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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士,病故后要求葬回中都老家,因而主人才特意找了风水师,欲为夫人寻处好的墓穴。”

果然不出陆长亭的预料!

陆长亭没有问他们,既然老家在此,为何不直接入祖坟。他们找上了风水师,那便是需要另外寻下葬的地方,别的何须多问呢?

程二说这一串话后,还刻意等了会儿,只是陆长亭始终紧闭着唇,完全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见陆长亭并不搭理,程二也意识到,是自己方才的态度得罪这小风水师了,不得不放缓口气,道:“若是你当真能寻处风水宝地,我家主人自会备厚礼酬谢于你。”

对于如今的陆长亭来说,没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更实在了。

陆长亭动了动唇,淡淡道:“出城,二里地。”

“出城?不行。”少年回过头来,冷声否决了陆长亭的话。若是葬在城外,那与暴尸荒野有何区别?

“是让我看风水?还是你来看风水?城中是有风水地,但早已是他人的地方。你们要想另寻隐秘的风水宝地,只能去城外!不然,你们便在城中随处寻个地方安葬好了。何必来找我?”被质疑了专业性的陆长亭比他声音更冷。

程二没想到陆长亭竟是半点亏也不肯吃,气势半点不输给他的主人。他犹豫着是要说话来缓和一下气氛,还是干脆将手里的小子扔到地上去。

此时少年用力抿了抿唇,目光森森地盯着陆长亭。

陆长亭反盯回去,他能瞥见少年眼底隐隐布开的血丝,但这般的人他见得多了。心急焦躁不能成为你呼喝我的借口。所以不管何时,遇上这样的对象,他都从没有过畏惧的时候。

只是陆长亭不知道,因为他被抱在程二怀中的缘故,便只能偏着头,抻着脖子,努力地瞪着水汪汪的眼,以对着少年释放冷意。但这般姿势下来,哪里还有什么威慑性?

最后还是那少年先行挪开了目光。

“……去城外。”少年妥协了。

而后他们便上了一驾马车,那马车缓缓驶到了城外,出城的时候,那守卫竟是连多看他们一眼也无。

倒是省事。

————

风水宝地不是大白菜,说找就能找得到,但是凑巧,陆长亭的确知道那么一处。那就是他埋葬母亲的地方。

在城外二里地,有个小山坡,翻过山坡,走上一段泥泞的小路,便能看见两处山峰。那山峰峰头尖锐向上,似双.龙昂头。山峰之间,有处凹地,绿草茵茵,水流潺潺,正处在山峰的拱卫守护之中。远远望去的时候,那双.龙昂头的模样,就像是在争逐这块宝地一般。不过陆长亭知道,这里并非真正的吉穴,它是个假穴。

此处山水相交,阴阳融聚,若是寻常风水师站于此,定会以为那就是处吉穴了!

但实际上,风水中的穴,讲究:势大、形正、聚气、威风。

这里仅有势大,威风,而其形不正,聚气不齐,便可见是个假穴了。

只是假穴也并未都是坏穴,这里只是称不上吉穴罢了,但若论起做亲人安眠的墓穴,那倒是十分合适的。何况那少年并不要求是什么吉穴、福穴,他只要求平平常常,足够隐秘安稳即可。

如此也好,吉穴会引人争夺,而这样的地方,却能一直安安稳稳下去,不引任何人的觊觎。

……

很快,陆长亭一行人便到了城外二里地。

程二将陆长亭放下来,陆长亭拍了拍衣袍,神色冷傲。程二见他年纪小小,但是在气势方面倒是拿捏得像模像样,心中本还有不快,这会儿却只觉得好笑了。

程二抬眼环视一圈,道:“就是此处了?这……这四周都是菜田啊。”程二一边说着,一边拧起了眉,看向陆长亭的目光中掺杂了怀疑。

而那少年则沉得住气多了,他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等着陆长亭接下来的举动。

“跟着我来。”陆长亭没搭理他。他穿过菜田,爬上了小坡。

程二和少年跟在了陆长亭的身后,只是因着心中抱有怀疑,程二便跟得不紧,于是他看着陆长亭上了小坡,而后他才刚刚抬脚。但是程二没想到,一转眼那小山坡上便没了陆长亭的踪影。

这小子要欺骗他们?!

