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丁子杭在大明的体制之下混得很不如意,甚至连一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拿到过,投奔柳鹏以后才算是时来运转,因此他对大明的这一套体制与大明朝本身也有着很多极不满意的地方,整天一条心思就是挖大明的墙脚来壮大龙口的实力。
只是丁子杭过去根本搭不起自己的一套人马,实在是有心无力,可是到招远招募起这一套人马以后,丁子杭只要定下调子,下面这帮人马虽然是草台班子,却能第一时间把成果弄出来等着丁子杭斧正,何况这些人既然是流民,那多半都是苦水里泡大,对大明朝比丁子杭有更多的委屈与怨望,一下子就发泄出来,有些时候自己说着唱着都成了泪人。
丁子杭好好享受了一番人上人的感觉,只是他很快发现风头不对,自己这些手下既然是苦水是泡大的,那自然把一切问题都往官府身上推,也是就是“皇帝是好的,都是奸臣与奸臣的手下坏事。”
这可不行,不但柳鹏自己也是个巡检,龙口帮中好多干将也有一个官身,而且龙口之所以能发展壮大,还是托了前后两任登州知府的照顾,因此“皇上是好的,奸臣与奸臣的手下都是坏的”这调子并不合时宜。
因此在丁子杭的安排之下,下面很快就转换了调子,那就是“官府实际都是好的,都是皇上的错”,只不过这样就更敏感,这可是万历盛世,这样的唱段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还好丁子杭政治素质过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办法,定下了现在这个调子:“皇帝是好的,藩王都是坏的”,把污水全往衡王府与新到山东的福王府身上泼。
事实也不能算是泼污水,这唱段之上的事情十有八九衡王府都是干过或是准备干过的,至于福王府虽然到山东没有多久,但是看他们横冲霸道的架势,有什么坏事他们不会干。
当然下面的这帮草台班子也提出了一点新主张,“皇上是好的,大臣与官府是好的,藩王是坏的,太监也是很坏的”,只是听到这样的建议以后,丁子杭就连连摇头。
开什么玩笑,柳鹏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就是因为他在司礼监与东厂都有人,虽然丁子杭已经是柳鹏身边亲近的体已人了,但是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明白,柳鹏在司礼监与东厂到底有什么门路。
但是司礼监的韩太监还有东厂的姚厂公以及都知监的田太监都算是自己人,而且柳鹏也是靠着太监的旗号才混出名堂来,现在说“太监很坏”,岂不是打柳鹏的脸吗?
因此丁子杭当即说道:“这样的说法很好,但是现在不宜事敌太多,要集中火力攻击衡王府,才能让我们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大家仔细想想,丁子杭说得很有道理,当即就按丁子杭的调子来改,才有了现在这个版本,只是这一切秘辛丁子杭自然不会跟饶峰铭这么单纯的人倾诉。
他只是念叨着:“老饶,我也是为咱们东三府的乡亲父老争碗饭吃,你们要想想,今年都是这样凶险的大旱之年了,万一衡王府与福王府又来抢我们碗里的怎么办?”
“不是万一,这已经是事实了!”那外面威风凛凛地走进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清月,她告诉丁子杭与饶峰铭:“福王府发兵千余,说是东征登州,要向我们龙口讨还一万五千亩的庄田,还要我们登州拿一万亩庄田给他们。”
饶峰铭一下子被激怒了:“丁兄说得太对了,这天下的藩王府就没有好的,没有一个好人啊!”
丁子杭却是小声地说道:“慎言,慎言,老饶你小心祸从口出啊,还好我已经预作准备,回头我带这帮人出去好好说一说唱一唱,让东三府的老百姓知道他们衡王府与福王府是什么货色!”
这既是在请战,又是在表功,不过江清月还真吃他这一套:“子杭,早知道我就让你多招募些人手,现在就可以用上了,你现在能招多少人就招多少人,马上带出去,你们这次不但要到招远,而且也要去莱州府,让莱州府的老百姓知道他们福王府与衡王府到底是什么货色?”
“这次的事情衡王府也有参与?”说话是庄调之,他的人马刚刚成军就已经派出去干活了,他自己也是从刚刚从黄县赶回来准备与庄家派过来支援他的弟子会合,却没想到居然听到福王府与衡王府联手出兵的事情:“这些藩王都长着猪脑子吗?他们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灾情随时就要爆发了,随时都会有几千几万人饿毙!”
