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放心,小公子好着呢!”
“他身上没有伤?”
“没有的。”
朱棣心底其实还没有完全放下心,毕竟在他来到校场的时候,刘山那凶狠地朝着陆长亭打下去的模样,在他心底印得着实有些深,此时哪怕是听大夫说了没事,然而朱棣在没有完全确认陆长亭身上无受伤痕迹之前,他都无法安下心。
朱棣让人送了那大夫出去。
其实刘镇抚倒是也想叫那大夫给自己瞧一瞧,因为这会儿他实在有些难受,眼前都晕乎地跟开出花儿来了一样,但是刘镇抚在那儿半天都没能说出口,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夫走了。
就在刘镇抚处在后悔愤恨情绪纠结之中的时候,朱棣坐了下来,这才正眼看向了他们,虽然这时候朱棣的目光都是极为冷酷的。
“燕王……”龚佥事才刚开口,便被朱棣打断了:“本王并未问你的话,擅自开口做什么?”
龚佥事猛地一愣,陡然意识到这才是皇家人惯有的气势,都是这般的压人。龚佥事心底有些不服气,但他们是臣,燕王是王爷,是皇家子孙,洪武帝的四子!当燕王拿规矩权势来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只有先低人一头。这会儿龚佥事颇有种忍辱负重的味道,全然对着自己催眠,催眠成燕王是恶势力,而他们是那被恶势力压迫,需要推翻恶势力的人。
这人一旦如此会自我遐想,那离走向灭亡还有多久呢?
龚佥事都住嘴了,其他三人这时候便更不敢开口了,之前朱棣对他们也一直采取的冷待,但是因为身份原因,朱棣行事倒也大气,哪里像今日陆长亭那样冷傲,且不遗余力地为自己拉着仇恨,可劲儿地仗着燕王的势,仗着在燕王的营地里,就毫无顾忌地冲这四个人怼。也正是这种差别,才导致之前的四人有些认不清自己的位置。只有这一刻,朱棣的冷酷和强势,唤醒了他们骨子里对皇家的畏惧。
“你们今日为何而来,本王现在不想问,本王只问刘镇抚今日耍够威风了吗?”
刘镇抚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着实不知道这句话该如何回答才好。
“三位呢?”朱棣看向了另外三人,另外三人也不敢吭声啊。
朱棣拍了拍陆长亭的手背,示意他不要出声。
两人的动作都隐藏在了袖袍之中,没人瞥见。
这时候陆长亭只听得朱棣道:“既然四位精力十足,又喜好来我这亲兵营里耍威风,那本王今日就陪你们耍耍。谁来和本王过个招?”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朱棣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变得冷硬无比。
四人齐齐哆嗦了起来。
谁敢打燕王?
若是朱棣知晓他们此时心中所想,怕是会嗤笑出声,他们还不如担心自己四个人中,谁会被打。
第088章
陆长亭坐在后头眨巴眨巴眼,他的目光从刘镇抚的脸上梭巡一番,随后又从其余三人的脸上梭巡一番。陆长亭猜,朱棣会选择那个龚佥事揍,但龚佥事揍了还不够痛快啊,肯定还有个人得被揍。
果然不出陆长亭的意料,朱棣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了龚佥事的身上:“不如就龚佥事吧?”
龚佥事的脸差点绿了。
但另外三人却是不由松了口气。
因为陆长亭坐在他们的正对面,所以能恰好将他们面上的神色和细微的动作都收入眼底,陆长亭在心底叹了声,有意思。
可不是有意思吗?从这下四人的反应,陆长亭就可以看出,他们四人原本也不是多么团结的,就这么些为利益而纠结起来的人,如何能敌得过拧成一股的燕王亲兵营呢?
