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在登州审过了那个衡王府的宗小旗,他们去打龙口的时候,首先就得经过咱们高密,所以柳鹏柳大少这次出手是自卫还击!”
贺知县这么一说,王知府还真觉得说得通,那柳鹏胆子再大,也不敢打衡王府的主意,再想到登州陶朗先刚刚给他写过来的那封书信,他已经全明白了:“原来如此,这件事确确实实是衡王府做差了,柳鹏柳大少根本没招惹衡王府,衡王府怎么能一把火就把龙口烧了,那可是几百几千条人命。”
说到这,王知府倒是想起了柳鹏的惊人背景:“还好这把火没烧起来,不然姚厂公怪罪下来,咱们都是吃罪不起!”
就是巡抚、巡按都惹不起东厂的厂公,何况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而已,何况王知府进士出身,自然是想着再进一步:“以后咱们还要同柳少好好相处,请他跟姚厂公打声招呼,这件事到此为止!”
贺知县却有点意犹未尽:“到此为止吗?”
王知府十分无奈地说道:“只能到此为止,当今朝堂上可没有第二佧张江陵。”
对于大明朝来说,除非有确确实实的谋逆之举或者把大人物们得罪得实在太太过份了,否则藩王一般是万万废不掉的,就是张居正在世的时候,为了废一个辽王朝堂之上争执了多少回,为了废辽王张居正又费了多少心力,最终才勉强把辽王废掉了。
当今的内阁是动不动出现一人独相的局面,十分弱势,哪有可能下决心把衡王废掉。
因此从一开始衡王就处于不败之地,不管他有多胡闹,内阁与六部都没有废除衡王的决心,而大明皇家却始终是站他这一边,只是这个时候王知府却笑了起来:“还好姚厂公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好歹也要给衡府一点教训才行!”
贺知县不由兴奋起来,他问道:“知府大人的意思是?”
“既然这事情是因为生丝蚕茧而起,那大家就凭价钱说话便是,他们衡王府以后再有一兵一卒进入莱州府,莱州军民都可以格杀勿误,当然他们派商人到莱州来收购生丝蚕茧,我们欢迎他们公平竞争,但是我会告诉衡王府和本府军民,衡府如果派什么仪卫司校尉或是江湖人物到莱州府来,我绝对不负责他们的安全。”
“妙!实在是妙!”现在贺知县当即把王知府的决策吹到天上去:“知府大人这一手棋下得真是极妙极妙,简直是天外仙手一般。”
“我只是让大家在莱州府公平竞争,和气生财,请衡王府放心便是,衡王府仪卫司不能进入莱州上府,登州人也不得派一兵一卒进入莱州府,登州人若是敢进莱州府一步,我也是格杀勿杀!”
只是表面看起来大家只是公平竞争,但是衡王府与临清郑家过去之所以能垄断莱州府的生丝与蚕茧生意,靠的就是武力威胁带来的绝对垄断优势,现在把衡王府的武力彻底排挤出了莱州府,大家说是公平竞争,实际就是比拼的不过是谁给的价钱更高,这恰恰就是登州人的优势项目。
这就是拉偏架了,而且衡府还不敢说些小话,省得莱州府直接把过去衡王府仪卫司做的这十几起案子捅到天上去,捅到御前去,让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可是既然莱州府与登州府在这件事上保持了统一战线,而现在的衡王朱常&15682就只能是满面郁气,他用看着死人的眼神看着这群衡王府仪卫司的高级军官,他恶狠狠地说道:“刚才我们青州府的孔推官给我来了一封信,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吗?”
下面的这些仪卫正、仪正副、典仗现在都不敢说话了,任由衡王咆哮过再说,只是衡王接下去并没有说话。
衡王虽然没说话,但整个房间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充满了肃杀之气,谁都明白现在衡王是愤怒到极点,如果杀人可以度过眼下难关的话,他绝对会把这一屋子的军官都杀个精精光光。
还好杀人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大家都活着,看到衡王爷终于用愤怒的眼神扫了大家一眼,现在一个个直接头捣得象磕蒜一般,但这依旧无助于解决问题的解决,衡王终于说话了:“孔推官在信上对我说,叫我好自为知,好自为知,多少年没有人敢对我说这句话,可他一个七品推官居然敢对我这么说,我不但不能发火,还得客客气气地给他亲笔回了一封手信,请他出面帮我缓和一下,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吗?”