程二又惊又怒,连忙冲了上去,等冲上去后,他才发觉陆长亭正站在坡底下仰头看他,嘴边隐隐还噙着丝笑意,程二低头一看,他的脚正好站在了斜坡上,而他因为用力过猛,脚下不稳,还不等反应过来,便一个倒栽葱,直接摔在了坡底。

这一摔,还摔了个尘土飞扬。

程二吐出口中的泥,挣扎着爬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对方耍了。

这小家伙,实在忒记仇了些!程二阴了阴脸,但是对上陆长亭那张微微一笑的脸,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赶紧伸手去扶他家主人了,大约是担忧他家主人,等会儿也不慎摔上一跤。

“在前面,跟我来。”见少年已经走下来了,陆长亭便转了身继续带路。

之后的路便难走了许多,那一路上都是泥泞,甚至还有凸出的怪石,若是不慎踩上去,便可能崴了脚,或是摔一跤。

程二忍不住低声道:“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适合作墓穴的风水宝地?”

陆长亭头也不回地堵了回去,“自然山水的神奇,愚人自然不会知晓。”

程二自然不想做这个愚人,于是他咬牙闭嘴了。

等他们好不容易走到那山峰间的凹地时,程二和少年都已经是一身狼狈了。反观陆长亭,衣袍干净整洁,微风吹来,还飘飘然似仙童。

程二瞧得差点没咬碎一口牙。后来回忆起这日,他都一度认为,陆长亭一定是故意的!

“就是此处?”少年仰头看了眼那高耸的山峰,又低下头来,瞥了一眼山峰间的凹地。

“就是此处。”陆长亭肯定地说着,然后走入了那凹地之中。

少年也忙跟着上前两步,谁知此时竟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般,淅淅沥沥的小雨从顶上飘落了下来,少年面上立时蒙了一层水汽,两边鬓发也耷拉了下来。这模样,是越加地狼狈了。

第007章

程二猛地上前一步,将外衫脱下来往少年头上罩,同时冲着陆长亭怒目而视,“你做什么?”怒吼完之后,程二倒是渐渐冷静下来了,他意识到了,陆长亭就是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操控雨水从天上落下来,就为了故意折腾他们。

少年伸手推开了程二,“无事。”

程二面上闪过愧色,连忙向陆长亭道了歉,“是我无礼了。”

没事,反正最后给钱的时候大方些就好了。陆长亭转过了身,没有搭理他。

等程二之后醒悟过来,误会了他太多次,那程二心底肯定会更觉愧疚,愧疚之下必然就会加点钱。结局皆大欢喜,这样挺好的。何况之前让程二摔那一跤,就已经偿还够了呢。

“风水中,要寻一处好的地方,首要看的便是山水。”陆长亭指了指山峰,指了指凹地上的一弯溪水,这弯溪水倒也奇妙,难以瞧见源头,流动的方向也是绕着山峰而去的,这样溪水便不会轻易曝在人的视线中了,从而也就降低了这里被人发现的可能性。加之山峰隐蔽在两侧,这里的确颇具隐秘性。

“山水环绕聚气,聚灵气于此地。”陆长亭指了指脚下的凹地,“因而草木滋长。”

少年和程二的目光跟着陆长亭的手指转了一圈,默默点了点头。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瞧出这个地方,的确给人以山清水秀、灵气充沛之感,没有人还能身在此处的时候,说出这个地方很糟糕的话来。

“敢问夫人性情如何?”陆长亭突然道。

少年有一瞬间的错愕,他皱着眉细细思量一会儿,道:“我……我不知。”

这回答可有些怪异,哪会有不知道自己母亲性情的?不过陆长亭也依旧没多问下去,他只淡淡道:“山水怡情之所,对于夫人来说,应当是会让她喜欢的安眠地吧。”

少年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此处水环山去,去势内敛,又受山峰庇佑,再安全不过。”陆长亭顿了顿,方才又道:“总而言之,这里是个好归处,足够隐秘安全,还能福荫后人。”

许多人都爱听那最后一句话,他们希望自己的父母先辈死去后,也能发挥剩余的价值,葬在福穴之中,那可不就是福荫后人吗?

因而,陆长亭犹豫一下,还是加上了这句万金油的话。

少年再度点了点头,他站在那里,任由雨水落在自己头上,一阵凉风吹来,陆长亭都觉得那丝冷意快扣到骨头缝里去了,偏偏少年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犹如风中一杆枪,半点不动摇。

半晌之后,他似乎是满意了,于是收起了打量的视线,道:“那就在此处吧。”

少年的手动了动,陆长亭这才看清他一直没有拿出来的左手,竟是还拎了个篮子,只是因衣袍盖住了,他又极少注意那少年,这才没有注意到。

程二接过了篮子,毫不顾忌地双膝跪地,他按了按面前的土地,道:“就在这里挖下去吗?”

