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郑关涛这么一说,曹燧真是觉得想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他当即问道:“马停寨在哪里?怎么下好这手棋。”
曹知县上任的时候也曾临时抱过佛脚,找了几个在登州和黄县干过事的同年、同乡仔细问了一番黄县的情况,又亲手翻找一遍有黄县相关记载的方志,这次到府城拜见知府大人的路上又刚好经过了一遍黄县,他在官马大道上把整个黄县扫了一遍,但这一路也是走马观花,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经过马停寨这地方。
郑关涛看到曹知县对马停寨如此关切,知道自己的报仇大计肯定有戏,当即说得滔滔不绝:“柳鹏的地盘,西至黄山馆,东至龙口,沿着官马大道靠山临海,而马停寨就在两者之间,这里不但有百户所,还有巡检司……”
只是郑关滔说得再口灿莲花,一时之间,曹知县还是没办法把这些地名在脑海里建立起一个形象的概念,那边卫启越当即就说道:“我拿地图来,在地图看一眼,曹大人就明白了!”
有些时候,一张地图就胜过嘴上的说教一百倍,曹知县看过一眼就明白了:“这马停寨就是柳鹏心头的一根钉子啊!”
柳鹏的地盘完全依托于官马大道来进行机动,而马停寨同样位于官马大道上,等于把龙口与黄山馆劈成了两半完全割裂开来,而宋启越也算是老登州了,他指着马停寨说道:“马停寨这边有百户所城,有巡检司,还有上千口丁!”
马停寨百户所城等于是莱州卫深入登州府的一块飞地,编制上有着上百名卫军,只是现在卫所衰败,卫所军实数不过六七十人而已,但是依托着百户所城又有大量卫籍人口在这里生活,按照郑关涛的说法就是至少也有一百五六十壮丁,除了卫籍之外,马停寨附近还有数百民籍人口。
巡检司就更不用说,本来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巡检手下有三十六名弓兵,本职就是在官马大道缉捕逃军、逃犯,因此两者结合起来,连柳鹏也不敢对马停寨下手。
“马停之民质朴忠厚公忠体国,与柳贼素来是有如水火,故柳贼虽裹胁逾万甲兵近千,亦不敢进犯马停寸步,只是近年主事者无甚远见对柳贼太加纵容,故此贼焰大张,马停官民因受柳贼胁迫之故困顿至极。”
马停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卫启越清楚得很,那里既然是个独立王国,整个黄县与登州的逃户、逃军、赌棍、妓女、恶棍只要混不下去都跑到那里去,真正成了一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不但经常有人披着一身公服出来沿着官马大道做一票,时不时就有马停人到黄山馆打秋风做票大的。
而杨广文带着整个黄山馆投靠过去以后,形势就为之一变,别说是马停人冒充巡检司的弓兵、百户所的卫军出来在官马大道上做一票,就是正正经经的弓兵、卫军遇到了龙口这边的人马也根本不敢挡道,甚至连巡检司设在官马大道的关卡都成了虚应故事,多数时候弓兵只敢在马停寨附近查人查案子,根本不敢到官马大道上活动。
在这种情况下,马停寨与龙口、黄山馆肯定会发生些矛盾,只是柳鹏的势力一天比一天大,马停寨这边也只能忍气吞声,因此卫启越觉得自己应当要放一把火:“郑兄弟说得没错,马停之民确实是质朴忠厚,与柳典史统带的奸民有若水火,只是府县之中太缺乏有识之士。”
曹知县觉得这主意确实妙极了:“这一手棋如果真要下好,该如何下?”
“县里应当派人到马停寨去给他们撑腰!”郑关滔当即说道:“哪怕派一两个公人到马停寨来,都能鼓舞马停义民的士气。”
“怎么能只派一两个公人过去?”那边的宋洪亮当即说道:“至少也要派个吏员过去坐镇!”
“不但要派吏员过去!”卫启越倒是饶有兴致地说道:“关键是得在官马大道得设个卡子收税,不但能让大家这黄县到底是谁的地盘,也能让马停自给自足!”
大家七嘴八舌都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而曹知县也有自己的想法,他说道:“就是派几个吏员常驻马停也可以,关键是怎么编练马停的乡兵,马停已经有百户所,有巡检司,只要再练出一支乡兵,别说是一个柳鹏,就是十个柳鹏都不怕!”
