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于宋洪亮来说,这样的局面实在是太难堪了一些,他来登州之前,那是信誓旦旦地向大家保证一定能升官发大财,哪料想大家辛辛苦苦地自掏腰包跑到了登州,到现在一文钱都没捞到不说,直接被打出了客栈行李都扔到了街上,现在连个落角的地方都没有,他觉得在景州这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了。
“如果是狄老板一个人搞错的话,那也只是常夜号不让你们住,那其它地方总能让你们住一晚?”卫启越为了衡王府的面子考虑,当即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找家客栈先住上一两晚,这钱我帮你们出了。”
“不是钱的问题!”宋洪亮这个胖子说道:“是大家听说常夜号都不敢让宋副使住下去了,而大家的实力与后台根本比不上常夜号,哪敢让宋副使住进店里去,生怕柳少一生气,自家这店就没法继续开了。”
曹知县吃了一惊,他问道:“柳家在登州的权势竟然到了这等地步?”
堂堂一个仓副使,虽然不入流,好歹也是个官身,走到哪里都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结果现在连个落脚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直接就被人从店里打出来,这柳鹏确实厉害。
而这胖子继续说道:“这事都不用柳鹏出面,只要谷家钱庄那边有人说句话要跟客栈停止合作,明天开始有点实力的商人就没人敢跟你继续合作了。”
一家客栈的运转当然是依靠许多供应商通力合作,又要得到有力商人的照顾,谷家钱庄宣布停止跟你合作,那就代表你的资金链肯定出了问题,不管是上游的供应商,还是下游长期包房的大客商,都会第一时间考虑停止合作的问题,哪怕勉强维持下去不倒闭,也要至少损失三四成的生意,而且还是利润最丰厚的一块生意。
就是钱家钱庄肯继续跟你合作,只要他们在庄票的汇兑上稍稍动些手脚拖上一两个月,那客栈也是哭都哭不出来,凭白增加了两三成的成本。
听到这胖子这么一说,曹燧才明白过来,这谷家钱庄的实力竟是如此惊人,一句话就能决定了一家客栈的生死,在府城尚且如此威风,在黄县又该如何,恐怕自己到黄县如果敢同柳鹏对着干,那是连个立足之地都找不到。
卫启越当即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宋副使,当初我不是跟你交代过了,叫你到汤家老店去住,汤水建这人靠得住,结果你怎么又跑到常夜号去了?”
“汤家老店的汤老板不就是黄县人吗?”宋洪亮当即答道:“而且汤家老店的总号就设在龙口,我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人多嘴杂,住到汤家老店哪敢放心,而这狄掌柜这边特别热情,他不但说自己有徽宁商会的背景,而且住店的时候愿意给我打个七折。”
“哎!”卫启越叹了一口气说道:“看你这事情办得糊涂!汤家老店在咱们登州是百多年的老店,信誉一向极好,而且汤水建这人不但靠谱,而且在府里还有很硬的后台,你只要住进汤家老店,只要不触犯了王法被逮走了,不管是得罪了什么人,哪怕是得罪了皇帝老子,汤老板都不会把你赶出去!”
而曹知县十分好心劝道:“那宋副使现在可以去汤家老店住下来再说啊。”
现在宋洪亮是垂头丧气不说话,而他身旁的胖子说道:“晚了晚了!宋副使也已经去过了汤家老店,结果直接被拒之门外,虽然汤老板不在,在场的马行吴孟辉吴老板就跟我们说了一番道理,他说当初宋副使如果住在汤家老店,那汤老板与汤家老店为了信誉着想,不但不会把我们赶出去,还会尽力维护帮忙往柳贼那边递个话……”
“可是宋副使不给汤老板面子,直接住到常夜号去,现在宋副使从常夜号里赶出来,他就更不好收留宋副使了。”
曹知县十分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这个胖子当即说道:“吴老板说,一来是汤家老店如果收留了我们,那是在跟同行斗气,虽然是看起来是比同行高明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同行斗气的结果只能是伤了和气两败俱伤,二来,既然狄老板已经把宋副使赶出来,汤老板却把宋副使收留在了汤家老店,这自然是当面打柳贼的脸,把柳鹏往死里得罪,当初宋副使不给汤老板面子,现在汤老板何必自讨苦吃。”
卫启越与曹知县都觉得这胖子说得十分有理,卫启越当即问道:“还不知道这位朋友是哪一位?”