陆长亭看得目瞪口呆,到这一刻,他已经可以认定,这二人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了。

寻中了穴,还要找准结穴处,最后点穴才是啊!

而这两人却是全然不知这个过程。想一想那老瞎子竟然连他们俩都没能骗过,手段该拙劣到了何等地步。

“等等!”眼看着程二掏出了随身的刀,就准备开始往下挖,陆长亭立即出了声。

“还要等什么?”这一次程二倒是有耐心多了,大约是他不想再冤枉陆长亭一次了。

“风水学中讲究一个结穴,知道何为结穴吗?乃生旺之气在一定位置聚集形成的地域。唯有葬在结穴处,方可能风水局,你这样胡乱藏下去,那有什么作用?”陆长亭上前几步,他抬起脚尖轻点几下那块区域,道:“在此处挖吧。”这样勉强算是给人点了穴了。

少年顺着陆长亭的脚尖看去,发现那处土地微微凸起,显得有些不平。少年并不敢小瞧陆长亭,能以此谋生,将自己捯饬得这样干净,还气势不屈于人,说起话来头头是道的人物,哪怕年纪小,那也不能小觑。所以此时少年相信了陆长亭的话。

少年低声道:“那便依照他说的去做。”

程二点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只是还不等他往前走,陆长亭又开口了,这回他的语气里带着点儿惊讶,“你还真打算用刀挖下去?去附近农家借个锄头吧。”

程二也是一时间脑子被其它东西填满了,这才没有想到,此时听陆长亭说起,不免脸上闪过赧然之色,“那劳烦你等一等了。”此时程二心中的天平也渐渐朝着陆长亭去倾斜了。

毕竟陆长亭的谈吐、行为,都让他显得不像是个十余岁的小孩儿。

程二去借锄头的时候,陆长亭回头看了一眼少年,那少年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在用尽力气来记住这个地方。他眼底的血丝越发明显,给人以落寞之感。如果陆长亭此时二十来岁,那他一定会觉得少年的模样还挺让人不忍心的。只可惜,现在他也就十来岁,于是陆长亭就眨巴了两下眼,最后挪开了视线。

少年突然低声问道:“你叫什么?”

“陆长亭。”

少年有些惊讶地轻呼了一声,大概他根本没想到,一个小乞儿还能有这样正经的名字。

正在说话的间隙,程二回来了,他拎着锄头、铁铲一路狂奔,手臂上的肌肉拱起,让袖子都跟着鼓了起来,不过等他跑到凹地中来的时候,连气都没有喘一声。这可就实在有些厉害了。

程二先用锄头呼哧哼哧地挖了起来,而后少年卷起了袖子,也上前拿起了铁铲,开始往外铲土,没一会儿,二人就是浑身汗水混合了雨水。

陆长亭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他只有一个念头,要是风没有这样刮脸,身上没有这样冷,那就更好了。

实在冷得狠了,陆长亭便只有转头去盯着他们,也好打发一下时间。

这时,陆长亭隐隐约约瞥见,那少年脸上混合着不仅有泥水和汗水,似乎……还有眼泪?只是少年面色更为冷酷,教人忍不住觉得眼泪只是错觉。

那二人很快就挖出了深坑,陆长亭看了他们将篮子埋了下去,又看着他们填好了土。

陆长亭低声问:“我能走了吗?”

“能。”少年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钱来。那是一锭白银!

果然大方!

陆长亭眯了眯眼,伸手接过银子,这才露出了这一天以来的头一个笑容。他的眼眸瞬间被点亮了起来,水汪汪,似蒙了一层薄雾,实在好看得紧。

程二愣了愣,实在没想到这乞丐堆里也能长出这样俊秀的人。

那少年顿了顿,转头对程二使了个眼色,于是程二又从袖中掏出了一袋铜板,递到陆长亭手中,“去买些药,莫染了风寒。只是今日之事,勿要对任何人说起。”程二说着笑了笑。

但谁也不会因为他这抹笑容而放松。陆长亭很清楚,这两人是在告诉自己,若是守规矩,那就能得丰厚的钱,若是不守规矩,他们能给他这么多钱,到时候也能将他教训得很惨。

而陆长亭恰好极为遵循职业操守,于是他将钱收好,淡淡地应了声,“好。”说完便当先转身离去了。

他还得回去瞧一瞧安喜呢,也不知道那小傻子,一个人跟那儿玩儿得饿了,会不会直接哭起来。

待陆长亭那抹小小的身影渐渐远去了。

那少年才低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