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丁子杭在宣传战的策略已经到了一个炉火纯青的境界,他事实上说出了全部的真相,只是通过对事实真相的不断排列组合引导大家相信他需要大家知道的所谓真相。
与过去不同,丁子杭甚至不回避那些暗中传播的流言,他只是告诉远征琉球的官兵们另一种真相:“我听说有人认为柳道台这次出兵琉球,是因为几个女人的缘故,我问问你们,如果柳少是这么好色的人物,能带着我们海北军走到今天吗?”
下面的官兵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不能!绝对不可能!”
“没错,绝对不能,成功不是侥幸的,何况柳少带领我们海北军创造了一次又一次奇迹,夺取了一次又一次胜利,这样的成功岂能用侥幸来形容!”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完颜夫人、折夫人、徐夫人她们确实有亲近之人在琉球国,但这绝不是柳少出兵琉球的理由,大丈夫岂能为儿女情长而让将士们流血又流泪!柳鹏之所以出兵,是因为……”
丁子杭说到这已经热血沸腾了:“明犯强汉者,虽远而必诛,而敢犯我登莱者,亦虽远而必诛……”
“大家要记住山东长枪手当年采淘港之战的教训,采淘港之战可以说是让我们山东官兵一百年都抬不起头来,虽然我们在辽南用辉煌无比的战绩洗血当年山东长枪手当年的耻辱,但是我们还没有用倭寇来洗清当年的耻辱!”
采淘港之役六千山东长枪手遇到十六名倭寇伏击大败而归,战死两三千人,光是溺死者就达上千名,这是有明一代山东军事史上的最大耻辱。
虽然海北镇官兵在辽东战场上用一场场辉煌的胜利洗雪了当初的耻辱,但是大家仍然对此饮以为恨,因为海北军胜利的对象不是倭寇,而是建奴。
现在有了与倭寇一争高下的机会,海北军的斗志一下子变得无坚不摧。
“胜利属于海北镇!”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还隐隐压过海上的浪头,江纵云不由笑了起来:“这次去琉球还是多亏了子杭带队,不然我以为官兵的情绪怎么也会有所波动啊!”
宇文拔都也是擦了擦了额头的汗水:“丁总长果然能说会道,一下子就把军心鼓动起来了!”
只是江纵云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谁说子杭能说会道了,我可知道他既不能说又不能道,纯粹就是一文弱书生而已……”
“他之所以说得这么激动,是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现在登莱生民在琉球遭受倭寇屠戮,我们海北军必须为登莱生民主持公道啊!”
听到江纵云这么说,宇文拔都明白自己又说错了话,汗水不由又渗下来了:“柳少果然是慈心一片,看不得登莱生民受人欺凌。”
而曾建辉当即在旁边帮腔道:“是啊是啊,江总长说得一点都没错!”
“当年安楼寨之役,就是当年有贼人从咱们登州劫走了两个良家女子而已,柳少勃然大怒,亲率铁骑驱驰千里将安楼寨贼窝的几百名人贩子都杀得干干净净,最终不但救出被掳女子,而且还成就了柳少与徐巧芷徐夫人这段奇缘!”
而一旁的江纵云还补充了一句:“确实是千真万确,柳少向来悲天悯人一片慈心,若非如此他怎么能走到这一步……”
说到这,江纵云自己都信了自己所说的一切。
现在尚丰的脸色很不好看,甚至比他前些年萨摩藩充当人质的时候还要难看一些:“岛津家真是这么说的?他们这是准备把我们逼得无路可走?这该怎么办啊!”
他是泰昌元年接任中山王的位置,与他父亲尚宁一样,他对于被岛津氏支配也是一百个不愿意,千方百计想要恢复尚氏在琉球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是好不容易看到了点希望,萨摩藩又一次给他以致命打击。
而下面的臣子也是面面相窥,他们也觉得不管得罪海北军与得罪岛津氏都是死路一条,那边已经有亲近岛津氏的臣子说道:“石田大人说了,我们如果不对登莱会馆动手的话,他们就会自己找国人国兵去拿下登莱会馆,我觉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暂时委曲求全。”
自从万历三十七年岛津氏征服并支配琉球国以后,他们就在琉球国拥有了诸多代理人,即使尚氏不服从于他们的命令,萨摩藩仍然能在琉球国内找出足够多的合作对象直接越过尚氏对登莱会馆进行征伐。
但是这样一来就代表着尚氏与萨摩藩之间彻底撕破了脸,到时候别说是换个国主,就是改朝换代甚至是由岛津氏直接统治琉球都有可能,因此尚丰的脸色越发变得难看起来:“那是非对登莱会馆动手不可了?”
