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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亭都不由觉得自己的心挺大,竟然还真的在道衍跟前睡着了。

陆长亭掀开被子爬起身来。

他总觉得睡得久了些,反而将脑子睡得更蒙了,连带视线都不如何清明,陆长亭就只能隐约瞥见朱棣进门来了。

朱棣进门便先道了一声:“有劳道衍为我照顾长亭了。”这亲疏一下子就在朱棣口中被拉了开来。

道衍淡淡一笑:“既然燕王归来,我也该将长亭还给燕王照看了。”说罢,道衍毫不留恋,快步走了出去。

朱棣脸上的神色顿时好看了许多,有人这般识趣,他的脸色能不好看吗?

“觉得如何了?”朱棣走到床边问。

“睡蒙了。”

朱棣对上陆长亭那张睡意惺忪的脸,可不是睡蒙了吗?一双桃花眼又像是蒙着一层雾气般了,端的是漂亮动人。

朱棣拍了拍他的肩,“若是能起身,待会儿便与我一起在庆寿寺中走走。”

陆长亭也正想走走呢,这般睡下去可实在了不得。

陆长亭和朱棣说了会儿话,视线渐渐清明了不少,他再度朝朱棣看了过去,发现朱棣额上还渗出了点儿汗,应当是回了庆寿寺便直奔这里了。

朱棣许是赶路赶得有些口渴了,他转身去拎茶壶,拎起来又无奈地放下,忙将下人叫进来去准备了一壶新的。

“壶里的茶水喝光了?”

朱棣点头。

陆长亭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看来道衍也的确在这里陪了他很久。

待到朱棣解了渴之后,陆长亭才注意到他微微松了一口气,陆长亭站起身,穿好外衫,道:“现在就去走走吗?”

朱棣无奈一笑:“你得先让我吃些东西吧。”

陆长亭汗颜,忙端着自己的点心碟子到了朱棣的跟前,朱棣对这些点心并不大感兴趣,但此时用以解饥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朱棣匆匆吃了几块,还顺手抓起一块送到陆长亭嘴边,陆长亭犹豫一下,张嘴吃了。

反正……反正朱棣和道衍是全然不一样的么。

陆长亭毫无压力地双标着。

朱棣陪着陆长亭在院子里转了转,只是才转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庆寿寺里再度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有人高声骂道:“你这庆寿寺,枉为佛祖之地……”

陆长亭不由看了看朱棣:“这是出事了?”

“应当是香客在闹事,不必理会,道衍自会处置好。”

陆长亭心说我也很是相信道衍的能力啊,若是他都不能解决的事,那也没几个人能解决了吧?

在陆长亭心底,道衍的等级也就比朱棣差上那么一丢丢。

虽然说两人是不用管,但是前院吵起来,他们在后院都听见声音了,还听得耳朵疼。

那香客可着实太过能闹腾了。

陆长亭和朱棣都实在忍不住皱眉,最后朱棣面色一冷,干脆遣了亲随去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长亭和朱棣在后院里走了没多久,就听见前面的声音渐渐小了,直到最后完全消失。陆长亭不得不感叹,燕王的名头还是很管用的。

过了没一会儿,亲随便回来了,面上不带愤怒也不带笑容,他很是客观地叙述了前面发生的事。

原来是有个香客,带了一家子前来,非要留宿庆寿寺,说是沾一沾佛气,好让幼子得以平安长大,但是却没想到在庆寿寺后,别说沾佛气了,那小孩子反倒是自打进了庆寿寺就哭闹不止,到了今日下午更是哭得快要厥过去一般,于是那香客便一口咬定是庆寿寺的问题。

陆长亭听罢,只觉得这庆寿寺可真冤。

你不就平日里捐了些香火钱吗?你家孩子哭闹不停,关人家什么事?这倒是跟庆寿寺闹起来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第一时间难道不应当去快些请个大夫吗?还有这功夫和庆寿寺掰扯?陆长亭倒是有些同情那个孩子了。

亲随又缓缓道来了处事结果。

“属下赶到的时候,有人认出了属下乃是燕王府的人,而后又见到了王爷的亲兵,那香客便什么也不说了。之后道衍主持带了两名小沙弥,请那香客到禅室去解决麻烦了。”

陆长亭听罢,顿时更想笑了,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以为自己捐了香火钱,便觉得庆寿寺可以任他撒野,但是面对燕王府却又不敢冒犯半分,于是自己一下子就规矩了。

朱棣听罢,挥了挥手让亲随跟在后头去了,别的倒是不用再问了,毕竟这样的小人物,做的都是不入流的事,都根本不值得朱棣去关注。

陆长亭和朱棣在院中转悠一圈后,便去用斋饭了。说是斋饭,但是为了给陆长亭补一补身体,端上来的都还有什么鸡汤之类的荤腥玩意儿,这也是在主持的默许下进行的,简单说就是给开了个小灶走了后门。

陆长亭吃的时候都有点小小的罪恶感,这样算不算是不敬佛祖?

