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柳鹏却很大气地说道:“这只是第一次加价而已,只是这次价格会提得狠一点,让大家有所准备,到时候让曹知县代我去挨骂,到三四月份应当还要提一两次价,不过那时候顶多也是加一成价。”
问题是这次已经提了三成价,后面再提一成价或半成价,那粮价也同样是涨飞了,谷梦雨原本是准备直接抛售一部分存粮,柳鹏这么一说,他又起了惜售的心思,她当即问道:“和丰仓和预备仓到时候要不要放出米豆来平抑米价?”
“不要!”柳鹏说道:“和丰仓和预备仓的米豆等过了五月再说!”
谷梦雨也已经明白过来:“那就要看今天夏粮的收成怎么样!”
正常情况下,三四月份青黄不接,正是粮价上涨的顶点,而五月份是冬小麦收获的时节,正常情况夏粮上市以后粮价会迅速回落,只不过今天的情形不同,谷梦雨发现今年春旱严重,夏粮肯定会严重减产。
如果夏粮接济不上,那大家只能指望八九月份的秋粮了!
只是从五月到八九月这中间可有好几个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谷梦雨一下子觉得前方一片光明,她当即说道:“好!就先涨三成价!让曹知县代我们去挨骂。”
登州府米业同行公会本来是一个十分松散的组织,一度连自己的会馆都没有,开会都是临时找个地方凑合下,只是谷家钱庄与粮铺的快速崛起让全登州的米业同行都坐不住了,所以托了谷家粮铺的福,米业同行凑一凑银子,终于买下这座小宅子作为米业同行公会的会馆。
只是会馆才刚刚买下来没久,大家又发现堵不如疏,大家既然都是生意人,何必跟北山谷家动刀动枪,人家手上可是有着好几百人的巡防队,因此谷家粮铺直接被吸收进了米业同行公会,甚至还成了米业同行公会的核心中坚。
对于这一点,狄掌柜是很有些怨言,他总觉得黄县人手太长,不管是在骡马店还是粮铺上都是如此,得好好收拾收拾。
今天他才进了米业同行会馆,就有人叫住了他:“狄掌柜,你看这宅子不错吧,怎么能让几个黄县来的土包子整天在会馆大嚷小叫!”
狄掌柜已经认出说话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宇文拔都,宇文这姓实在太少见,所以他对宇文拔都这人印象很深,而且在谷家进来之前,宇文拔都可是整个米业同行公会里嗓门最大的一位。
他经营的几家米店,名义上虽然是宇文拔都的私人产业,但是米业同行公会内部大多数人都清楚这是本府那位李通判的产业。
李通判主管钱粮,因此宇文拔都总是能从和丰仓之中搞到近于免费的粮食,在米业同行公会开会的时候,嗓门也是最响亮的,根本不许任何人敢在他面前顶嘴。
只是北山谷家进入米业同行公会之后,就没有了这样的好事,李通判的神通再广大,在和丰仓也拿不到大宗粮食,而且谷家粮铺的嗓门现在比宇文拔要响亮得多,宇文拔都很多时候刚想说话,直接就被谷家粮铺派来的代表训得抬不起头来。
只是今天宇文拔都这么说,狄掌柜就知道机会来了:“宇文老板,李通判想动一动谷家?”
宇文拔都没什么了不起,他后面那位李通判才是真正的大神,宇文拔都也不忌讳这层关系:“嗯,最近北山谷家在咱们会馆里说话太大声,怎么也要好好管一管,我已经跟大伙都交代过了,就差你狄掌柜一佧。”
宇文拔都还是很重视狄掌柜这个人,狄掌柜在兼营两家粮铺还经营着一家整个登州首屈一指的骡马店,而且他还有徽宁会馆的关系,如果狄掌柜都答应了,那么米业同行公会之中就没有人敢在宇文拔都面前大喊大叫,宇文拔都说话自然是最响亮的。
狄掌柜却是想到了什么:“和丰仓那边搞定了?”
宇文拔都笑呵呵地说道:“这边搞定了,和丰仓那边也能有办法搞定了!”
和丰仓本来可是宇文拔都的资源,但是柳鹏做了和丰仓副使以后,和丰仓的廉价米豆就跟宇文拔都与李通判无缘,宇文拔都有些气愤地说道:“柳大少调回黄县当署职典史都半年了,他还有什么理由拿着和丰仓不放手!”
这当然是李通判的意思!
