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着的,还带着些淤泥的,正是肉眼可辨的人骨!只是这些人骨大都碎了,唯有头骨倒还是完好的。
这模样可着实有些骇人。
陆长亭见那工匠都两腿发软了。
怕是一阵大风刮来,都能轻易将他吹倒下去。
陆长亭和朱棣及两旁的护卫,都是面不改色,工匠们见状心底更是恐惧了,这家人说不定手段的确狠辣无比,瞧一瞧,他们见了人骨都是这般冷酷啊!可想而知,这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工匠们越想越哆嗦,哪怕是看着陆长亭都满眼是恐惧。
反倒搞得陆长亭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有这么嚇人?
不久之后,朱棡带着小厮走了过来,他的面色说不出的阴沉,他看向池塘中的工匠,冷声道:“你们二人随我过来。”
那二人闻言,登时面如土色,抖如筛糠。一旁的护卫可不管那么多,伸手就将人揪了上来,朱棡身后的小厮也是个力气大的,瞧上去年纪轻轻的,却能伸手拖动那两名工匠。
朱棡的目光扫了过来,与陆长亭无意中目光相接的时候,朱棡方才收敛了些许。
陆长亭别开目光,从那工匠手中将破布提了起来,连同布中包裹着的人骨。
陆长亭将布搁置于地面,然后自己便蹲了下来,伸手拨弄了几下人骨。
“这有何讲究?”朱棣问。
陆长亭淡淡道:“我对此物研究甚少,不过想一想倒也能知晓。若是有人在你死后,打碎你的四肢骨头,再装于头骨之中,置于荷池之下,淤泥加身,永远都停留在那般阴暗的地方。你会如何?”
朱棣笑吟吟道:“死了还能如何。”
话是如此说,但陆长亭能清晰地感受到朱棣身上一瞬间泄露出的阴冷。
“这是极为邪气的玩意儿,若做风水物,必然为家宅招来大灾。”陆长亭将那骨头推至一旁,道:“寻个命硬的人,将这玩意儿安葬了吧。”
说罢,陆长亭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池塘,池塘里半点生机也无,而且泥土乌黑,看起来极为恶心。想来正是这人骨之过了。
忽然一阵风拂来,陆长亭隐隐嗅见风中带有恶臭味儿,他不由得抬手掩面。
朱棣见状,示意那些工匠,“继续挖。”
工匠们如今极为畏惧这府中人,哪敢反驳?闻言过后,便立即又开始往下挖了。
而陆长亭眨了眨眼,却发觉到自己眼前的景象变得怪异了起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流从池塘中冒了出来,与人骨之上飘荡的气流相汇聚,而后分散向两个方向,一个是天井,一个是正房,最后那股气流经由天井和正房,又再回到池塘之中。如此循环往复。只是寻常人家的风水,循环的乃是生机。而这宅子循环的……却是死气!
一座逐渐断绝生机的宅子,这该是何等可怖!
若是没有他,陆长亭自己便敢断言,绝不会有人看出这宅子不对劲的地方,顶多就是和自己之前一眼看走了眼,以为单单只是屋顶和天井的问题。
可若是这样以为,那便实在错了!
若说之前风水格局糟糕,是光明正大地引入阴气。那么在改动了风水局之后,便是不动声色地悄然引入阴气,有了前头积蓄下来的阴气做铺垫,这形成阴煞是很快的事,而且还能做到不被人发现。毕竟主人家都会认为,已然请过风水师,那这风水便不可能再有问题了。于是这般纵容,时日一久,便酿成大祸!
若非那家人的状况提醒了他,陆长亭也很难想到这上面来。
只能说背后之人实在聪明,特地留了这样的后手。
而这中都之中,又哪有什么出色的风水师呢?如老瞎子那样的骗子倒是有一打!
所以那幕后之人,唯一算漏了的便是陆长亭的存在了。想想也是,谁能想得到一个小乞儿的身体里容纳了一个风水师的灵魂呢?他们正是算漏了这一点,才敢大肆对着王爷下手。
朱棣本想问一问陆长亭怎么了,但见陆长亭陷入了思虑之中,倒也不好打搅,便只得耐心地蹲在陆长亭对面等待。
直到再度响起那工匠的声音,“挖、挖出了四个坛子!”
“取出来,打开。”朱棣道。
工匠面色惊恐,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盖子。
这时候陆长亭也回过神了,他刚朝那坛子看过去,便猛地闻见了一股恶臭,就是方才那阵风刮过来吹拂起的味道。陆长亭压抑住想吐的欲.望,忙抬手将口鼻捂得更紧了。
朱棣也禁不住皱了皱眉,他学着陆长亭的模样,捂嘴问道:“这是何物?”