待到用完饭后,陆长亭还是和朱棣睡在了一处,也正如道衍说的那样,朱棣也同样认为伤在头上,是极其严重的,因而还是选择了和陆长亭睡在一处,好随时盯着陆长亭的变化。

这一晚陆长亭睡得很沉,倒是没再出现那样的乌龙,只是第二日一早,他们便又被吵醒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嗓门……

陆长亭微恼地爬了起来。

察觉到他的动静,朱棣也马上跟着起身了,朱棣的脸色极为阴沉,他穿好衣衫快步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的下人对上朱棣那张阴沉沉的脸,顿时双腿一软,差点直接给跪了下去。

“主、主子?”

“前面又出什么事了?”

“还是、还是昨日那个香客吧……”下人咽了咽口水,根本不敢看朱棣的脸色。

陆长亭这厢也很快穿好衣衫出来了:“去瞧瞧?”

“走吧。”朱棣前去,可就不是去瞧瞧了,而是直接驱逐人了。庆寿寺哪里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闹的?

这会儿陆长亭倒是更好奇,这香客究竟如何棘手,道衍这样的都无法将之处置吗?

小沙弥在前面引路,洗漱过后的陆长亭和朱棣并肩走在后头,没走多久便走到了前院。

因为那香客闹起来的缘故,庆寿寺不得不暂时关闭,将前来上香的信徒拒之门外。本意是不想让那些虔诚的信徒受到影响,而到了这香客的嘴里,却成了是做了亏心事,不敢叫人知道。

陆长亭和朱棣走到的时候,正好看见那香客大喊大叫,脖颈上青筋迸出的难看嘴脸。

香客揪着小沙弥怒骂,控诉庆寿寺不作为。

道衍就站在不远的地方,身边围了小沙弥和武僧,而院子里还有三两个燕王府的亲兵。

如今看来这燕王府的面子都压不住这不讲理的香客了?

陆长亭和朱棣的身影进入到了道衍的视线之中,道衍陡然拔腿也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之前道衍一直冷漠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受气势所慑,那香客撒泼不敢撒到他的头上去,这时候见道衍动了,还以为道衍是要来和他理论,香客壮着胆子就要往上走,谁知道直接被道衍一手推开了,而后武僧们紧跟而上,将香客挡在了外面。

那香客便傻愣愣地看着道衍走到了陆长亭和朱棣的跟前。

“长亭怎么出来了?”道衍皱眉不悦道:“不是应当卧床休息吗?”

陆长亭指了指香客这方:“忧心道衍师父啊。”

道衍嘴角扯了扯:“长亭不是为看笑话而来,我便已很是欣慰了。”

朱棣在旁边轻笑了一声,阴沉的面色顿时就得到了改善。

朱棣很清楚陆长亭的性子,当然知道道衍这话不是无的放矢。

陆长亭摇了摇头:“道衍师父怎能如此想我?”说罢,他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转而看向了那香客,问道:“怎么又闹起来了?”

那香客见来了别的人,还俨然是庆寿寺那一方的,自然心头不快得很,但是他再仔细一瞧,这……这不是……这不是燕王吗?

是啊,这庆寿寺里都有燕王府的亲兵,燕王会出来也病不奇怪啊……

“见过燕王……”香客顿时就冒了满脑门子的汗,他躬下身,恭恭敬敬地道,不敢有一丝的不敬。

陆长亭暗道,方才不是很凶吗?现在倒是一下子就变得规矩了。

“昨日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陆长亭看向了道衍。

不待道衍说话,那香客已经先急急地开口道:“这主持分明是在骗我!他说犬子生病哭闹与庆寿寺无关,我瞧在道衍主持颇有名望的份儿上,信了,但今日……”香客急得满面通红:“今日犬子哭得更厉害了,还病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陆长亭实在憋不住了。

这人还觉得自己挺有理?觉得庆寿寺就是罪该万死?

陆长亭实在有些厌恶这样的人,于是先其他人开口质问道:“你儿子病了?”

“是……”

不等他说完,陆长亭便直接打断了他:“那为何不送到医馆去?为何不去找大夫?”