宋洪亮当即介绍起这个胖子的身份:“这位是郑关涛郑兄弟,他跟柳鹏柳狗贼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可恨柳贼势大,他在黄县呆不住,所以暂时退到府城来!”
听说这个郑胖子是黄县人,曹知县一下子就来了兴趣,他当即问道:“郑兄弟是黄县人?”
郑关涛叹了一口气:“我家在黄县已经住了近三百年,可恨可恨!”
郑关涛没说什么可恨,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说的就是柳鹏,卫启越就很有兴致地问道:“郑兄弟怎么得罪了柳鹏柳典史,以至被迫流落到蓬莱来?”
郑关涛回想当日的风光岁月,又想起这年余来经历的种种苦难,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卫翁,曹大人,说起来实在是不堪回首,小人祖上留下一座大宅子,价值不下万金,小人虽然家道中落,却是极为珍视这宅子,从来没有对外发卖的念头。”
卫启越与曹知县都不认为郑关涛那宅子能价值万金,小县城哪有什么价值上万两银子的大宅子,就算真能价值万金,早就被二王一张这样的豪门势族吃得干干净净,但也觉得郑关涛那宅子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而郑关涛继续说道:“那时候柳鹏那贼子正好与北山谷家结亲,就看上了小人这宅子,小人还没说不卖,他就带着一帮狗腿子拿出一堆宝钞一定要强买,小人当然不愿意,那点宝钞跟强抢没区别啊!结果他的一帮鹰犬走狗当场就把小人打得遍体鳞伤,全身没有一块好肉,又逼着小人写了卖房文书,马上找了户房的书办把这事情直接给办了,现在柳贼与贼婆娘在黄城住的大宅子,就是小人在洗马巷的祖宅啊!”
说到这,郑关涛真是字字泣血声声带泪,实在是这年余时间他过得太过艰难,为了几张宝钞跟过去的狐朋狗友都闹翻了不说,孙氏兄弟也是不时来找他的麻烦,后来看到柳鹏在黄县势力越来越大,他吓得连黄县都不敢呆,只能逃到府城蓬莱了。
只是他到蓬莱没多久,柳鹏又到和丰仓当来仓官,还好柳鹏只是一个仓官,郑关涛躲一躲,还是能避开柳鹏。只是一想到过去的风光日子,郑关涛就一条心思想要报复柳鹏,因此他跟宋洪亮可以说是一拍即合,现在由宋洪亮带到卫启越这边来。
而曹知县对郑关涛特别感兴趣,虽然他知道郑关涛说的事情肯定大有水份,但郑关涛既然是黄县人又跟柳鹏有仇,那对他大用处,他甚至抛开了宋洪亮流落街头的问题直接问道:“郑兄弟你既然是黄县人,又跟柳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那对柳典史家的情形是否熟悉!”
“熟,熟得不能再熟,了如指掌!”郑关涛拍着胸膛说道:“可恨现在朝廷没有一位英明神武的青天大老爷替我升张正义!”
曹知县没兴趣替郑关涛伸张主义,宋洪亮是什么下场他看得清清楚楚,他有自知之明,在黄县绝对不会当面跟柳鹏对着干,只会暗地下阴招收拾柳鹏:“那柳家可有什么缺点没有?”
“当然有!”郑关涛当即说道:“实际柳鹏虽然在地方上横行霸道,但是他的布局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只要下好了这手棋,就能让他时时刻刻芒刺在背,晚上根本睡不好觉,可惜刘知县这样的大老爷都是瞎子,根本不懂得利用。”
曹知县越发有兴趣:“郑兄弟,这话怎么说?”
郑关涛是黄县土著,自然比旁人更了解黄县的内情:“柳鹏之所以能在地方横行霸道不可一世,不就是因为他控制了从龙口到黄山馆这几十里官马大道两边的地盘,这都是我们黄县靠海的精华地带,至少有一两万口丁,可是这么好的地方,官府现在是一根针都插不进去,要过去办事都要请示过柳贼才行,就是靠着这块地盘,柳鹏才能养活好几百狗腿子。”
曹知县又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知道柳鹏在黄县势力很大,只是没想到势力大到这种程度,不但控制了黄县公门又有一座登州第一的私港还有几百巡防队,居然还有一块好几十里地的地盘,难怪郑关涛不敢在黄县停留,只能逃到府城来。
他当即追问:“那柳鹏的弱点又在哪里?”
郑关涛握紧了拳头,十分兴奋地说道:“就在马停寨,只要经营好马停寨这地方,柳贼必定时时刻刻芒刺在背,夜里都不敢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