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登州民众来说,虽然天启元年的辽东战局可以说是急转直下来形容,但是这个年头却是他们这些年过得最幸福的一个年头。
龙口军出兵辽东,虽然海右子弟执锐被坚,死伤甚大,在登州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听到某个登州子弟在金州\盖州战死或是负伤的消息,但是今年的秋粮却不必起运解京,甚至连存留米也换一种更合理的方式进行征收,虽然最终的征收数量小有增加,但是和其它地方加了辽饷之后还不断加征的情况相比,那简直就是天堂与地狱之间的区别。
而且登莱子弟死伤颇大,可是真正要算起来,自从金州兵兴起来,顶多是只有几百名登州子弟战死沙场而已,而且所谓这几百名登州子弟的实数是只有一两百名,龙口军中死伤最多还是生于辽东死于辽东的辽人。
而往年一场稍有影响的天灾下来,至少在东三府收走了几千条几万条人命,万历四十三、四年若是没有柳鹏柳通判,恐怕东三府要死上好几十万人,而更早没有柳通判的时候,每天登州府都有成千上万的苦命儿死于非命,那时候大家除了埋怨几句之外,又能做些什么!
所以这大半年时间东三府子弟在辽东战死不过一两百人,实际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即使有人埋怨也是埋怨建奴而已,
何况从柳鹏出兵金州以来,从西三府与其它地方运来的银钱、米豆就源源不断地运入东三府,让东三府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繁荣。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种繁荣景气是不正常的,但是一年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的输血,却让登州人的日子一下子就好过,所以趁着好年头不是多切了几刀肉就是多打几角酒,大家虽然还记得隔海相望的辽南战火连天,但是也享受着这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幸福时光。
正如捕蛇者说所说的那样,大家即使享受这样带着危险随时生死搏杀偏又安逸至极的岁月,也不愿意回到那个远恶军州、穷山恶水的东三府。
一想到明天可以因为交不出钱粮而被抓进小黑牢的日子,大家都记着柳鹏柳通判的好,何况登州子弟到辽东去,固然是执锐被坚,冒着生命危险,却也拼出了真刀真枪的功劳。
过去见面谈话是说谁有希望考中秀才、贡士,谁又捐了一个监生,而现在登州人见面却是在说谁谁谁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升了一个连长,还有哪个老朋友居然做了守备大队的大队长,还有谁谁谁现在在辽东阵中,前程看好却还没娶媳妇。
虽然柳鹏的龙口军今年招募了大量辽东流民,但是军官仍然是登州人、莱州人、青州人为核心,而且辽东不仅仅需要武官,辽东四卫那么大的地盘,不知道需要多少个文官与吏员的缺。
现在汤家老店的黄县分号,一群闲汉就在谈论着龙口军的八卦:“我看星辰哥迟早是要跟着柳少的步骤,先做一任卫经历,然后再想办法做个通判、同知,然后才开镇一方!”
辽南四卫是一块很大的地盘,即使过去辽东与登莱处于禁海状况,在辽南四卫混饭吃的登州人仍然是成百上千,何况现在登州人只要去了辽东搏一把,就有荣华富贵在等着自己。
“你们说这些都还早,现在我可听说,旅顺堡又在招募新军了,既要咱们山东人也要辽东人,这样下来,武星辰手上的兵马怎么可能才一营人?”
“现在就不止一个营,是一个营又一个守备大队啊!”
“我是这么一个意思,既然兵马越来越多,那么以后海北军下面不仅仅只会设营,营上面是不是还有一个名头?”
听到这帮闲汉在胡说八道,汤水建不由摇了摇头说道:“玄水老弟,子尘老弟,别说他们胡说八道,要不要我把他们驱散了。”
吕玄水是老朋友,哪怕听到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也无所谓,但是今天这位徐子尘却不一样,他姐姐可是柳鹏柳通判的女人,而且根据汤水建打探到的消息,别看徐巧芷带了一个拖油瓶,在柳鹏面前可以说是特别得宠,所以徐子尘也跟着一并水涨船高,怠慢不得。
而徐子尘却是平易近人,他摇了摇头说道:“咱们黄县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消息要比要府里灵通得多了!不要咱们带耳朵过来听一听就行了。”
虽然他没细说,但是汤水建却是明白过来,这些闲汉说的话虽然未必能成,但也不是捕风捉影,只是这些事倒是跟汤水建无关,他当即笑道:“开店就是这点不好,来的总是客人,总不能关起门来把他们赶出来,徐少,咱们就当没他们这些闲人,先好好喝两杯,然后再听个小曲!”
