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粥场依然是一天施一次粥,而且已经按照龙口那边的办法把许多卖不出去的海获加了进来,美名“海鲜粥”,实际口感很差,根本不能入口,可就是为了这么一碗难以入口的海鲜粥,很多流民天没亮就开始排队了,因为他们都知道一整天的吃食就只有这么一碗难以入口的海鲜粥而已。
莱阳本来就是苦地方,本地的居民平素也只能勉强饱腹而已,根本没有多余的能力救济他们,这段时间他们只想在莱阳找一份短工做,但是大家发现莱阳一下子涌进来五六千人,即使白干活只给一碗饭吃都找不到活,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江清月的这碗粥身上。
而江清月同样是急如星火,她以为自己见过了很多人间惨剧,但是现在在莱阳发生的这一幕幕却是超越她人生所经历过与目睹过的一切悲剧,更让她着急的是,她发现现在她手上的存米甚至不到五十石。
粥场她每一天都在盯着,保证每一粒米都用到最合适的地方去,但是江清月还是发现流民越来越多,每天需要消耗的柴米油盐也越来越惊人。
五十石米,如果五六千人放开肚子吃,那也不过是一天的吃食罢了!
即使是熬成了稀得不能再稀的海鲜粥,依然是支撑不了多少天,江清月从来没有这么惶恐过。
现在即使有她在莱阳施粥,每天莱阳城内外都有倒毙的流民,如果她不在这里开设粥场的话,恐怕立即就有成百上千的流民饿毙,而且会立即暴发大规模的骚乱。
因此江清月只能把希望寄托到丁子杭这边来:“子杭,你这边还需要人不?”
丁子杭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敢要啊,大小姐,我这边已经超编了十多人,我也知道您是一片慈心,但是咱们龙口是有规矩的地方,我手下能用多少人是要柳少和总务所批过的,我这边都超编了十几个人,已经是极限了。”
说起来,现在丁子杭倒算是春风得意,从流民之中他招募了一整套人马,而且这套人马跟他搭配得很好,没有腐儒酸秀才的一番臭毛病,丁子杭让他们做什么事,这班人马第一时间就快马加鞭帮他把事情办好了。
事实上,在流民之中丁子杭还发现了好多好苗子,很多人他都想要招募过来,但正如丁子杭现在所说的那样,龙口是个有规矩的地方,他手上有多少编制是有规定的,虽然因为有江清月背书,他敢临时多招募了十几个人,但是再继续招募人手,即使有江清月的支持丁子杭也不敢出手。
江清月只能把主意打到庄调之那边:“调之那边要用的人手要比你这边多得多,他应当还能招募一些吧?”
只是丁子杭摇了摇头说道:“庄调之那边就是缺人也不敢招募人手了,大小姐,您忘记了,调之算是新人。”
庄调之在龙口这个体系可以说是新人中的新人,虽然有柳鹏的格外赏识,但是很多人对于突然冒尖的庄调之肯定是有些不服气的,总以为庄调之能在现在的地位纯属侥幸,因此庄调之办起事来也特别小心。
看到江清月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好了,丁子杭倒是能给她拿主意:“大小姐,巡防队那边是重中之重,您千万别打巡防队的主意,不清不白的人不能往巡防队里面塞,我倒是有两句话,不知道您愿意不愿意听一听。”
江清月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她问道:“哪里还可以塞人进去?”
“哪里都不行!”丁子杭当即答道:“这件事情关系太大,只有柳少能拿主意,而且就算是柳少拿主意了,也只能解决掉一部分,您应当知道,现在莱州那边有好几万流民准备走到莱阳招远来,柳少能解决几百人顶多上千人的饭碗,但是这是好几万人,他怎么解决?您最好是亲自跟柳少好好谈一谈,让他再想想办法。”
“嗯!”
这一切江清月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底,只是丁子杭的话却打破她最后的侥幸心理,现在莱阳这边的流民实际还不是大头,现在莱州境内可有着数以万计的流民,他们如果都涌入登州境内,那就是根本无解的问题了--即使是柳鹏出面,都解决不了这几万人的饭碗问题。
她终于下定决心:“我这就回龙口一趟,找柳少好好谈一谈。”
蝗虫来了!蝗虫来了!蝗虫来了!