江清月很无奈地说道:“是啊,一群猪脑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给我们添乱,这次说是福王府出兵,实际是衡王府下了血本,他们出了四路大兵,衡王府仪卫司三百人,福王府二百人,还有沂州卫两百人,更可恨了的他们还召集了两百民壮,都是我们登州严令通缉的逃犯,柳少已经下令了,这等逃犯一经查获,一律正地就法。”
只是庄调之却是突然问了一句:“大小姐,这次来的还有沂州卫的军士?”
江清月没想到庄调之居然有这么一问,他当即问道:“你跟沂州卫那边可曾有过什么故旧关系吗?”
“大小姐,这件事请放心,交给庄调之即可!”庄调之当即就向江清月立下了军令状:“虽然沂州卫在兖州府,而我们大店庄家在青州府莒州,但是我们大店庄氏与他们沂州卫实际只有一墙之隔,常有来往,而且他们有些屯地就是在我们莒州的地盘上,他们沂州卫如果敢不服气的话,我们大店庄家自然有办法收拾他们。”
庄调之这话说得有些水份,在庄谦中举之前,向来是沂州卫欺负大店庄家的局面,但是庄谦中举以后,沂州卫只能对大店庄家客客气气,而现在庄调之继续说道:“沂州卫的人我都熟,就算我不熟,我来莱阳就是与几位族兄会合,他们跟沂州卫也熟得很,自然会对他们好言相劝。”
说是“好言相劝”,只是谁都听得出这实际就是百般威胁,沂州卫擅自到登州来,这是犯了天大的忌讳,说难听一点跟造反已经没有区别了。
只是福王府手段通天,但是大人物自然有办法遮掩,这些小卒子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最后只能成了牺牲品,所以庄调之自然会过去“好言相劝”,在说明利害之后再给点甜头,说不定就能直接打发了沂州卫的这些军士。
只是江清月却是纠结起来:“你去劝服沂州卫的军士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你现在这一摊子事关重大,交给谁负责?”
庄调之却是信心十足地说道:“都交给我就行,我都能管得过来,只求大小姐再给我招募十个老农的资格。”
江清月当即答应下来:“好,这两件事就交给你了,调之,可不能办砸了!”
徐进人生过去最辉煌的岁月是他充当福王身边当小厨师的岁月,虽然诸位大太监每天在御前都会进献有其丰盛的流水宴,但是福王就是吃点独食的人,而徐进做的小点心也是最讨福王的欢心。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辉煌了,徐进现在觉得自己能创造一段新的辉煌历史,只要他把龙口港拿到手里,每年给福王爷进献足够的金点心,自己顺手就能捞足,那真是神仙都不换的日子。
因此在周杜达的煽动之下,徐进才带着四路大军上路,只是到了龙口怎么解决那位柳鹏柳大少的问题,徐进现在还拿不定主意,但是他也觉得这件事并不着急,先贤说得极好,治大国若烹小鲜。
治大国尚且若烹小鲜,而徐进做的小点心可是连郑娘娘与万历皇帝都爱吃的,徐进一直觉得自己应当进司礼监当秉笔太监才对,何况是收拾一个小小的柳鹏而已。
只是徐进的四路大军才出了青州府就快散架了,原因也在于徐进一直觉得治大国若烹小鲜,何况是四军齐出,那根本就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题。
即使是风调雨顺的年头,上千人马过境,对于官马大道沿线的村子来说仍然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在村里住上一夜,至少小半年的收成就没了,而现在可是遭遇百年大旱,村子里即使还有余粮,至多也只剩下十天半月的口粮,很多村子的米缸干脆已经空了。
这样一来,在官马大道双方就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平时温驯的村民现在都被逼得狗急跳墙了,纷纷进行最激烈的抵抗,而且就是他们不加抵抗任由徐进的四路大军放手去抢,徐进的大兵也在村里找不出多少粮食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是徐进的近千人马刚出青州府没几步路就有散架的迹象,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徐进纵然有通天手段,做的小点心最得福王爷的欢心,可是现在也变不出粮草来。
还好徐进向来是有办法的,他派人快马加鞭把周杜达与衡王府的官员叫来,命令他们立即解决火烧眉毛的粮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