陆长亭几乎已经能预见到这四人会是个什么模样了。
“龚佥事,请。”朱棣道。
龚佥事的脸绿归绿,但朱棣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龚佥事还敢拒绝吗?他也只能咬咬牙,撩起帘帐大步走出去了,陆长亭看着他的背影,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心底笑得都快炸开了。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也只得跟了上去。
陆长亭当然也不愿意错过这样的好戏啊,他也跟着站了起来,谁知道还不等他迈出去一步,朱棣就将他给按了回去:“你不许去,就在此地休息。”
陆长亭这下子就笑不出来了。朱棣竟然残忍地剥夺了他去看热闹的权利?但是对上朱棣分外强势的目光,陆长亭都有一瞬间的发怵,难怪方才那四人那般畏惧,一个字都不敢在朱棣跟前多说。
陆长亭心底也颇有些哭笑不得,惹怒的又不是我,冲着我这般强势做什么啊?不管陆长亭如何拼命争取,最后他还是被残忍地留在了营帐之中。陆长亭只能看着朱棣大步远去的背影,哀怨地靠在了小榻上,跟在朱棣身后的亲兵忙回过头来,冲陆长亭笑了笑,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既然朱棣不让他去,那他也就只有休息了。
陆长亭无比干脆地在小榻上躺平了。
其实就算他不前去,他也能猜到结局,单就朱棣的身份地位而言,就算那四人再有本事,却也是不敢对朱棣下手的。更别说陆长亭对朱棣的本事也极为信任了,在他看来,哪怕是光论武力值,他们也只能是朱棣的手下败将。
陆长亭放心地闭上了眼,但是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陆长亭突然一下子又惊醒了过来,虽说那四人没什么好瞧的,但此时陆长亭却有股蠢蠢欲动,他想要去一睹永乐大帝揍人时的风采啊!陆长亭还是忍不住从小榻上翻身起来,悄然走过去掀起了营帐,把守的士兵回头看了看他:“王爷说陆公子不能离开营帐。”士兵满是同情地道。
其实士兵也很同情自己,为了守着营帐,他也不能前去一睹燕王风采!实在可惜极了……
陆长亭无奈,没想到朱棣竟然还会特地吩咐士兵看着自己,尽管他从那士兵的脸上看出了意动,但他知道这士兵就算再如何心动,却也是不会违背朱棣的意思。
而作为站在朱棣这方的人,陆长亭也只有称赞人家的尽职尽责了。
陆长亭恹恹地走了回去,懒洋洋地躺了回去。
躺上去之后,脑子得到了短暂的放空,陆长亭不由得开始思考朱棣非要将他留在这里的原因……朱棣是认为他和刘镇抚打了一架之后便脱力了?还是说认为刘镇抚也将他伤得不轻?不管是哪种,陆长亭都不得不否认,朱棣深深掩在其中的关怀之意。
这般一想,便不觉得出不去有何等难受了。
陆长亭没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在小榻上睡着了。毕竟打那一架,的确耗了他不少的力气。陆长亭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突然间隐约听见有谁掀起帘帐的声音,那声音其实并不大,但是陆长亭就是这样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
当他敏锐睁开眼时,第一眼就看见了大步走在前头的朱棣,穿齐膝的长袄,窄袖,束小带,外罩铜铁山字纹甲胄,模样俊美却又衬得极为冷硬。
或许是因为刚从校场上下来的缘故,朱棣的气势由压人直接转变为了锐利逼人,这是陆长亭睁开眼之后最为直观的感受,甚至隐约之中有一种,被朱棣这般模样看得有些转不开眼的感觉。
陆长亭眨了眨眼,从小榻上跳了下来,不自觉地快步迎上了朱棣。待到走近了一些,陆长亭便逐渐能感觉到朱棣身上的那股戾气渐渐在消退了。朱棣抬手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就着这个姿势,揽着陆长亭便往里走了。陆长亭回头去看了一眼,就见四个鼻青脸肿的人跟着走了进来。
陆长亭嘴角咧了咧,差点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朱棣一边往前走,还一边淡淡道:“今日和诸位交手一番,本王收获颇丰。不如日后多加交流?”
四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朱棣当然不能杀他们,不能无辜揍他们,可他们主动来了燕王的亲兵营,燕王要说他们是来找切磋的,那他们能辩解吗?辩解都无用!
若是在外头挨了揍,那都还有的说,你自己送上门,算谁的过错?
这会儿这四人才算是认识到,之前朱棣不动手,那是他讲究着身份脾气,不愿意和他们从小事上来斤斤计较,而现在……四人不由得看向了陆长亭,总觉得是由陆长亭开了个头后,一切就陡然间变了。当他们发现燕王的行事风格跟着完全转变了之后,甚至一时间完全接受不来。
朱棣转过身,带着陆长亭一块儿落座,随后方才慢条斯理地问那四人:“你们可还有事要与本王说?”
四人对视一眼,眼底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退缩之色。
朱棣这会儿比起刚回到营地来的时候,语气可要和缓多了,但就算是这般口吻,也依旧叫那四人油然而生一股畏惧,他们忙出声拒绝了,还是龚佥事最先出声表示:“燕王殿下,下官等人不敢再叨扰了您,这便先行告退了。”
朱棣依旧神色淡淡,口吻淡淡:“去吧。”
明明是这般模样,陆长亭却觉得自己硬生生从他的身上,看出了猛兽的影子,若非猛兽,怎能将这些人吓得屁滚尿流呢?