本时空的人们对于蝗灾的爆发已经有点司空见惯,因为每逢十数年甚至数年就有一次大规模的蝗灾爆发,但是今年的蝗灾比起过去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意义。
今年可是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夏粮已经绝收了,而夏后抢种抢收的秋粮已经成了大家全部的希望,秋粮如果再绝收的话,那么登州府的百万生民能有一半生存下来就不错了。
可是担心什么来什么,从青州府、莱州府逃亡过来的流民还没有抵达登州府,遮天蔽日的蝗虫已经率杀到了登州府,从招远、莱阳到黄县到福山县,到处都是过境的飞蝗,到处是绝望的农民,到处都是哭声。
庄调之现在神色严肃,他没想到自己在这个年龄就担当起如此的重任,但是他知道今年灭蝗所的工作绝对不能搞不好,这关系着整个登州几年的气运。
“通知下面,都做好准备,蝗虫只要一落地就打,一只蝗虫谁也不许放过,这是柳少的主意!”
他的灭蝗所在这段时间已经重新扩张过了,光是自有编制就有四十多人,除此之外,他还从巡防队借调了上百个巡防队员和几十匹马,还向丁子杭借了一整个戏班子,日夜不停地全面发动灭蝗,整体建议只有一句话,那就是飞蝗过境落地就打,露头就打。
这样的方针自然与登州民众的传统策略不符,在登州民众的印象之中,蝗虫拥有近乎神灵的力量,是万万打不得,打了蝗虫会引来天灾横祸,所以庄调之必须用十倍、百倍的力量来进行宣传与督促。
庄调之手下治蝗所的力量再强,也不过是几十个人几百个人罢了,得把整个登州的民间力量都调动起来,才能打一场灭蝗的全面战争,现在庄调之就苦口婆心地说道:“大家说,是蝗神厉害还是我们碧君元君厉害,碧霞元君的意思就是这么一句话,给我打,狠狠打,把这些妖蝗都给我灭了。”
庄调之说出了碧霞元君的名号,显然获得了很大的共鸣,下面这些人纷纷说道:“是啊,庄先生是柳少派来灭蝗的,而柳少又得了碧霞元君托梦!”
“看来今年这场大难是妖蝗神降下世来,碧霞元君不忍心赤地千里,所以给柳少托梦,打了蝗虫才算是信了泰山娘娘!”
“大家说说,是碧霞元君的神力强,还是妖蝗的神力强,那肯定是碧霞元君的神力更强!”
“我家四代人信仰泰山娘娘,泰山娘娘让我打妖蝗,我现在就去打妖蝗。”
碧霞元君作为泰山娘娘,可以说是整个山东境内神力最强的信仰神,正所谓“南妈祖北元君”,庄调之与柳鹏能够借用了碧霞元君的名义,在登州府办起事可以事半功倍。
登州府的百万生民,即使不全是碧霞元君的信众,那至少也有一半是碧霞元君的信众与浅信众,平时他们或许不敢打这遮天蔽日的飞蝗,但是现在有了碧霞元君的支持,他们就敢出手痛打每一只视野中的飞蝗。
毕竟飞蝗的危害是明摆着,不干掉这些飞蝗,那一家老小就要饿肚子甚至活活饿死,而干掉了飞蝗以后,这位庄调之庄先生已经代表柳少发话了,自然会有重赏发下来,即使没有重赏,至少也能减轻几分灾情。
而陈别雪觉得庄调之这事情办得确实不错:“庄老弟,你这事情办得确实不坏,我都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脑子,咱们龙口出人才啊!”
“不敢说不坏,只能说尽力了!”庄调之今天已经跑了十几个地方:“蝗灾太厉害了,现在只能说是杯水车薪,大家都是竭尽全力了!”
大旱之后又遭遇蝗灾,可以说是传统中国社会所能遇到最可怕的灾害,正常情况都是赤地千里生灵涂炭,只是现在陈别雪却是一脸轻松:“还好还好,咱们自己的田地受灾都不重!”
在正常情况下,飞蝗过境是绝不会留下什么东西,会把经过的一切作物都啃咬得干干净净,这也是蝗灾真正可怕的地方,但是陈别雪作为农村总管却有了意料之外的收获。
今年龙口的夏粮收成不坏,而接下去的秋粮同样应当是收成不坏,即使是史无前例的蝗灾过境,秋粮依旧应当会有七分以上的收成。
平时如果只有七分收成,很多人家就必须就出去逃荒,可是今年有七成收成,陈别雪却是一脸轻松,还数落那些遭难的人家:“谁叫他们不听柳少的安排,乱种什么谷子高粱还有小麦,现在后悔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