工匠不敢探头去看。
旁边的护卫胆大,当即伸出头看了一眼,但就这一眼,便令这些经受训练的人,都忍不住露出了厌恶和想吐的表情。
“主子,里头是小儿尸体,已然腐烂多时了。”
陆长亭:“……”他心底难以抑制地升起了一股愤怒和厌憎。
这哪里还是风水手段!这分明耍的就是巫术!
比之养小鬼的奸邪之人,好不到哪里去!
护卫生怕看错,便又挨个瞧了一眼,道:“里头全都是小儿的尸骨。都约莫是在五六岁的年纪,应当是被使了何法,让其手脚软绵折叠放入了进去。”
陆长亭也见过不少恶心的东西了,但这次他的面色实在绷不住有些难看,胸口也一阵发闷想吐。
朱棣抬手打断了那护卫的话,随后就这样蹲着,将对面的陆长亭揽到了怀中,一边轻拍着他的肩背,“没事了没事了,不必在意,不过尸骨而已。”
陆长亭正好抵在了朱棣的胸膛上。
陆长亭耳朵微红,实在有些不大好意思,不过他随即想起了自己此刻的年纪,似乎是应该窝在别人怀中被安抚,于是陆长亭也就不挣扎了。
一旁的护卫瞪大眼看了会儿,忍不住道:“这……这怎么办?”
朱棣这才发觉,他和陆长亭都蹲着呢,偏生还能姿势别扭地抱在一块儿,腿都麻了……朱棣忙站起身来,还顺便将陆长亭抱了起来。
陆长亭:“……”
“长亭可知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都是风水物吗?”朱棣低声问道。
护卫们也纷纷看向了陆长亭。
他们也都好奇得很呢!
第032章
陆长亭冷傲地抬了抬下巴,口吻极是不屑,“这等破烂也堪称风水物?手段如此阴邪不齿,连风水师都不配称!不过一小人罢了!”
护卫们颇有些惊呆。
这瞧上去生得青嫩可爱的小少年,撒起火来气势倒也不弱啊!
朱棣早见过陆长亭这般带刺的冷酷模样,因而此时丝毫不意外,相反他还能镇定地从旁安抚道:“长亭既知他为小人,又何必为小人生气呢?”说罢,朱棣还拍了拍陆长亭的头,因为他的动作极轻,怒气上头的陆长亭一时间都未能反应过来。
众人眼中便只看见了,他们的主子,轻而易举地就熄灭了这位小公子的怒火。
陆长亭扁了扁嘴,也觉得跟这样的人生气,实在没滋味。还不如想想法子,怎么将背后作祟的人揪出来,到时候还跟他生什么气啊?直接往脸上招呼!
如此想着,陆长亭顿觉胸中极为舒畅。
朱棣转头看向工匠,道:“下面可还有东西?继续挖。”
工匠们掩去面上苦色,正欲继续往下挖,却听见那个长得极为好看的小公子道:“不必了,下面已经没有旁的东西了。”
朱棣看了看陆长亭,“长亭怎么知晓?”朱棣的语气极为耐心,口吻也很平淡,半点没有质疑陆长亭的意思。
我能说是我亲眼看见的吗?陆长亭将这句话咽了下去,淡淡道:“池塘挖到这般程度,我便能自如搜寻其中了。”上辈子,陆长亭便常被人称赞有一双慧眼,这个“慧眼”只是单纯夸耀陆长亭那双眼睛而已。他这双眼,在风水师的行业中,便如同对于魔术师来说一双手的重要程度一般。
有了这一双眼,陆长亭甚至可以摒弃罗盘,肉眼定乾坤。
这是别人怎么都学不来的天赋。
只是陆长亭在转生投胎成为明朝乞儿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过那样的感受了,直到近来他亲自出手,才隐约又有了些从前的滋味。
直到现在,他终于可以全然确定,这双眼所带来的东西,一直都跟在他身边从未失去。
陆长亭心底缓缓舒了一口气。这样就好,至少让他生存在这个陌生朝代的底气更足了。
“长亭的本事真厉害。”朱棣夸奖的声音将陆长亭从思绪中拉回到了现实。
陆长亭慢条斯理地道:“等抓住背后那人,你再如此夸我也不迟。”
朱棣怔了怔,“长亭要去抓背后那人?”
“这是自然!”陆长亭疑惑地看着朱棣,难道……朱棣不希望他插手?但对方有这等阴毒的风水帮手,朱家兄弟身边又有谁呢?除了自己,还有谁更通风水呢?若是朱棣不允他插手,他便也只有忍着了,总不能上赶着去给人当狗腿子吧,这可不是陆长亭的性子。
朱棣无奈道:“背后的人怕是不好抓。”
陆长亭无比自然地道:“你们可以抓到的。”若是连你们都抓不到,那还了得?
