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柳鹏与谷梦雨的手不由又牵在一起了,只是这个时候江清月却是快步走了进来:“丁宫丁班头来了,怎么柳少你才一回黄县,他就知道了……”
这个把月柳鹏一直吃住睡在和丰仓没休息,表面是为了和丰仓的支放业务与米麦起运,实际却为了谷家钱庄的业务发展,跟谷梦雨与江清月都是聚少离多,现在好不容易回一趟洗马巷的家,结果才到家一个多时辰,这边丁宫已经找上门来了。
谷梦雨跟柳鹏也有好些情话要说,听到这时不由也有些怨言:“你们皂班的那些老上司个个都是人精,前次文秋宅也是这样,他妻弟的事情还记着不?”
说起文秋宅这个老上级,那边江清月就补充了一句:“文秋宅今天也跟着过来,现在就等在外面,要不要见一见?”
丁宫与文秋宅都是柳鹏在皂班的老上级,柳鹏能有今天这地步,离不开他们当初的提携,因此他们有些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柳鹏一般也能接受,因此一想起当初文秋宅的例子,柳鹏就说道:“今天丁班头这么急着来找我,恐怕是所图甚大,既然这样的话,那肯定要见一见,不见不行!”
如果不见,那肯定是伤了丁宫这老上级的一片苦心,因此柳鹏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丁头,文队你怎么过来不跟我说一声,我打开大门去请您进来,坐坐坐,梦雨姐,赶紧去烧水泡茶!清月,快通知厨房,今天家里有贵客上门,让他们把拿手的好菜都给我烧好送上来,告诉厨房多买几个好菜,一定要用心烧,烧好了我有重赏!”
现在的柳鹏就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一般,继续发号施令:“还有,让刘妈他们赶紧把东厢客房清出来换上新被铺,老班头与文队既然过来,那就在咱家多住几个晚上,咱们难得见一面要好好聊一聊。”
虽然知道柳鹏说的是客气话,即使柳鹏要留客,丁宫与文秋宅在县城都有宅子,自然不可能在柳家过夜,但是柳鹏这个态度却让丁宫与文秋宅满意极了。
这就是咱们皂班出来的人才,富贵了也不忘本,哪怕现在柳鹏已经是整个登州府数得着的人物,但是他叫丁宫与文秋宅依旧是他在皂班时的称呼,态度也跟当初在皂班的时候没有任何变化。
一想到这一点,丁宫心都温暖起来了,他笑着说道:“过来喝杯茶就走,柳少你是大忙人,可不敢耽误你的富贵时间,我们与老文来找你,倒是是有事相求!”
“进来谈,进来谈!”柳鹏笑着说道:“丁头与文队都是我的老上司,有什么事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尽一点绵薄之力,我一定帮到底。”
有这样的态度,丁宫与文秋宅还有什么话说,他们原来准备了好几套方案,但是现在才知道,根本不用准备什么,只要人过来就行了。
不过柳鹏再客气,一切也得准备周全了才行,不然他们连柳鹏什么时候回了黄县都不知道,因此丁宫并没有谈正事,只是问起了柳鹏在蓬莱的遭遇:“柳少在和丰仓干得挺好啊,我听赵典史说过了,现在和丰仓是柳少在当家了。”
事实上赵显星根本不会提他灰溜溜滚出和丰仓的事情,而且他知道想在黄县这一亩三分地上打开局面,非得争取龙口帮的支持才行,所以他在和丰仓的遭遇从他的口里说出来自然是另一种说辞。
但不管怎么样的说辞,最后的结果都是柳鹏牢牢掌握了整个和丰仓,现在哪怕是有道台老爷的手令,没有柳鹏点头也别想在和丰仓支出粮来,而柳鹏笑了起来:“那都是赵大使过于夸赞,若不是赵大使谦让,我哪敢进和丰仓办事啊。”
只是这个时侯文秋宅却是突然插嘴说了一句:“赵大使到了我们黄县,王经承又回去作他的刑房经承。”
“嗯!”柳鹏虽然远在府城,但是对于黄县的情况却是掌握得了如指掌:“咱们县里典史这个位置缺得太久了,赵大使过来也是一件好事。”
对于龙口帮来说,这何止是一件好事,以前在五个官身之中,龙口帮只掌握了两个位置而已,一个被柳鹏抓住痛脚不能翻身的董主薄,还有一个满肚子牢骚到处骂人的于教谕,但这两个人严格来说只是龙口帮的盟友而已,并不是龙口帮的自己人。
而赵显星不同,他能在黄县上位完全是他与柳鹏妥协的结果,因此他就成了龙口帮的自己人,而且赵显星当上典史之后,黄县的天只能姓柳了,刘知县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难受。
