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觇光十分诧异地说道:“来得好快啊,看来这位马道台这次是势在必得啊!”
杨观光也是没想到马道台比自己想象中至少早来了至少两三日:“看来衡王府与德王府在马道台身上是使足了力气!我们先把马道台的底细盘清楚再说。”
杨家是整个招远县的第一望族,所以整个招远县到处都有杨家的耳目,所以杨氏兄弟从各个方面获得的信息比宋知县还要详尽一些:“什么?马道台带了一百多名家丁到招远来上任,至于这么夸张吗?”
马道台带的家丁并不是寻常的仆奴,而是营兵里的家丁,或者说是各级将领的私兵,自然也是各级将领的私人财产,所以是现在大明军队里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存在。
卫所军不堪用,营兵不足用,所以大明军队真正的核心就是将领私人所有的这些家丁,不管是几千人还是几万人的大军,绝大部分资源都被用来供养将领私有的几十几百个家丁。
吴襄曾经跟崇祯皇帝曾经有过一段对话,吴襄说自己表面拥众八万,但实兵只有三万,上阵打仗能真正有用的就是这三千名家丁,他把八万人的资源全部拿来供养这三千名家丁,“细酒肥羊”、“纨罗纻绮”把这三千家丁喂饮。
一百余名家丁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考虑天下闻名的吴襄、吴三桂父子关宁军八万之众都只有三千名家丁,而且一向太太平平的山东地面上能一下子出动百余名家丁,那简直是华丽得不能再华丽的阵容。
毕竟很多大明的参将、游击甚至是副总兵,手下的家丁少则数十人,多则也不过一二百人而已,要知道象登州营、即墨营、文登营这海防三大营,虽然都有好几千名勉强算得上精锐的营兵,但各营家丁的数目也就是一二百人,顶多也就是两三百人。
所以杨观光就觉得光靠马道台自己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找来这么多家丁,这肯定是德王府与衡王府帮他找来的。
但是这让杨观光感觉压力很大,考虑到家丁之外还有一些辅兵,再加上衡王府与德王府的人马,马道台这一次的阵容搞不好能挑翻半个登州府。
虽然柳鹏手上也有好几百巡防队,但是杨观光一下子就觉得没底:“马道台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家丁,德王府与衡王府既然有这么多家丁,何必自找麻烦,直接往青州府与莱州府的边境上布防不就好了!”
杨觇光倒是个十足的聪明人,他当即说道:“恐怕马道台这一百多名的家丁成色不足,或者衡王府有些难言之隐,反正未必有一百多名家丁,但是以衡王府与德王府的七八十名家丁应当还是能找来的。”
杨观光听到这反而觉得越发难办了:“哪怕只有七八十名家丁,衡王府这也是势在必得,恐怕……恐怕……咱们如果挡了衡王府与德王府的财路……恐怕会有大麻烦了!”
在另一个时空他就不是什么以意志坚定而著称的人物,所以不管在大明朝还是大顺朝都成了乱臣贼子,而现在他还要更年轻一些,所以更会懂得审时度势:“大兄,反正这是龙口与衡王府在斗,我们能帮则帮,不能帮也只能暂时放手,交给龙口去办了!”
只是杨觇光却是反对这种意见,他大声说道:“这可不行,即使马道台带了三百名家丁过来,可我们还能回头吗?回不了头,别忘记了五义蚕行的事情!”
一说到五义蚕行那件事,杨观光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见面以后他一直觉得柳鹏是个好好先生,但是五义蚕行那桩血案却在提醒好好先生只是柳鹏的伪装罢了。
五义蚕行跟柳鹏为了收蚕茧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柳鹏先是忍气吞声一个月,然后不动声色就调集人马把五义蚕行上百号人的灭门了,到现在连个给五义蚕行嚷冤的人都没有。
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
这件事诸城丁家可是跟杨氏兄弟提了好几次,都说柳鹏是个笑面虎,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万一得罪了柳鹏恐怕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而杨观光想明白这一点以后就改变了主意:“是啊,哪怕马道台调来了三百家丁,上千战兵,但是招远离黄县只有一水之隔啊!”