“对,我们非动手不可了!”
下面却有人大声说道:“但这对于我琉球一国来说,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
尚丰一下子就来了兴趣:“蔡大夫,这话怎么说?”
这位蔡大夫是福建的一位大海商,因为生意做得不太成功了就在琉球入了籍成了琉球尚氏的臣子,而现在这位蔡云扬很直接地说道:“自天启元年以来,我国不是一直苦于不是没有明国的册封使?现在机会来了。”
虽然万历三十七年岛津氏出动三千名征服并支配了琉球国,但是尚氏在琉球仍然有很强的潜在实力,岛津氏很难在琉球建立起直接统治,而且直接吞并琉球很有可能象丰吉秀吉出兵朝鲜那样引来明朝的军事干涉。
而且琉球的最大价值在于他们与明国之间仍然维持着正常的朝贡体系与贸易来往,岛津氏如果直接吞并琉球,那么琉球的海上贸易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因此岛津氏虽然从琉球割走了奄美诸岛并把琉球经营成萨摩藩的半殖民地,但仍然允许尚氏在琉球维持着正常的统治。
而尚氏几代中山五虽然庸碌无为,但仍然企图恢复往日的全盛场景,而且从心理上尚氏更愿意把中国视为自己的宗主国,所以朝贡始终不绝。
泰昌元年九月,前任尚宁王辞世,尚丰继位中山王,本来按照惯例明国要在第一时间派出册封使册封尚丰为中山王。
但是泰昌元年对于大明来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神宗、光宗两位皇帝先后驾崩,又赶上了天启皇帝即位,加上辽东战事不断,根本来不及册封尚丰为中山王,这也是琉球君臣的一块心病。
所以到了天启三年,尚丰不得派遣王舅毛凤仪、正议大夫蔡贤等去明国奉表贡马及方物,并以尚宁王仆告兼告袭封,本来按照正常的流程大明朝廷很快就能把这件事给办下来并派出册封使。
但是现在大明完全忙于辽东与西南的兵事,根本无心兼顾小小琉球外藩,所以琉球君臣指望的册封使始终不至,眼见一年过了又一年,尚丰王已经即位整整三年,但是大明的册封使却是连个影都没有,这成了琉球君臣的头号心病。
因此尚丰一听到蔡云扬这么说一下子就兴奋起来:“蔡大夫,你跟我们好好说说,怎么用这次的机会把明国的册封使请赤来。”
虽然有没有明国的册封都不影响尚丰在琉球的实际统治,但是尚丰知道真要一直得不到明国的册封,那么就代表着明国建立的朝贡体系彻底崩溃,岛津家可以随意对琉球下手为所欲为。
而蔡云扬当即说道:“现在岛津氏让我们琉球国兵进攻登莱会馆,这不是请来册封使的天赐良机吗?”
尚丰还是不明白蔡云扬话里的意思:“蔡大夫的意思是让登莱会馆背后的柳总兵代为转达我国请封之意?但是我听说这位柳总兵想要在明国谋一个巡抚的位置而不得,他们怎么能帮我们办成这样的大事。”
“不!”
蔡云扬当即答道:“我的意思是请这位柳总兵册封国主为中山王!”
蔡云扬此话一出,在场的琉球君臣那真是都炸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蔡云扬所说的一切,连对这件事最心急的尚丰都蒙了,他问道:“让这位柳总兵册封中王山!区区一个海北镇总兵官,即使挂了一个将军印,怎么能有资格册封中山王!”
蔡云扬却是信心十足地说道:“国主,我得说一句公道话,大明现在已经是无力对付建州女真,若非如此怎么连一个中山王册封使都派不出来,而当今之世唯有柳鹏才能大破建奴开镇辽东,海北军现在正如旭日朝阳势不可挡。”
“我琉球即使能得到大明朝的册封,如果这位柳总兵不同意的话,恐怕中山一系的传承只能到此为止,但是如果能得到这位柳总兵的册封,我琉球国必能千秋万代,江山永固。”
尚丰觉得蔡云扬简直是疯了,他说的这些话简直目无纲纪,无法无天,但是另一方面蔡云扬所说的这些话又深深地打动了他,他觉得蔡云扬所说的这些很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