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钟羽正的精神却是极好:“老夫今年已经六十七岁,觉得还能为国家做点事为海右做点事,应当还能做一任总务处长,柳经历您安排吧!”
钟羽正一摆出这态度,柳鹏当然只能第一时间答应下来:“钟老,那就委屈您了!你觉得要谁当经承,要谁当书史,只管说一声便是,总务这边的事务完全由您来具体安排!”
钟羽正是什么人?现在青州府的第一号缙绅,万历进士,当年做过吏科都给事中,为了争国本才在野三十年,泰昌皇帝请他担任太仆正卿这样的小九卿都不愿意去,却专门跑到海右会当来一个小小的总务处长。
当然泰昌皇帝既然驾崩,那他进京当太仆正卿的结局也不会太妙,即使如此光是一个小九卿的身份就让柳鹏觉得目标有点太大了,但是钟羽正一意要干海右会的总务处长,柳鹏自然是不能拒之门外。
还好之前钟羽正已经有一个海右会副会长的名义,现在以副会长兼总务处长,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钟羽正继续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先把杨观光借给我当个副手,老夫今年六十七岁,不能事事亲历而为,很多事情要交给观光来负责。”
杨观光算是柳鹏的基本班底,只是他虽然是个紧跟形势的道学先生,但是在柳鹏身边却有些学无用武之地的感觉,钟羽正所以才会特意把他挑走,而柳鹏当即答应下来:“没问题,总务处怎么安排,都由钟老您说了算!”
钟羽正却是给柳鹏吃了一颗定心丸:“柳少,你放心便是,由老夫出面去应付官府,比你直接出面应付官府方便一百倍,今年的山东米豆召买只能是八十五万石,不能再多了!”
六十万石的召买任务已经让山东不堪重负,何况陶朗先这个道臣还临时加了二十五万石豆料,只是这个时候柳鹏就有些得意起来:“就是有一百万石的召买任务,也能应付过去,关键还是应付上面!”
额外召买首先得有召买本金,不然就变成了强行抢掠民粮,所以不管是柴夫银还是其它方面的钱粮,海右会这边是能拖就拖能欠就欠,实在拖不过去的就尽量拿若干钱粮过去应付一下,但是那边钟羽正却是毫不客气地说道:“柳少,别的事情或许可以拖一拖,有一件事是却不绝不能拖了!”
柳鹏当即问道:“钟老说的哪一件事?”
“万历一朝最大的教训是什么?是国本未立,朝野动荡,以至于引发了太多的纷争!”
说到力争国本的旧事,钟羽正的神情变得十分红润起来,他大声告诉柳鹏:“柳经历,别的事情可以拖一拖,缓一缓,但是您与诸位夫人的事一定要加把劲啊!”
柳鹏的脸一下子被钟羽正说得通红,他实在想不到钟羽正这么一位一身正气的老进士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只能说道:“钟老,我还年轻!”
钟羽正却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万历一朝就是国本未定才会人心不附,朝野多少腥风血雨都是为了国本而起,而柳少你现在只有义弟义女,辽东多事经历您迟早亲历兵戈,一旦有变必生祸患。”
柳鹏听到这,只能毕恭毕敬地说道:“柳鹏受教了!”
只是他也有点郁闷,自己已经够努力了,几位娘子也够配合了,可是耕耘了这么久,怎么既不开花更不结果,直到现在都是一所无获。
还好柳鹏的脑海回想起了柳易容的身影,想起了这个可人的闺女,虽然不能担当大任接自己的班,但一想到柳易容就开心起来了。
钟羽正担任海右会总务处长的事情并没在东三府引发太多波澜,只是苦了诸位道臣而已。
钟羽正是个刚烈性子,绝对不好打交道,他不但是资格很老的进士,而且还做过吏科都给事中,万历四十五年召他任光禄寺少卿,钟羽正谦辞不赴。
而今年泰昌皇帝登基,先是升他做太仆寺少卿,接着又升他做太仆寺少卿,他照样不肯赴任,而是担任起了海右会副总长兼总务处长,光这个资历就压过了诸位道臣,更不要说省里来的那些经历、照磨。
更不要说钟羽正手上有着惊人的资源,东三府缙绅与州县官员几乎没有不支持钟羽正的,而柳鹏也是在全力支持钟羽正,在这种情况下,钟羽正已经完全掌握了谈判上的主动权。