“马停人心可用!”卫启越当即说道:“前次我们衡王府的马队在龙口十里桥遇到巡防队偷袭,虽然马停寨义民鉴于柳鹏势大不敢出来帮助我们的马队,可是也没有向龙口那边通风报信,最后还坚决不肯放柳鹏的巡防队进马停寨去抓人!”
听卫启越这么说,曹知县觉得事情越来越有条理,只要用好了马停寨这伙义民,就能在柳鹏的腹心之地搅一个天翻地覆,到时候不怕柳鹏不低头。
当然,这是治标之策,若是想要治本,关键还是要把柳鹏调到外府外县去,反正不能继续在黄县祸害自己。
这个时候郑关滔自告奋勇:“如果曹大人要在马停训练乡兵的话,我来个毛遂自荐,我在马停那边有很多靠得住的朋友,都跟柳鹏有不共戴天。”
他虽然不知道这位曹大人到底是什么门路,但也明白自己的报仇大计就落在这位曹大人的身上,而曹知县也觉得胸有成竹,他当即说道:“大家说得都是极好的,只要大家团结一心经营好马停这块地盘,我不怕他柳鹏不低头。”
“喝茶喝茶!”现在宋洪亮也兴奋起来:“大家不如秉烛夜谈把主意拿出来,这几天就把柳鹏这贼子给收拾了!”
茶是衡王府自制的贡茶,一群人正谈得尽兴的时候,却见管家又急冲冲地跑了进来:“老爷,老爷,听说黄县出大事了!”
卫启越是衡王府在登州的代言人,因此他们对于柳鹏与黄县也是格外关心,在黄县花大价钱养了好几班探子,只要黄县有什么风吹草动,卫启越就能第一时间得到风声,如果他觉得事关重大,他还得亲自赶到青州府去向衡王爷报信。
因此一听到黄县出大事,卫启越赶紧问道:“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
管家当即答道:“听来人说,柳鹏柳典史突然发兵将马停寨围住了,现在马停寨那边是遮天蔽日,人山人海,被围得水泄不通,人根本出不来,听说柳典史至少出动了几千人!”
卫启越一口冷气还没吸完,就听“啪”得一声破碎之声,却是曹知县一时失手没拿住手上的茶碗,茶碗直接掉在地上被摔个粉碎,只是曹知县根本没发现手上的茶碗已经被摔得粉碎了,他大声问道:“是马停寨?柳鹏怎么去攻打马停寨了,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我这个知县!”
直到现在宋洪亮与郑关涛才知道,眼前这位曹大人不是别人,就是新任的黄县知县,只是现在曹知县真是方寸大乱:“柳鹏要把马停寨拿下来,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大家也拿不定主意,事实上大家刚才都在盘算着用心经营马停寨的诸多好处,可是根本没想到马停寨既然身处龙口与黄山馆的中心地带,那么也最容易受到龙口与黄山馆的围攻。
倒是郑关涛整日与一帮江湖泼皮恶棍混在一起,倒是有几分无赖作风,他当即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有什么可怕的,曹大人既然是咱们黄县的县太爷,那咱们就直接走一趟马停寨,不管柳鹏的巡防队来了几百人还是几千人,曹知县往那里一站,谁敢不服啊!”
“这话说得有道理!”宋洪亮当即说道:“曹知县,您可是百里侯啊,您出面还怕柳鹏不服输!”
曹燧也下了决心:“好,咱们就走一趟马停寨,看看那柳鹏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黄县知县!”
现在在场的人都觉得事情实际很好解决,只要曹知县到了马停寨,柳鹏与龙口那帮人就不得不低头了。
“目标,马停寨!”
对于黄山馆人来说,找马停寨的麻烦根本就不用动员,杨广文只是嚷了一声以后,黄山馆这边就有几百条汉子拿着农具冲进了镇子来报到,大家都是放下农活自带干粮来听从杨广文的吩咐:“杨驿丞,怎么马停寨那边又不老实了?咱们都听你的,只要你一句话,咱们就把整个马停寨给铲平了。”
马停寨与黄山馆两地向来就是矛盾重重,本身存在着地域与商业上的诸多竞争,特别是马停寨有了百户所与巡检司以后,马停人时不时就到黄山馆打个秋风,不管是牛羊鱼虾还是大姑娘小媳妇,马停人一律生冷不忌,看中意了就往回家拖。
黄山馆这边虽然与马停人打过几次上千人的械斗,但因为巡检司与百户所总是坚定地站在马停人这边,黄山馆这边一直在吃亏,区别只是吃大亏还是吃小亏而已,矛盾自然是越闹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