亭其实也在打量朱元璋,当然,他的动作很小心,所以并不会让朱元璋察觉到。
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洪武帝,并没有长着一张奇特的脸,既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