可是再难打交道,还是必须跟钟羽正打交道,谁叫他手上有足够的资源,自己能刷多少政绩很多时候只能指望钟羽正给自己多少面子了,可是钟羽正很少给这些道臣面子,直接就顶了回去,有些时候杨观光这个副手直接就把诸位道臣顶了回去。
道臣们真是心急如焚,但是他们的心再急了,也得等朝堂先稳定下来再来。
朝堂因为夺宫、红丸二案变得震荡不止,皇长孙又带来了自己的一班班底上跳下窜,而他班底中最出名的就是两个人,一个叫魏进忠,另一个是叫客氏。
虽然皇长孙已然登基成为天下共主,但是他仍然很多时候却完全依赖着魏进忠与客氏这批潜邸旧人,诸党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相互攻击,不断震荡的朝堂让几位道臣都觉得不知如何是好,更不要说是下面的地方官员。
道臣们只能继续保持暂时观望的态度,还好新皇已经登基,而且议定万历四十八年八月以后改称泰昌元年,明年改元天启,人心稍定。
但是没等到他们等到朝局稳定的一刻,泰昌元年十月,柳鹏亲自下令再次调整巡防队建制。
虽然巡防队的编制仍然在维持一千五百人的规模,但是谁都知道过去巡防队也是一千五百人的编制,但龙口的军事力量到现在却至少扩编了五成。
第一次扩编是把庄调之的筑路队从巡防队分离出来,归入营建总管厉明海的名下,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筑路队仍然是龙口军事力量的一部分。
接着第二次扩编又在广鹿岛扩编,却把水上巡防队独立出去,巡防队表面仍然维持着一千五百人的规模,而现在这一次柳鹏又是故伎重施,把各个警备中队独立出去,利用警备中队独立以后多出的编制扩编了好几个大队级单位。
现在从青州到莱州,都有巡防队的大队级单位,虽然都是简编大队,但仍然给了各地州县官员十足的信心,让他们敢跟道臣与省里对着干。
道臣认为柳鹏这是在趁火打劫,只有柳鹏身边的少数人才知道,柳鹏是得到了一个十万火急的消息才在第一时间下达了这道调整建制的命令。
这个十万火急的消息就是朝廷罢辽东经略熊廷弼,以袁应泰继任。
熊廷弼在辽东经略固然有很多大手笔,但是金山银山花出去,却也只能勉强维持住辽东战线不至于崩溃,他又是刚愎自用喜欢到处树敌的性子,所以他的敌人不仅在战场上,也在朝堂之上。
五月后金克地花岭,六月攻王大人屯,七月熊廷弼又有沈北蒲河之失,折兵七百人,给事中姚宗文借机疏陈辽土日蹙,御史冯三元劾熊廷弼无谋者八、欺君者三,谓不罢熊廷弼辽必不保,御史张修德复劾其破坏辽阳。
熊廷弼是刚烈性子,直接就说“辽已转危为安,臣且之生致死”,甚至直接缴还尚方剑,力求罢斥。
结果等到朝议允熊廷弼去以袁应泰代,廷弼反而又上疏求勘:“辽师覆没,臣始驱羸卒数千,踉跄出关,至杏山,而铁岭又失。廷臣咸谓辽必亡,而今且地方安堵,举朝帖席。此非不操练、不部署者所能致也。若谓拥兵十万,不能斩将擒王,诚臣之罪。然求此于今日,亦岂易言。令箭催而张帅殒命,马上催而三路丧师,臣何敢复蹈前轨?”
但是熊廷弼这话虽然是发自内心字字血泪,却明显违背大明朝的政治规矩,于是兵科给事中朱童蒙受命赴辽勘查。
而朱童蒙很快就作出了完美的结论:“臣入辽时,士民垂泣而道,谓数十万生灵皆廷弼一人所留,其罪何可轻议?独是廷弼受知最深,蒲河之役,敌攻沈阳,策马趋救,何其壮也?及见官兵驽弱,遽尔乞骸以归,将置君恩何地?廷弼功在存辽,微劳虽有可纪;罪在负君,大义实无所逃。”
所谓晚明众正盈朝,朱童蒙可谓是一个典型,他作为齐党中人痛打了楚党熊廷弼这只落水狗,偏偏“功在存辽,微劳虽有可纪;罪在负君,大义实无所逃”这话说得太漂亮,太正确了。
“功在存辽”只是微不足道的功劳,但是“罪在负君”所以“大义实无可逃”,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只是钟羽正却不这么看,他很有兴致地说道:“柳少这回把警防各队尽归于海右会名下,整军备战,是不是对袁经略没有信心?”
听到钟羽正这么说,柳鹏却是长叹了一声:“袁经略是好官,万历四十三、四年若无袁经略兵备淮徐,不知道山东会多死多少生民……真是位好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