朱棣接触到了陆长亭眼底的信任,不由得心中一动,“那便借长亭吉言了。”说这话的时候,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微微弯了弯。
陆长亭没有再接话。
其实相比之下,应当是他借朱家兄弟的龙气才是!
这时候朱棡又出来了,他的步子走得很急,等一走近,闻见了坛子里的臭气,朱棡连忙倒退两步,差点调头就跑。
“这、这是何物?”朱棡掩住口鼻问道。
“尸首。”朱棣淡定道。
朱棡这下倒是大大方方地放下了手,仿佛尸首就没什么可怖的了一般。他低声与朱棣道:“审出来了。”说这话的时候,朱棡并没有要避开陆长亭的意思,朱棣也没在乎陆长亭还站在身侧。
陆长亭个子矮,视线所致,他随意一瞥,便正好瞥见朱棡衣袍上的点点血迹,像梅花一般撒开妆点在一角。朱棡的衣袍颜色深沉,若不是刚好对在了陆长亭的眼前,陆长亭都不一定能看出来。
陆长亭的心不自觉地往下沉了沉。
果然,朱家兄弟哪有他们表现得那样纯善呢?不过他们也无可指摘。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本就该严加审问与之相关的人。至于他们用了何种手段去审问,这就不是陆长亭感兴致的事了。他只要知道,如今他站在一个很微妙的位置上,还能扮着傻,喊他们“兄长”便足够了。
朱棡虽然性傲,但他也并非胡来之辈、纨绔之流。与陆长亭相处一段时日后,彼此印象都还不错,朱棡的态度自然也就有了转变,此时他还没忘记多嘴问上一句,“方才长亭可是被吓坏了?”咋一听口吻有几分嘲笑的味道,不过陆长亭知晓,朱棡脾性和习惯就是如此,便也不去计较对方说话的口吻了。
陆长亭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没搭理朱棡。
朱棣适时地出声,仿佛为陆长亭解围一般,道:“长亭胆子没有那样小。”
朱棡笑了笑,没反驳朱棣的话,但眼底分明写着“我不信”三个字。
“你们要去看审问出的结果吗?”陆长亭冲着朱棡扔了个冷眼,然后拽了拽朱棣的袖子,“那我回去睡觉了,好困啊。”陆长亭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他憋不住打了个呵欠,然后就又变得两眼泪汪汪了。
朱棣对他这般模样颇没有抵抗力,于是只得无奈地道:“我先送你过去休息,待我和他们商定好后,再与你说。”
陆长亭点了点头,抓着朱棣的袖子,步履似乎都变得轻飘飘了起来。
朱棡瞥了一眼他们的背影,而后目光又落到了跟前的坛子上,朱棡冷声道:“将东西都收起来。”
护卫们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还真将这些东西收拾了起来,而后朱家宅子大门紧闭,工匠们还得暂留上一天,工匠们已经见识过这家子的狠辣冷酷了,此时哪敢反抗?这倒是省了不少麻烦事。
陆长亭是真的困倦了,被就在长身体的时候,正是应当吃吃喝喝的年纪。偏生陆长亭还这般“操劳”,自然就有些睡眠不足了。
宅中的事,不是一时间便能解决掉的,陆长亭本也不欲挑灯夜战,就为了找出背后之人,若是如此,那便是顾此失彼,反惹敌人笑话了。
朱棣帮陆长亭拉了拉被子,瞧着他入睡之后方才离开。
这一觉陆长亭睡得很是舒服,只不过隐隐中,他总觉得似乎有谁在看着他……
这几日来接触的全是阴煞,陆长亭心底难免敏感了些,他“唰”地睁开双眼,便见桌边上的四人齐齐朝他看了过来。
正是朱家四兄弟。
陆长亭被吓得不轻:“……”
他还以为自己一睁眼就变恐怖世界了呢。
“你们怎么在此处?”陆长亭慢吞吞地穿着外衫,从床上翻了下来,其实若不是这几人盯着他入睡,他还能睡上更久的时间。陆长亭觉得自己有些不大清醒,便抬手捏了捏脸颊,揉了揉眼眶。
谁知等了半天都未能等到他们的回答。
陆长亭不得不放下了阻碍视线的手,往前一看,才发觉这四人都盯着自己的脸呢。
陆长亭有点儿摸不着头脑,难道他们觉得自己捏脸揉眼的动作太过粗犷,太不讲究礼仪了吗?陆长亭舔了舔唇,拖过小凳子,自己坐在了朱棣的手边。
朱家兄弟们这才回过神,问道:“小长亭,那些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