他觉得柳鹏做得实在有些过分,自己主持和丰库的时候拿着和丰仓不许别人插手也就罢,结果他回黄县都半年了,怎么还在黄县遥控指挥和丰仓,他名义是钱粮通判,可是和丰仓的事情根本插不了。
“今天是准备给柳大少与谷小姐一点颜色看看?”狄掌柜乐了:“好好,宇文老板,只管放手去作!”
宇文拔都一下子就乐了,只是他刚想跟狄掌柜再交代几句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嚷道:“柳大少与谷小姐来了!”
来了就来了,何必这么排场!
只是宇文拔都往会馆门口看了一眼,却是吓了一大跳,柳鹏这排场也太大了吧!
他至少带了三十名衣甲俱全而且全副武装的巡防队员,个个手握兵器杀气腾腾,紧随在柳鹏与谷梦雨身后,只是在柳鹏与谷梦雨的身前,还有那么一位身穿官袍的官老爷走在前面,走起路来威风凛凛,宇文拔都还没说话,狄掌柜已经说话了:“那是黄县的曹知县啊!”
今天是米业同业公会开会,他把曹知县请出来干什么?
只是曹知县是堂堂的七品县太爷,在场的不过是一些粮铺、米店的东家、掌柜而已,一听到曹知县的名字就被吓住了,纷纷退到一边行礼,就连宇文拔都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就是曹知县?”
他虽然有李通判的关系,但是李通判向来不把他当人看,多数时候都是与李通判从老家带来的二管家打交道,偶尔才能进去跟李通判见上一面,但也是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眼前可是一位七品知县,听说还是一位举人老爷,宇文拔都不由自主就往后退了退,但他很快就握紧了拳头:“今天不管是请来知县还是知府,这米业公会都是我宇文拔都嗓门最响亮!”
为了今天,他可是搞了一次大串联,已经同大家都交代过了并达成了协议,只是对于曹知县直接就坐上公会大厅正中的那样太师椅,他也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柳鹏倒是很不客气,他在黄县霸道惯了,现在也把这套霸道作风带到了米业会馆来,他大声说道:“都给我坐好,坐好,坐好,下面有讲曹大人发表重要讲话!”
曹知县有点委屈,他堂堂一县知县,怎么跑到米业会馆来跟一群浑身铜臭的商人混在一起,这简直是跟一位进士贬去当典史差不多!
但是委屈归委屈,柳鹏有安排,不管理解不理解都好好干,理解不了更要好好干,何况米业同行公会看起来不起眼,但却是管着整个登州府的米袋子,稍稍上上腾挪一下,就是一座米山落到自家的腰包里。
因此他坐在太师椅上说道:“诸位东家、掌柜、老板,大家不必过于拘束,大家辛苦了……”
“大家辛苦了,乡下的农夫也很辛苦,我少年时读过一首诗。”
曹知县当即吟诗一首:“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乡夫辛苦了,诸位东家、掌柜也都是太辛苦,既然这么辛苦,我觉得不能亏欠了如此辛苦的农夫,也不能亏欠如此辛苦的在座诸位……”
这位曹知县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准备怎么补偿大伙因为辛苦造成的亏欠!
只是曹知县下一句就让全场炸了:“为了补偿大家,本官决定登州米豆皆加三成价,若有擅自降价者,全登同业共讨之,该杀就杀,该斩就斩,该杀人放火就杀人放火!”
你不过是黄县知县而已,登州的米价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决定了,而且不过是擅自降个价而已,有至于提到杀人放火的高度吗!
宇文拔都觉得这位曹知县实在太不自量力了,但是他的话已经脱口而出:“真涨三成?曹知县,真要涨三成价!”
“是啊,真涨三成?”
“涨三成,绝对要涨三成,曹知县这话说得好,咱们这么辛苦,涨三成都是算少了!”
“是啊,咱们日夜操劳,米价不涨点,咱们日子没法过了!”
“曹知县,你这话真是说出了咱们卖米人的心声,可是官府该那边办?”
“曹知县不就是官府之中了,再说,谁反对米价回归合理价位,那就是天下罪人,全登共讨之!”
“是啊,曹知县这话听得我心潮沸腾,说得太好了!”
今年春旱严重,虽然不知道夏粮的减产程度到底如何,但是减产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只是具体的减产程度还不好估计。
看到自己一呼百应,曹知县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在黄县他是官清如水,请人吃饭都没人过来,现在却是一言九鼎,他连声说道:“难道还有人反对米价回归合理价位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