“我……”

“其实你对你儿子的安危并不上心,不然谁都知晓,病了要先找大夫……”

“我……”

“就算不找大夫,那你也可以离开庆寿寺啊!既然你怀疑庆寿寺有问题,为什么不在第一日就离开?反而是拿着的你那幼子的性命来开玩笑,你配为人父吗?”最后一句话说得可就是极为重了。

在陆长亭看来,这香客和上辈子许多医闹的人是一样的。能踩着自家亲人的血肉,去闹事,去换钱,却反而顾不上去尽心医治自己的亲人。

那香客涨红了脸,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愤怒之中,好半晌他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我不离开庆寿寺,是为了不让庆寿寺推脱责任!”

“这些都不过是借口和托词!你是为了什么?想要庆寿寺如何你才满意?难不成是为讹钱财而来?”陆长亭将他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一通。

香客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我都与你说这么多了,你还愣着做什么?不知道送你儿子去大夫那儿吗?”陆长亭陡然拔高声音冷声道。顿时也极具威慑力,并不输于朱棣和道衍。

那香客不自觉地一抖,忙转过身去,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与一个妇人道:“去,去送他去看大夫。”那妇人也是脸红不已,连忙转身跑了。

这会儿再转过头来,香客就有底气多了:“我不过是想从庆寿寺讨个公道!”

“有什么公道可讨?庆寿寺又不欠你分毫!”陆长亭实在烦透了和这样的人说话。这样的人,和碰瓷的有什么区别?

朱棣和道衍都看出了陆长亭的愤怒,朱棣不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好了。”两个字说完,朱棣便走上前道:“将此人驱出庆寿寺。”在朱棣看来,实在不值得浪费陆长亭那么多口舌。

此时道衍想法和朱棣一样,沉声道:“送这位施主离去,庆寿寺庙小,容不起施主这样的大佛。”

香客涨红了脸,甚至微微畏缩了起来。

“我……我并非故意闹事,但犬子的确是在来到寺中之后,才开始表现诡异的……他突然间哭闹厉害,又病得严重,我怎能不怀疑庆寿寺?”正是因为碰上了更为有权势的人,这香客方才放缓了口吻。

陆长亭觉得实在好笑,这世道怎么偏有人非要别人以势压了他,他才肯好好说话呢?

早这般态度不就好了吗?非要做出大闹庆寿寺的姿态,岂不是平白招人讨厌?

陆长亭问他:“你儿子多大了?”

“五、五岁,他就是平日体弱,所以我才带了他到庆寿寺来沾沾佛气,也教佛祖好好保佑他……”

有个小沙弥忍不住嘀咕道:“你也说了的平日体弱,怎么这生病还赖庆寿寺了?”

香客虽然想要怒声驳斥,但最后还是憋住了,谁让他跟前还有个燕王呢?

陆长亭此时心中却是道了一声,多大点儿事!

“你将他带回去,连大夫都不用看,便能好了。”这回陆长亭的口吻换做了笃定,而非之前还让香客带儿子去看大夫。

那香客咬咬牙,道:“你胡说什么?”他看向陆长亭的时候,已经有些暗恨了。

毕竟刚才陆长亭斥责他,那是句句戳心。

“你可知道他为何哭闹?为何生病?”

“一定是庆寿寺……”

不待那香客说完,陆长亭再度打断了他,声线冷凝地道:“是你!是你害了他!你可知道民间常说,小孩子承受不来太过厚重的福缘?他本就体弱,你还硬要带他到寺庙之中,承香火气息,受佛气照拂……他才几岁?他如何能受得起?自然身体不适,日夜哭闹。他还那样小,哭闹起来,你却不知道带他离开庆寿寺去看大夫,反而是继续留下来,几日下来,如何能不病?”

那香客还不相信,反而怀疑地看向了陆长亭。

朱棣和道衍都暗自一笑,默契地没有打断陆长亭说话。

见这香客质疑,他们心头都多少有些不快,认为这香客实在太土包子,连这点儿风水都不通。

“我不管你信不信,因为这时候,你都将被赶出去了。”陆长亭满不在乎地看着他,慢吞吞地说出了这句足以气死人的话。

就在话音落下之后,陆长亭隐约听见了谁轻笑的声音,但是陆长亭的目光转过去,却又没发现谁在笑。

陆长亭只当是自己错觉了。

毕竟他还脑震荡着呢!

朱棣和道衍这时候也立马道:“赶人。”“请他出去。”几乎异口同声。

于是燕王府的亲兵和庆寿寺的武僧同时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