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朕喜欢

读书人就是这样,大多还是要脸的。

而一般又都脸皮薄。

先前都在准备看热闹,虽然言语上没说什么瞧不起黄昏的话,但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现在黄昏这首石灰吟一出来,大多人都在心里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总觉得在被人看笑话,于是如坐针毡。

一时间众人纷纷告辞离去。

那位负责记录的尚宝司丞重新,提笔,问道:“黄指挥,此诗何名?”

黄昏本想弄个高大上的名字。

转念一想,这和朴实文风向背,还是用原名的好,笑道:“石灰吟。”

这是它给人的冲击感。

于腐朽之处见神奇。

尚宝司丞提笔记录下来,起身,行礼,“告辞,若是黄指挥大人大量,他日登门谢罪。”

匆匆而去。

转眼之间,星隐居就没几个人了。

连《清明上河图》也没人想再看。

眼看两位御医都因为尴尬要离开,黄昏急忙请他们留步,难得有机会,今日既然遇见了,那就要把御医们留下,好好商讨下能否砸重金把抗生素弄出来。

诗会散得很早。

尚宝司丞离开星隐居时,还在申时,各衙门部门都在当值,尚宝司丞犹豫了一番,于是卷好手中的宣纸,直奔大内。

一路禀报。

朱棣今儿个没甚事,在他授意下,尚宝司集体请假,各种重要章印都放在乾清殿内,但他确实没有事情——大多事情都让内阁干了。

索性拿了北方的地图,仔细研究一下如何收拾漠北。

鞑靼肯定是要先打。

然后兀良哈。

然后瓦剌。

打鞑靼简单,不过打兀良哈有点麻烦,有可能还需要奴儿干那边让亦失哈出兵配合,采取双线夹击的战法。

一旦打下了鞑靼和兀良哈,瓦剌就没了退路。

好收拾。

但是要谨防鞑靼、瓦剌和兀良哈结盟,所以得想办法分化他们,具体操作办法,可以在攻打鞑靼的时候,封一下瓦剌和兀良哈的首领以达到麻痹效果。

正思忖间,内侍来报,说尚宝司丞求见。

朱棣笑着放下手中的图册,“宣。”

尚宝司丞本来就是自己叮嘱他去参加袁忠彻的诗会,一则是监察臣子,二则朱棣也想知道,黄昏到底用什么手段来从袁忠彻手中得到清明上河图。

有些不解。

诗会散得这么早,读书人的诗会,这一通酒喝下来,怎么也得天黑才得散场。

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尚宝司丞入内之后行礼,朱棣示意他起身,问道:“怎的,诗会没有尽兴,怎么如此之早便收拾了,朕赐的酒不好?”

尚宝司丞立即将诗会过程如此这般一说。

朱棣听到王射成在为难黄昏时,心中隐隐一动,按说王射成作为钦天监官员,和黄昏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下为难黄昏。

莫非王射成也是汉王或者赵王的人?

有这种可能。

也无妨。

区区一个钦天监官员,就算是钦天监监正,也影想不了这种家国大事,由得他去折腾——这年头,培养点钦天监官员真不容易。

关键是没几个人愿意去钦天监,去了钦天监,意味着祖祖辈辈都得被困束在钦天监里。

问道:“黄昏怎么应对的?”

以朱棣对黄昏的了解,自从自己登基之后,黄昏基本上就没怎么看过书了,也许在永乐二年的科举之前看过一段时间,但要知道李懋是永乐二年的科举进士,黄昏这半灌水要压倒李懋,还是很难。

所以黄昏大概率会逃避。

尚宝司丞又是如此这般一说,朱棣讶然,“他竟然敢硬着头皮上?”

问道:“李懋的诗呢?”

尚宝司丞立即献上。

朱棣看了看,暗暗点头,“不错,有些才情。”

这就简在帝心了。

以后只要稍微有个机会,朱棣能想到李懋,那么这位永乐二年的科举进士,大概率就要青云直上,正式走在仕途的康庄大道上。

所以这就是诗会的好处。

之前靖难余晖之中死去的女秀才刘莫邪,也是通过诗会走入朱元璋的视线的,要不然哪能得个女秀才的恩赐功名。

李懋恐怕也没想到,他会成为本次诗会的最大赢家。

放下李懋的诗,朱棣问尚宝司丞,“可曾记录黄昏的诗词?”

估摸着是比不过了。

李懋那首诗确实还行。

尚宝司丞不敢说二话,急忙把记录的《石灰吟》递给朱棣。

朱棣接过一眼,看见了石灰吟三个三字。

讶然而笑。

就这?

那什么石灰有什么写头,你黄昏不会真以为你能写出《卖炭翁》那样的千古佳作罢,那可是白居易,你黄昏再读二十年书也赶不上。

天赋差距在那里。

入眼看了两句,暗暗摇头,比不上了,文字太朴实了,毫无出彩之处。

再看下去。

朱棣倏然僵滞。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严格来说,这也是写实。

石灰本来就是要打碎之后再使用,然后留下一片白净,所以这两句从表面上来,还是描写石灰的使用过程及其效果。

但是,又不仅仅于此。

这种感觉,朱棣就像先是走在一片荒无人烟的蔓草小道上,看不到丝毫盎然生机,只是无尽的平庸,然后突兀的,前面出现了一座高山,山间有瀑流从天而落。

迎面而来,敲打着人心。

写物言志。

这是诗词要达到的目的。

那么黄昏做到了。

而且是于腐朽之处见神奇,于无声处起惊雷。

简单的两句写实,却酣畅淋漓的将黄昏的心志剖开,没有丝毫隐瞒的裸裎在世人面前,坦荡的显现在朱棣眼前。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哪里是石灰。

这分明就是一个愿意为了大明天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黎民,甘愿奉献无惧险恶也要留下一片清白盛世的明臣之心气。

为此不惜粉身碎骨!

这是何等的胸怀和胸襟,这是何等的壮气凛然。

朱棣深深的震撼了。

他以为自己了解黄昏,然而看见这首诗后,他发现自己对黄昏的了解还是太少,黄昏心中竟然有如此伟岸的初心和志气。

朱棣拍案而起,情绪激动,大笑着说:“好一个要留清白在人间!”

朕喜欢!

这首诗写的是黄昏自己,但朱棣却又觉得,这何尝不是写自己呢,这不正是自己靖难之后的心中所想吗。

朕和黄昏果然是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