“喝两杯就行了,现在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徐子尘办事一向很有原则:“哪怕想打野食也不能在登州找啊!汤老板,咱们找个包间好好聊一聊,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你这么大的买卖,怎么突然就找我帮忙。”
“这不是做点小本买卖,一直是多蒙柳少照顾,所以想个机会到柳少那拜个年,不知道柳少什么时候有什么时间!”
去给柳鹏拜个年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能不能见到柳鹏,能不能与柳鹏有一个单独见面的对话时间,就超过了汤水建的控制之外,而徐子尘当即就陷入了沉吟,等进了包间他突然说道:“汤老板,不必这么夸张吧?就凭您与陶巡抚的关系,你还要这么小心干什么?”
外人或许不明白这几年汤水建的生意怎么会越做越大,现在甚至在抚顺堡这种地方都开了一家汤家老店的分号。
但是徐子尘却很清楚,汤水建有个表妹做了陶巡抚的外室,跟徐巧芷在柳鹏家里的地位差不多,所以他与陶朗先算是一家人,所以很多陶朗先不方便的事情都是他出面来处理,可以说是陶朗先在登州的白手套。
只是汤老板现在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徐少,我与陶巡抚关系是不错,但是现在我这个妹夫想让我跟柳少带个话,所以我得找个时间给柳少拜年。”
徐子尘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他一脸狐疑地问道:“就只有带话?”
虽然现在柳鹏与陶朗先之间闹得很不愉快,但是柳鹏与陶朗先的历史关系还算不错,所以柳鹏并没有正式与陶朗先撕破脸,而是帮助大家直接架空了陶巡先而已,别说陶朗先想跟柳鹏带个话,就是双方想见面,那都是十分简单的一件事。
“是只有带话!”汤老板当即说道:“只是陶抚台也是帮人带话而已,而这几天柳少却不见客。”
徐子尘当即明白过来:“那是我姐夫忙碌一整年,所以要跟我姐她们过几天小日子,能不见的客人尽量不见,就连我都被我姐嫌弃,直接扫地出家到你这来混饭来!”
旁边的吕玄水也知道大致是怎么一回事:“这几天柳少一般不见客,恐怕是过了年才肯见客!不过既然是汤老板与陶巡抚的客人,也不见也得见了!”
他知道柳鹏只是减少会客的次数而已,很多时候只是留下名刺等了过年再说,并不是不见客,而那边汤水建当即问道:“那这事能成?”
“这事没问题!”
徐子尘当即就替柳鹏答应下来:“小事一桩,咱们先喝两杯,回头哪怕是再被姐姐嫌弃,我也要帮汤老板把这大事办了。”
他很清楚,徐巧芷之所以把他赶出来,并不是嫌弃他,而是现在只有柳鹏和他的女人们在过小日子,到时候肯定有很多男女之间的风流故事,他若是呆在姐姐家里,大家既不方便也根本放不开。
只是汤老板却是笑了起来:“我让他们把好酒好菜都上来,再来听个小曲!”
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即使小曲唱得走调也是极动听的,而且这小姑娘人长得好,小曲也唱得好眼色更好,因此徐子尘一下子就醉,他刚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下面又是一阵喧哗。
这一阵喧哗倒是败了他的兴致,他竖起了耳朵倾听下面的闲汉们说些什么,却听到下面有人问道:“柳少一顿真能吃五斤白面大饼卷大葱?外加三斤龙口粉丝?”
下面当即有人说道:“柳少不是寻常人,食量大点也是正常,他一顿还能吃三斤卤驴肉,咱们黄县的卤驴肉,尤其是最爱吃驴鞭,这样才能驾驭得住他那么多位夫人,特别是那两个风骚夷女啊!”
大家一听到这,纷纷发出一声大家都懂的笑声,那边当即有人问道:“三斤卤驴肉,还真能吃啊,都顶得上我半个月!”
“屁!你半个月能吃三斤卤驴肉我算服你,就是你那家底,今年过年能切一斤卤驴肉就是老天爷开恩了!”
“怎么了,今年年景这么好,我切个三五斤卤驴肉又怎么了!人家柳少一顿就是三斤卤驴肉啊!”
只是听到下面闲汉的扯淡,这边汤老板却是突然动了心思:“徐少,你觉得我上门拜年的时候,是不是多带几斤卤驴肉过去?柳少若是真喜欢驴鞭的话,我去多弄几斤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