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意想不到的人——老瞎子。
吉祥冻得狠了,他一边打哆嗦,一边眼泪汪汪地看向陆长亭,“长亭。”吉祥再冷,再害怕,却是不敢上来抱陆长亭的。自从去岁陆长亭变化了之后,吉祥就觉得陆长亭身上太干净了,干净到他不敢去抹黑一点点。
就好像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总会仰望着光明一样。
吉祥就是这样仰望陆长亭的。
老瞎子陡然见了朱棣的面孔,还尴尬地缩了缩身子,嗫喏道:“我听吉祥说他来找你了,就跟着来瞧瞧……嘿……嘿嘿……”
老瞎子这会儿也意识到,陆长亭再不是过去那个孩子了。
陆长亭淡淡点头,倒是并未责怪老瞎子什么。他拔腿走到了吉祥身边,递给了吉祥一块手巾,“擦擦。”鼻涕和眼泪都混一块儿去了。
吉祥接过去一边擦脸,一边忍不住抽答答道:“他、他们把我赶出去了,那是你留给我的……那是我的……”
吉祥这副弱唧唧的模样,和陆长亭衬成了鲜明的对比。
朱棣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收入了眼底。
或许二狗和吉祥那样的,才是乞丐窝里常见的孩子吧。
小长亭可像个异类啊。
“你让他们住进来不就是了吗?”
“那怎么行?”吉祥瞪大眼,“你之前也是一个人住的呀。”
陆长亭没好气地道:“你傻不傻?我一个人住,那是我能护住这间屋子,你能吗?”
“不……不能。”
“这几日在哪里睡的?”
“那个破祠堂外头……”
没冻死也算命大了!陆长亭暗暗咬牙。随后他看向了二狗等人,“你们还想住这屋子吗?”
二狗哆嗦个不停,“不、不不……”
“你们可以住,和他一起住,但是,你们得护住了他,不然下次让我见着了……”后面的话都不用说完了。
二狗猛地打了个哆嗦,连忙大力点头,感觉就跟要把头都磕下来了一样。
“你们觉得如何?”陆长亭扫向其他人。
其他人也忙点头,生怕再被揍一次。
陆长亭拍了拍吉祥,“快进去吧。”他本来想给吉祥一点钱,但是到最后又犹豫了,只是拿出了有些凉了的干粮,递了过去。吉祥自己找些野菜煮个热汤,就能果腹了。
他若是给钱,怕是吉祥根本护不住。
他的威名能镇住这几个人一时,但若是给了钱,他敢打赌,这些人绝对不能忍下这个诱惑!只要利益足够,人便能变得疯狂。
吉祥点点头,倒是很听陆长亭的话,抱着东西便进去了。
陆长亭扫了老瞎子一眼,见他比吉祥看上去好多了,便也就没操心了。
“四哥,我们走吧。”陆长亭道。
“好。”朱棣伸手再度将陆长亭揽到了怀中,好叫他不受寒风侵袭。
两人往前渐渐走远,老瞎子看得瞪大了眼,好半晌口中才讷讷道:“贵人呐,狗儿这是遇上贵人了呐……”说完,老瞎子又露出了遗憾之色,“……怪老头子不识人,日后怕是不会再见了。”都认人家作“兄长”了,这日后哪里还会回乞丐窝呢?
老瞎子转过身去,再想起去岁种种,竟是恍如梦一般。
谁能想得到,这个失去了娘,众人都以为会活不下来的小孩儿,却比所有人都过得好了。
说不准日后还能成个大才呢!
老瞎子心底诡异地升起了点儿与有荣焉的味道,他砸吧砸吧嘴,走远了。
陆长亭和朱棣走在路上,恰巧路过了朱家宅子,就这一路过,陆长亭就让人给拦住了。那些人怕下人寻不到陆长亭,便特意派出了那日跟着一起去满月宴的下人。这些下人都是认得陆长亭这张脸的,因而陆长亭一走过,他们便将陆长亭拦住了。
“小、小公子,请问小公子何时有空啊?我家主人请您过去呢……”下人弯下腰,殷切地笑道。
陆长亭漫不经心地道:“等两日吧。”
下人脸色变了变,虽然心有怨气,但却不敢多说什么,那日他可是也跟着见了这小孩儿的可怕之处,哪里敢得罪呢?且不说若是得罪了,回去怕是要被打一顿。
“你家主人姓什么?”