这般模样才该是日后的永乐大帝啊!
陆长亭心底微微有些激动。
朱棣一转头,就正好撞上陆长亭这样的眼神,便自发地解读为了陆长亭是因为自己帮着报了仇,狠揍了那四人一顿,于是心中欢喜感动情难自抑,满目激动地看着自己。朱棣甚至忍不住联想起了陆长亭此时会在心底想什么……
是在想,四哥待我太好了吗?
咳。
朱棣微微别过脸,又觉得自己着实太过肉麻了。
陆长亭一脸:???
“四哥?”陆长亭忍不住叫了一声。
“嗯,你说。”朱棣闻声,顿时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这才慢慢转过头,重新对上了陆长亭的目光。或许是觉得自己刚才联想的实在太过没边儿,朱棣担心露出点什么异样的情绪,于是便绷紧了面孔。
这一幕落入陆长亭的眼中,他还当朱棣是心中仍旧对那四人不快呢。陆长亭想着自己还是得发挥一下贴心小棉袄的作用呗,于是出声道:“四哥还在因那四人而不快?”
朱棣摇头:“不是。”他瞥见了陆长亭关心的目光,顿时还有些想笑,看起来,陆长亭是将他之前的话当真了?这四人,怎么可能对他造成烦恼?他之前对陆长亭说那些话,都不过是为让陆长亭跟随他来营地的调侃之言罢了。
“这等小人,怎会令我不快?”朱棣笑了笑。
陆长亭从他的眼底捕捉到了不屑一顾的味道。
没有不快就好。
陆长亭舔了舔有些干的唇,道:“四哥,其实今日你不必如此的,若是惩治他们,在你没回到营地之前,我便已经快将他们气个半死了。”陆长亭随即便将自己如何招待那四人的过程,一一说来。
朱棣听得哭笑不得,他脑子里以为的陆长亭被欺负的画面全部被打碎了。
其实想一想也是,以他对陆长亭性子的了解,应该早就想到陆长亭并非任人欺负的人。只是当时着实怒急攻心之下,朱棣护短之心本能地占了上风,哪里还能理智地思考问题?
谁知道现在一问,才知道那几人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还被怼得吃了亏。
陆长亭很快说到了他和刘镇抚交手的时候。
“其实我没受伤。”陆长亭眨眨眼,使自己的目光竭尽真诚:“真的没受伤,不信你摸摸?”
朱棣脑子里的思想险些被最后半句话给带得跑了偏。
朱棣的手指不自觉地捏了捏,而后道:“不了,回到王府再说。”
陆长亭点点头,问道:“四哥这般为我出头,会不会乱了计划?”虽说以朱棣的身份地位,要处置这四人并不难,但难的是如何将对自身的损害降低到最小。若是一个两个人对朱棣不尊,那也就罢了,胆敢藐视皇家,自然死得不能再死,麻烦的是,北平军.政勾结,朱棣当然不能硬抗,随意处置了人,朱棣这个燕王岂不是还会传出残暴,待戍边军不仁的名声?
朱棣身为王爷,这等名声当然不会危及他,可陆长亭知道,日后朱棣是要做皇帝的啊。
若是这般名声传出去,哪家军队肯给他鞍前马后?
陆长亭自然不希望朱棣为自己作出这般牺牲,倒不是别的,而是陆长亭不希望日后朱棣回想起来后悔。
陆长亭满脑子思绪乱飞的时候,朱棣却道:“怎会扰乱计划?”他轻笑一声,对着陆长亭道:“若是在走向胜利前,只准备了一条路,那这条路若是堵住了,岂不是就只有等输了?”
朱棣的意思其实就是,要想让一件事万无一失地成功,那必然是准备了不止一个计划,方才能顺利通达。
陆长亭恍然大悟的同时,看向朱棣的目光也不由得更为敬服了,是他太思维局限了。朱棣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不考虑到意外呢?这些事应当都在他的掌控中才是。何况朱棣身后还有个智囊道衍呢!
陆长亭灿烂一笑:“四哥如此说,我便放心了。”
朱棣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可见长亭是在关心我的。”
陆长亭忍不住疑惑,难道他平日里关心朱棣的时候太少了吗?那以后……再多一些嘘寒问暖就是了。
朱棣起身道:“走吧,回王府,我也好瞧瞧你那一身伤。”话说到这里,陆长亭也听出来了,朱棣是不亲眼看见,就不会死心。
陆长亭也只得跟着起身,和朱棣一块儿往营帐外走。
朱棣那身甲胄倒也并未换下,走在陆长亭身边,陆长亭都不由觉得朱棣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