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文率人攻破了于家楼之后,也代表着这一次西征已经彻底奠定胜局,虽然衡王府仍然在青州府拥有近千人的武力,而且他们如果临时动员还能动员起几百人的兵力,但即使是周家辉这样的小人物都知道根本不足为患,龙口军已经获得了全面告捷,所以他不由欢呼起来:“胜了!”
“我们赢了!”
“胜利了!”
龙口军发出了一阵阵惊天动地的欢呼,相互拥抱着、大笑、哭泣着,特别是那些参加过昌邑保卫战的官兵那更是泣不成声了。
柳鹏也大哭起来了,而且哭得比谁都厉害,他根本顾不得形象,就在马上嚎嚎大哭起来,这一刻柳鹏是如此喜悦,所以他才能哭得如此痛快。
整整三年了!这三年之中柳鹏每一天都在怎么在这一场天灾人祸拯救更多的生命,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这一场席卷齐鲁大地的巨大灾难总是如同泰山一般压在柳鹏的心头,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了!
现在柳鹏终于可以告诉自己,自己来到这个时空总算做了一些无愧之心的事情,不管后人怎么评价自己,但是柳鹏可以告诉自已的内心深处:“自己没白来一趟!”
只是想明白这一点以后,柳鹏的情绪宣泄得更厉害了,他几乎是抱头痛哭,哭得有些撕心裂肺,直到姚玉兰抱住了他:“柳少,别哭了,我们赢了!”
“是啊,我们赢了……我们赢了!”只是这一刻的柳鹏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告诉姚玉兰:“我们真得赢了!”
姚姐姐的胸怀还是那么温暖,但是柳鹏一无所觉,而旁边的江清月也劝道了:“柳鹏弟弟,我们既然赢了,那还哭什么,我们应当开心才是!”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但是今天的情况却不一样,柳鹏一边擦去眼泪一边继续落泪:“我不是哭,是太开心了,太开心了!”
姚玉兰握住了柳鹏的左手,而江清月也握住了他的另一支手,姚玉兰告诉柳鹏:“别哭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了,比方我们得把这五六十万石尽快运到青州去,我们早一天把粮食运过去,就能多救活至少几百人!”
姚玉兰的话柳鹏听得进去,柳鹏终于笑起来了,现在是他抓住了姚玉兰与江清月的手不放:“是啊,我们还有很多很多路要一起走过!”
自己只不过是达成了一个小目标,只不过在一场天灾人祸之中救回一些不该死去的生命而已,可就在隔海相望的北边,中国的大敌却在虎视眈眈,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随时可能暴发,几千万生民将成为这场灾害的牺牲品。
正因为有这样的强敌与使命,所以柳鹏觉得不应当继续宣泄情绪,而是尽可能把青州赈济的事情办漂亮了,毕竟还不知道有多少事情在等他处理。
虽然现在青州府的米价达到一石米十两银子,龙口的米豆只要送到青州,即使不卖一石米三两银子,而是卖四两银子、五两银子,照样也能获得惊人的利润,但是青州毕竟是衡王府的主场,衡王府在青州府经营了这么多年,不知道囤积了多少米谷,自己只要稍稍大意就会承受巨大的损失。
毕竟龙口的米豆进入青州府还需要一段时间,如果衡王府抢在龙口米豆进入之前大量低价抛售粮食,那么等龙口的米豆运到青州府的时候说不定连一石米三两银子的价格都维持不住,这是柳鹏无法容忍的事情。
只是柳鹏刚想到这的时候,姚玉兰用手帕帮柳鹏擦去了泪珠,十分心疼地说道:“我知道柳鹏弟弟很辛苦很辛苦,所以这条路我会一起陪你走下去,哪怕是粉身碎骨都不怕!”