招远杨家自然也有自己的武力,而且招远杨家的武力在登莱两府的地方武力算是不弱的存在,可问题在于跟柳鹏苦心打造出来的巡防队根本没法比。
马道台迟早是要走的,但是柳鹏不但不走,还会继续在招远当县丞,杨家在这件事如果态度不够坚定,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要柳鹏灭门了。
要知道,东三府好几个灭门大案据说跟柳鹏都有关系,而杨觇光当即说道:“咱们去迎接马道台,马道台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们先记下来,到时候好帮马道台指正。”
当然谁都知道这只是掩饰之词,杨氏兄弟一心就准备记马杜恭的黑材料。
这位马道台这次出行更象一员武将,而不是一位清贵至极的道臣,他的身边几乎全是武人,而且家丁的数目也比杨觇光的估计要高一些。
杨觇光原来以为马道台与衡德两府只能借来七八十名家丁,但是仔细一看,马道台带来的家丁应当有近百人之多,而且全是精锐的骑兵,高头大马,锐不可当。
除了这近百名家丁之外,跟着马道台随行的还有上百名营兵,也算是勇锐之士,而马道台本人同样是轻骑快马。
只是一见面以后,大家就知道马杜恭不是什么武人,而是一位进士出身的道臣,他一开口就是今天的收成与冬作物播种情况,而且马道台对于数字有着一种异常的敏感,时不时就报出一大串数字。
但凡能中进士出来做道臣的多多少少有些本领,这位马道台办事就很老成,他跟宋知县一行人谈话的时候,虽然随口谈及柳鹏这位本府人任本府官的小县丞,但也很自然,事情办得滴水不漏,表须看起来根本就是关心莱州府灾情特意来招远坐镇。
杨观光拿着小本本记着了马道台大半天的黑材料,只是他发现黑材料表面看起来比比皆是,可仔细去找,又找不到多少真正可用的黑材料,马道台打太极拳的水平实在太高明。
还好杨观光是理学名家,有着自由心证的大神通,而马道台虽然没露什么破绽,但他坐镇招远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没错,大错特错!
招远杨家和其它大家族见不得光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马道台不但下来巡视还赖在招远不走了,这不是让大家连饭都吃不好吗?
所以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杨观光早就拟好了腹稿,只是这第一篇他不好亲自出马,准备让人来个投石问路。
只是马道台却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物,半天功夫就把几个招远的缙绅拉过去,而且他还把宋知县给找过去了谈话。
“宋知县,今天来得实在太急,恐怕有人觉得我是刻意针对他,实际是误会,是钱巡抚与赵巡按让我来招远坐镇的。”
虽然马道台话里有话,宋知县是举人出身,说话也有些底气:“倒不是什么误会不误会,是道台大人来得太急了。”
虽然宋知县也知道柳鹏的任职文书与勘合都到了省城,但是他没想到马道台会来得这么快,至少比他想象中要快了三五天,搞不好要比正常流程快了十来天。
而马道台来得这么快,大家自然猜到是他是刻意针对柳鹏,只是马道台却是笑了起来:“不急不急,过两天就知道我一点都不急了,宋知县,今年你已经考满了吧?”
宋一范是万历四十年来到招远县上任,按三年一考的惯例他已经一考考满,可以考虑调动的问题,但问题在于今年是几百年未遇的大旱,所以为了抗旱救灾的大局,宋一范的调动就耽误下来了。
只是宋一范却知道自己始终是要动一动的,他当即问道:“莫不成马道台知道我要去哪里?”
虽然这是吏部的权限,别说是马杜恭这样的道臣,就是山东巡抚、巡按都只有正荐和提荐、揭荐的权力,但是道台毕竟神通广大,虽然不能决定具体的人事任命,但是却比其它人更早知道具体的人事调动。
而马道台点点头说道:“所以我劝宋知县接下去要跟柳县丞精诚合作,不要出什么漏子?”
马杜恭这里话里有话,宋一范没听明白,但他肯定知道大有奥妙:“还在不登州府?”
马杜恭回复了一句:“当然还在登州府?”
宋一范吃了一惊:“难道是调黄县?”
现在的黄县是个大火坑,现任的曹知县曹燧曹知县到了黄县以后投置闲散,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没有柳鹏的同意都办不了。
一个堂堂举人的知县老爷最后成了柳鹏这小典史的提线木偶,还好最后柳鹏给曹知县留了一条后路,让他去管米业会馆,不然现在曹知县绝对是没法过日子了。
只是马杜恭却给出了一个十分明确的回复:“当然不是黄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