“李。”
“我知道了,两日后我便上门。”说着陆长亭便拉着朱棣继续往前了,那下人被抛在后面也不敢追,只得喃喃道:“希望两日后要来才好。”
待多走了几步,陆长亭才突然耸了耸肩,“好冷啊……”
朱棣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将陆长亭揽得更紧了。
不管陆长亭表现得如何不像个孩子,但总有些时候,他可真是像足了孩子,那些精明、严肃都从他身上陡然褪去了。
二人很快出了城。
朱棣张了张嘴,忍不住道:“长亭,你知道应天府吗?可有想过,日后去应天府?”
陆长亭想也不想便摇头,“不去。”这里还有吉祥、安喜,一个二傻子,一个真傻子,他走了,那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啊呀妈呀我家小长亭怎么可以辣么攻!
坑蒙拐骗不是好习俗,以暴制暴也不是好习俗。只不过,小长亭之所以能在乞丐窝安稳一年,那是因为来一个他揍一个,而且是揍到见了他都绕道走。四哥终于见识到,小长亭掀起冷傲的面容,下面是更凶残的面容啊哈哈哈!不过不凶残一把,怎么能在四哥面前崭露头角呢?╮(╯_╰)╭
这样对比一下,长亭和上本书的徐小福性格差异还是蛮大的,小长亭该狠时可真狠多了。
第038章
朱棣和陆长亭的对话无疾而终。
陆长亭是觉得他不需要再对朱棣细细解释,而朱棣似乎是坚定地认为陆长亭总有一日会改变想法,于是两人谁都默契地不再就这一点纠缠下去。
两日后,陆长亭孤身前往了那李宅,先胡扯了一通,表示都是陈方动的手脚,最后离开的时候,陆长亭却是认认真真给了李宅一些建议。陈方之事上陆长亭可以胡扯,但其它的却是不能胡来,不然别人给他的钱,他倒是也没脸收下。
“陆小公子一路走好。”下人恭敬地将陆长亭送了出来。
陆长亭不由得嘴角一抽,一路走好?这可着实不会说话。不过很快,陆长亭就没机会去纠结这些小细节了。
从李宅出来,迎面而来一阵寒风,实在让陆长亭有些不大习惯。
朱棣真小气。
陆长亭暗暗皱了皱鼻子。
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先往成衣铺去了,幸而成衣铺中还有恰好适合他身形的,陆长亭便大方地付了钱,换了更为暖和的衣衫。若是日后没了朱棣这个挡风的,他便将这更为厚实的衣衫穿在身上,顶多就是模样丑了些,但总比冻着好。
付了钱,将衣衫裹在怀中,但陆长亭的面色却依旧好不到哪里去。
再往前行了几步,陆长亭路过了一家粥铺,他犹豫了一会儿,上前去买了粥。
那粥铺的掌柜倒也是个心宽的,干脆地将食盒借给了陆长亭。陆长亭提着分量不轻的食盒,很快出了城。
等到老屋外的时候,正往屋子里扛东西的程二瞥见了陆长亭的身影。
“小长亭!”程二放下手中的东西,立即冲了上前,从陆长亭手中接过了食盒,“这是什么?”程二拎着它倒是轻松得很。
陆长亭道了声谢,紧跟着走进了屋子,却见屋中除了下人外,那四兄弟一人都不在。
“他们呢?”
程二将食盒放上桌,道:“几位主子都出门去了。”程二摸了摸鼻子,面上闪过了心虚之色。
陆长亭系心下疑惑,这有何好心虚的?
陆长亭进屋将衣衫放好,然后便就着屋中的火盆取起了暖。
他没等上多久,朱家兄弟便回来了,朱棣当先,朱樉三人在其后。
“小长亭这么快便给人看好了?”朱樉惊讶地道。
陆长亭点了点头,他是瞧天气不大好,便想着快些解决了。
朱樉三人在桌边扯过凳子坐下,道:“今日我们也去做了会儿工。”
陆长亭:“……”如今堂堂的大明王爷们,竟是能将“做工”挂在嘴边说得一日比一日顺溜。
洪武帝知道他的儿子们变成这么乡土气息了吗?
陆长亭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问道:“做什么?”
“铺子帮工。”说到这里,朱棡撇了撇嘴,神色间满是瞧不上,“这间铺子打着古董的旗号,可我们去瞧了,全是赝品!”
王爷们自是有底气瞧不上赝品。
陆长亭轻笑了一声,“中都的有钱人家不多,多数都是买些赝品回去充充数。”或者也可以俗称“装装逼”。
朱樉等人自是难以理解的,但见陆长亭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便也不再提起了,他们转头看向了朱棣,“老四今日去做什么了?你没和小长亭一块儿出去?”朱樉问。
陆长亭微微惊讶,他们不是一起的?难怪方才程二面色羞愧,大约是不好意思说,其他三人都忙活去了,而他主子快活去了。
朱棣抬了抬手中提着的包袱,“买了些玩意儿。”
朱樉不自觉地舔了舔唇,道:“买了什么啊?这个……贵吗?”