江清月也补充了一句:“是啊,虽然很辛苦了,但是一想到能救活很多很多人的性命,我就觉得再难的路也愿意陪着柳鹏弟弟一起走完。”
整个潍县大地与青州府都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而于家楼几乎是唯一的例外。
外面到处都是欢天喜地的农人、富农与缙绅,不管是属于哪个阶层,他们都为这一次战役的结果而感到莫大的喜悦,但是于家楼作为衡王府的最后抵抗据点而遭受一场血洗。
于家楼原本有一百五十多个成年男子,可是村里几乎找不到一个壮年的男子,杨广文攻破于家楼的时候村里差不多有七八十多人死于巡防队的刀剑之下,而这七八十人几乎都是任何乡村都视为核心的成年男子。
剩下的于家楼男丁都成了巡防队的俘虏,十几个重伤员与几个有血债的头目直接被指认出来,当着于家楼所有人的面当场处决了,这血腥的一幕铭刻在于家楼几代人的脑海。
虽然以后若干年间,青莱之间常有骚乱,但是于家楼这个村子却始终保持着对龙口的极大驯服,几乎是有求必应,从来不敢与龙口作任何形势上的对抗。
只是现在的杨广文并不清楚这一切,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说道:“这该死的于家楼,还有该死的于安然,你们敢于跟我们龙口作对就是这么一个下场……”
于家楼的男丁现在几乎是浩然无存了,现在出面与杨广文交涉的几个老头子还是破寨之外外面跑回来的,他们唯唯诺诺地说道:“杨老爷说得是,这都是于安然的错,我们这就去挖了于安然的祖坟!”
“不但要挖了他的祖坟,而且还要挫骨扬灰!”杨广文平时都是很有风度,但是今天这一仗黄山馆巡防队死伤颇大,让杨广文心疼极了:“跟我们龙口作对,就是这么一个下场!”
他旁边的江然不由多说了一句:“驿丞,罪不及先人,于安然虽然罪大恶极,但何必对他先人动土!”
江然这一回不但第一个登上寨墙,而且还一口气杀死杀伤了五六个衡府军,在战斗左臂甚至挨了一剑,可以说是于家楼之战的第一名功臣,所以杨广文明明觉得江然的话说得不对,但还是听进去了:“好,不动他先人的土,但是死罪可饶,活罪难逃,江然,这一切就交给你了!”
“交给我什么?”江然突然明白过来:“驿丞,我那就是一句玩笑话!”
“什么玩笑话!”杨广文十分严肃地说道:“江然,那都是你用命拼来了,那么一个大宅子,还有几百亩好地,你难道都不想要吗?”
江然没想到杨广文跟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脸不由又红了:“驿丞,我以为你是说……”
“那也是你的!”杨广文拍着江然的肩膀说道:“你用命拼来的功劳,谁敢与你争!”
江然并没有听出杨广文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不由抓了抓头发欲言又止,当即见到赶过来帮忙善后的曾建辉曾社长一路狂奔过来:“江然江老弟,刚才你老婆带着你娃儿跳井了,幸亏我们盯得紧,第一时间把他们娘俩捞出来,你还不赶紧过去劝劝!”
“我老婆?”江然还是没有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我娃儿?”
虽然他也是个风月老手,经常照顾土娼、私娼们的生意,但是今天早上还考虑着自己的老婆到底在哪里的问题,现在却是老婆孩子一并都有了,这个落差太大了。
“斩草要除根!”杨广文却是冷笑一声:“江然你过去劝一劝,真是执迷不悟的话我帮你处理了,于安然是死在你手上,不能给你留下后患!反正凭你的身份想找个女人还不是几句话的事情吗?”
那可是两条人命啊!
江然当即答道:“驿丞大人,您千万别急,我马上过去劝一劝,她们娘俩肯定是会回头转意的!”
曾建辉插嘴说道:“江老弟,你过去的时候先别急着说话,等我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再说话,她就是不帮自己考虑,这于家楼还有百来条人命捏在杨驿丞的手上,这百来条人命是死是生还不是杨驿丞一句话的事!”
杨广文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否认曾建辉的说法。
只是曾建辉并不知道,他这句话实际上改变了于家楼这座村庄的命运,在杨广文原来的计划之中,虽然不准备大开杀戒,但也怎么要潍县人几十年都忘不了于家楼的下场,让莱州人与青州人引以为戒。
而现在于家楼这座村庄的命运突然有了完全不同的变化,以至于不同时期的文献对于家楼之役有不同的评语。
《在明神宗显皇帝实录》提到于家楼之役时说:“山东巡抚钱士完奏,潍县土贼数百人聚啸于家楼,昼夜出没杀人劫财,乡社大受其害,官民杀戮甚众,按察佥事分巡海右道马杜恭领州县兵,斩匪首于安然以下贼众百余人,乱遂平。”
而稍迟修成的《潍县志》则有不同的说法:“……当其时,土贼于安然为害州县,众至万人,全无纪律杀人盈野抢劫无遗,官民杀戮甚众尸叠如山,吾潍县受其大害惨不可言,幸柳别驾令杨广文义师破贼于家楼抚平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