下面没有人敢说话,衡王爷这就真气急败坏了:“都是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我到现在才知道你们居然在外面搞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案子,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这正是衡王现在最郁闷的事情,他知道手下这些人在外面胡搞乱搞,惹出了很多乱子,但是根本没想到这些不争气的东西居然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事情真要闹大了,说不定他连自己都保不住,说不定这辈子恐怕就要被囚禁在凤阳高墙之中。
一想到这样的结果,衡王就不寒而粟。
他是隆庆三年生人,万历八年封世子,万历二十四年袭爵,这一辈子都可以说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太平日子,到现在已经是四十六岁,已经临近了花甲之年,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反而提升了一个境界。
让他离开温暖如春的衡王府到凤阳的高墙之中作一辈子的囚徒,衡王怎么甘心,就在几天之前他还在想着怎么样让衡王府千秋万代,说不定有一天帝位空悬,衡王府的血脉就能入继大统,他也能像兴献王那样追封帝位。
而冰冷残酷的现实很快教育了他,这些时日虽然登州府、莱州府甚至青州府的大人物都没同衡王府彻底撕破脸,但是衡王府宁可他们直接撕破脸算了,省得自己时时刻刻都要点头哈腰,求人家给个情面,就是见个府里的吏员都得客客气气。
过去衡王爷拿青州府孔推官当手纸来用,现在孔推官也不拿衡王爷当一回事,用“好自为之”这四个字来教训衡王,可是衡王爷还偏偏不能生气,得亲自把脸送上给孔推官再打一回,这叫从小就享受着大富大贵岁月的衡王爷不能不生气。
因此看到王爷还在气头上,下面这帮衡王府的军官是根本不敢说话,倒是下面跪着的一个小内官说了一句:“王爷,事情既然发生了,那怎么生气也无用,咱们想办法收拾那些贱骨头才是正道!”
“都是贱骨头!真正的贱骨头!”一说到这,衡王王就生起气来:“可是他们固然是贱骨头,你们又干了什么!”
说到这,衡王就生起气来:“这一次不是这些贱骨头在闹腾,我还真不知道你们在外面打着我们衡王府的名义做了那些多惊天动地的案子,案子作下也就罢了,你们事后也不吭一声,如果不是这么闹腾,我对你们干了什么都是一无所知,你们这是纯粹把我当瞎子聋子看!”
说到这,衡王就手舞足蹈起来:“把我当瞎子聋子耍也就罢了,你们居然把好处落自家腰包去了,结果我半点好处都没弄着,你们叫我怎么收拾你们?”
大家这才明白过来,王爷之所以生这么大的气,不是因为大伙在外面闯下了天大的祸事,而是大家在外面捞了那么多的外财,最后王爷凭白背着这么大的责任担了这么多的埋怨赔了这么多的小心,他自己却是半点好处都没捞着。
因此衡王府仪卫司的这些军官出来报效:“王爷,小人愿意拿一千两出来献给王爷!”
“小人愿意拿八百两银子出来报效!”
“小人也愿意报效一千两银子!”
“小人现在手头紧,只能先拿一套宅子出来!”
大家正七嘴八舌地报效王爷,衡王却是又咆哮了一声:“够了,就这么点银子,你知道这段时间我赔了多少银子吗?”
柳鹏在龙口与高密两地抓到的衡王府仪卫司校尉、小旗、总旗前前后后供认了十几起过去若干年发生在东三府的惊天大案,只是光是青州府与莱州府来找衡王府算帐的案子就有三十多起,有些三十四年的积案现在都直接挂在了衡王府的头上了。
没错,既然现在大家发现东三府发生的许多悬案、积案实际都是衡王府仪卫司干的,那么其它悬而未决的大案、积案也肯定都是衡王府干的,大家既然把这些案子全部载到了衡王府的头上,那衡王府应当承担起责任,让衡王发现自己现在成了窦娥,冤得不能再冤。
他觉得这些案子之中,顶多有两三件是自己下的命令,其余的案子之中也就是七八件是衡王府仪卫司干的,其余的都是青州府与莱州府给他强加上来的不白之冤。
但是人家心底都认定他是东三府一切惊天大案的真凶,反正只要是悬案积案都咬定是他们衡王府干的,衡王再怎么辩解,他们都坚决不听不信,在这种情况下,过去强势无比的衡王府现在就成了真正的弱势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