可喜可贺,王爷们懂得抠门了。
朱棣将包袱放在桌面上,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玩意儿”。陆长亭仔细一瞧,竟是厚厚一叠叠衣物。
朱棣抬手点了点,“给你们的,入冬了,得穿得再厚实一些。”
朱樉笑着正要去拉包袱,朱棣却抢先伸手,从里面取出了一套衣衫来,瞧身量……
陆长亭怔住了。
是给他的?
陆长亭面上有些赧然,心里隐隐有一团火在灼烧。这就有些尴尬了,他才刚自己买了,结果朱棣连着他的一块儿买了……这实在不是一般的尴尬啊!
朱棣抖了抖手中的衣衫,“长亭的。”
陆长亭僵坐在那里没动。
这副模样的陆长亭可实在太少见了,朱樉不由得问道:“小长亭怎么了?”
朱棣微微蹙眉,“长亭莫非不喜欢?”
陆长亭对上了他的目光,能看出朱棣眼底的两分焦躁。是啊,哪怕这位是日后的永乐大帝,但此时的他也只是个会拥有一切正常情绪的少年。他也会有想要交好的人,被拒绝和不喜欢的时候,也会有焦躁。
陆长亭心底一软,忙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我今日……也买了。”这时候不如干脆说出来,还能减少一些尴尬。
朱棣一愣,随后抿唇道:“衣物谁会嫌多。”
而朱橚却是快速进了另一间屋子,然后拎着陆长亭买的衣衫出来了。
朱樉见状,忍不住道:“小长亭实在不厚道,竟是悄悄买了衣衫,却都不想着我们。”
朱橚跟着点头。
陆长亭无奈掩面,原本他是觉得没什么,但是和朱棣一对比,便显得他的确有些过分了,最后他只得假借年龄来装傻,“可是我年纪小呀。”陆长亭无辜地眨着眼道。
朱棣瞥了他一眼,倒还顺着往下道:“确实年纪小,便不记得给兄长买东西了。”
“我虽没有给你们买衣衫,但是……”陆长亭双眼微亮,指了指桌上的食盒,“这是买给你们的。”
“吃的?”朱橚当先伸手拆开了食盒,往里一看,竟然是熬得很香的肉粥,下面还配了些点心,围着火盆的时候慢慢享用是最好不过了。朱橚立即便露出了笑容。
朱棣脸上的表情松缓了一些。
陆长亭小心地觑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这才算是放下心了。
“程二,去洗净碗筷拿过来。”朱棣转头吩咐道,他盯着那食盒,眼底渐渐涌现了些笑意。
程二应声,忙去取了碗筷,洗干净之后放到了桌上。朱橚正要伸手去拿,却直接被朱棣挡开了,朱棣先行盛了一碗粥出来,然后转头问陆长亭:“用来讨好我的?”
虽然不得不承认,陆长亭是有这样几分心思,但他骤然间被戳穿,陆长亭还是不会认的。
见陆长亭抿唇不说话,朱棣顿时更认定了就是如此,他的面上闪过了点点喜悦之色,端起了粥碗。
朱橚忙跟着也去盛粥了。
朱樉此时却更好奇另一点,“为何长亭要讨好你?”
陆长亭将唇抿得更紧了,却只听朱棣淡淡道:“无事,他或许是想用此物来收买我,好让我明日不那样早将他叫起来练功夫。”
朱樉拍桌大笑了两声,“若是跟着老四不好,跟着二哥学也是成的。”
陆长亭盛了一碗粥摆在朱樉的面前,“吃粥。”
朱樉笑眯眯地端起粥碗,还不忘对朱棣道:“小长亭亲手盛给我的,看来明日便不用你来教了。”
朱棣实在懒得搭理他,便用背对着朱樉了。
五人围着火盆很快将食盒里的食物吃了个干净,陆长亭合上盖子,道:“明日若是谁先出门,谁便先将食盒还回去吧,这是那家粥铺的。”
其余四人都出声应了。
陆长亭又在火盆边上暖了会儿身子,朱棣突然间伸手拉拽着他进了屋子。
这屋子与屋子之间,只有布帘子隔着,布帘晃动两下,落下去,便将屋子里的情形遮挡住了。
“做什么?”陆长亭浑身紧绷,不会被揍上一通吧?
朱棣将两套衣衫都放置在了床上,然后先指了指他买的那套,道:“换上我瞧瞧。”
想着这好歹也是朱棣特意买给自己的,于是陆长亭便顺从地脱下了身上的衣衫,当然还留了里衣在。谁知道朱棣却上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