黄县这五个正式在册的官身,现在龙口帮差不多掌握了三个,董主薄、赵典史和于教谕,以至于现在议事的时候刘知县为了防止局面失控,甚至把税课局大使这样杂职中的杂职都拉进来撑场面了。
即使如此,现在的黄县官场依旧是龙口帮的天下,过去或许有人会说柳鹏几句小话,现在已经大家用心关注谁在背后说柳鹏小说,只要逮到对头说柳鹏小话的证据就很有机会让对方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而丁宫与文秋宅正是为这样的局面而来,丁宫开口说道:“是啊,赵典史过来是一件好事,大大的好事,而且现在咱们黄县官场变动挺大。”
黄县官场的变动不能不大,柳鹏去了和丰仓担任仓副使,接着赵显星署职典史,王经承回任刑房,当然最重要的却是丁宫口中的另一件消息:“赵大使到任,钱书办离任,还有柳老先生去了利津当了盐场大使,柳少倒是办了件大大的好事。”
现在提柳康杰已经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地步,还好丁宫做足了功课,直接用上“柳老先生”这新名词,柳鹏看丁宫笑得有些前言不接后语,不由笑了起来“那又算什么好事?”
丁宫笑了起来:“柳老先生这辈子心满意足了,有一个官职在手,这辈子他真是心满意足,这是我亲口听他说的。”
对于丁宫与陈大明这些吏员来说,超越吏员这道鸿沟无异是达成人生最奢侈的梦想,柳鹏当即接嘴说道:“那都是姚厂公和韩司礼肯帮忙,不然我都不知道利津那边居然还有三个盐场,而且都设有盐场大使,不过有了个官身,能让我爹开开心心,确实也是件挺好的事情。”
文秋宅这个时候却是没头没尾插嘴问了一句:“听说马经承接下去要走了?”
“应当是走了!”柳鹏回答道:“马经承他对于官位实在有个执念,虽然现在在吏房做得也挺好,但总是想在致仕之前能穿上一身官袍,所以他自己跑下来一个位置。”
丁宫却是开口说道:“听说马经承现在这个官缺,是柳少帮忙跑下来的?”
柳鹏笑了起来:“不是我帮忙,我哪有这样的神通本领,我就是顺手帮忙推了一把,主要还是马经承自己的功劳。”
柳鹏说得很谦虚,只是丁宫却是说出了自己的真意:“马经承也算是遂了自己多年的心愿了,只是他既然是黄县人,接下去肯定到外府去做官了,那接下去吏房经承这个位置,柳少有什么想法没有?”
柳鹏笑了起来,笑得很神秘:“能有什么想法,这是府里县里要考虑的问题,我虽然是一个仓副使,但在府里县里都是一个不显眼的人小物,在这件事上哪敢有什么想法。”
虽然柳鹏嘴上这么说,但是丁宫与文秋宅却清楚得知道,不管是谁作吏房经承,都得柳鹏点头才行。
如果没有柳鹏点头,那么他的位置肯定是坐不稳,即便侥幸坐上去,也是在火上烤,做不了一两个月就下台,而且以柳鹏现在的地位,他也绝不容许吏房经典这个位置脱离自己的控制。
别人对这件事或许会抱有幻想,但是丁宫与文秋宅都是奸滑老吏,对黄县官场的事情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这次典史的例子就摆在这里,因为没有龙口帮的支持,甚至连府里派下来的老爷都灰溜溜地跑回府城,典史尚且如此,何况是吏房经承。
丁宫也明白柳鹏话里真正的意思,他当即就问道:“柳少,咱们是老朋友老同僚了,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既然是马立年要走了,那么接下去我去做吏房经承,您觉得合适不?”
柳鹏没想到丁宫居然提出这么一个问题来,他赶紧捧起了茶杯,品了一口香茶,任由茶香渗入自己体内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里去,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老班头,凭您的本领,别说是个吏房经承,就是到京城当吏部尚书都合适啊,就是这位置未必好拿到手啊!”
吏部尚书是六部之首,甚至可以说是小号的阁臣,晚明东林党争的一个重要起因就是为了吏部尚书见了首辅、次辅和阁臣要不要避道致敬的问题,而吏部经承同样是六房之中最重要的一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