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几千几万石的粮食在自己不经意的马虎之中就被支取出去,陶知府和两位师爷都是心痛不已,这些本来都是陶知府钱袋里的钱粮却被别人占了大便宜,当即就决定不管得罪多少人都要把这漏洞堵上,但最大的问题在于柳鹏向陶知府提出的两个方案。
不管是借着青黄不接的机会从和丰仓借几万石粮食出去以粮生粮,还是由柳鹏个人承担起运米豆到德州、临清的事情,都是风险很大回报也同样惊人的投资。
这让两位绍兴师爷绞尽了脑汁也没想以一个完美的方案,越是觉得这其中回报惊人,就越担心这米豆一借不还把陶知府彻底给坑进去。
负责钱粮的绍兴师爷不得不重复了一遍老调重弹的腔调:“东翁,这件事若是成了,对您下一步的事业大有益处,一年多上三五万石,在登州这地方能办很多大事,就是担心有些不太稳妥。”
“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切我都知道!”现在陶知府可以说是纠结极了:“先生说的极是,我都知道,但是关健的问题在于该不该不答应柳鹏柳仓使的条件,余师爷,你怎么看?”
他不认为余师爷会给出什么好的建议,毕竟余师爷是刑名师爷,不是钱谷师爷,刑名上的事情请教余师爷自然是不成问题,但这是钱谷上面的事情,问了也是白问,但是现在陶知府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而现在余师爷却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建议:“东翁,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陶知府不由一喜:“老余,有什么稳妥的办法?”
余师爷当即说道:“老爷之所以觉得这事不稳妥,不就是因为不知道柳仓使的底细吗?现在汤老爷刚好不就在蓬莱,请过来问一问不就清楚。”
陶朗先毫不在意地说道:“他算什么老爷,不过是一个黄县乡下的小商人而已,不过找他过来问一问也好。”
余师爷口中的“汤老爷”,不是别人,正是刚在龙口开了一家骡马店的汤水建,而这一回汤水建之所以到蓬莱城来,是来替自己的表妹主持公道来,陶知府不能提起裤子就不认人——没错,陶知府到任没多久就睡了汤水建的小表妹。
陶知府与年近七十的黄知府不同,他是二十八岁就考中了进士,现在才三十五岁,年富力强,正是一个男人的黄金岁月,可是陶知府这次到登州上任,没带眷属也没法带家属过来,结果就有些寡人之疾有些难言之隐,总想在登州找个漂亮小娘子解解闷。
而汤水建的表妹正是个被夫家赶出家门的小寡妇,长得挺俏也挺会侍侯人,家里也没有什么拖累,一来二去就同陶知府勾搭上了,只是陶知府是进士老爷,前程正好,虽想找个小娘子却不想把汤水建的表妹正式纳进家门,哪怕是纳妾都不大情愿,因此汤水建带着一帮亲戚就跑来为自家表妹主持公道。
别看陶知府在外面威风八面,这几天他可是吃尽了苦头,不但官袍被撕破了两回,甚至还差点挨了一顿痛打,不过就是这么一折腾,陶知府终于答应汤水建的表妹可以进门当个有名份的小妾,跟汤水建也算是不打不成交。
当时汤家人上门来闹的时候,可是把自家人的能耐都好好说了一圈,当时余师爷就记住了这位汤老爷在黄县有好几家骡马店,接下去还要在蓬莱城开一家骡马店,也是地头上有实力的人物。
现在余师爷就补充了一句:“汤老师是龙口的大商人,而且他不是说了,他的总号就在龙口。”
柳鹏是在龙口发家,而汤水建的骡马店就在龙口,肯定知晓柳鹏的底细,这么一说连陶知府都心动了:“赶紧把表哥请过来!”
“表哥,您喝茶!”
闹了这么多天,陶知府还是第一次对汤水建这么客气:“表哥,听说你在龙口开了一家骡马店?”
现在汤水建是完全找不着北了,他没想到往日要打要杀的表妹夫突然变得这么客气起来,但是一想到自己能攀上知府老爷的关系,他就兴奋起来:“去年刚把总号搬到龙口去,妹夫我跟你交个底,你找遍全登州都找不出第二家我这样实力的骡马店了,能住下好几百人!”
汤水建说得口水乱喷,只是陶知府却关心着柳鹏的关系:“好好好,既然是表兄开的骡马店,那肯定是要照顾的,我知会下面一声,对了,表哥,你怎么跑去龙口去开骡马店,还把总号挪到龙口去?”
这正是陶知府和两位绍兴师爷关心的问题,汤水建当即说道:“不为什么,为了长远发展,谁叫柳鹏柳大少有能耐,那里过去叫小黄城,以后肯定是小蓬莱、小上海了!”
陶知府没想到汤水建对柳鹏与龙口的评价这么高,甚至连“小蓬莱”、“小上海”这样的评语都说出来了。
对于出身江南的陶知府来说,“小蓬莱”这个评语无足轻重,他不认为蓬莱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小上海”这个称呼就让他震惊了。
“小上海?这未必夸张了吧?那位柳鹏柳副使真有这般本领?”
汤水建当即说道:“这当然没问题了!柳鹏柳大少可是一身好本领,你听我说……”
汤水建刚想好好夸奖一下柳鹏,那边陶知府已经说了:“表哥,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想找你参谋参谋,你看柳鹏柳大少这人如何?”
陶知府就把柳鹏准备从和丰仓里借粮生粮的事说了说,却没想到柳鹏还想包揽起运米豆到德州、临清的事情,只是他刚说完,汤水建已经说道:“这事能成,柳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无中生有,无本万利了!”
他看到陶知府不明白,当即就说道:“妹夫,你现在也知道龙口有多兴旺发达,那里的地价已经快赶上黄县县城了,幸亏我早点进去,不然就错过了!只是你知道不知道,两三年之前我也去过一趟龙口,龙口那边根本就是个渔村,不对,连渔村都不是,就是一片荒地,正是柳大少用心经营才有今天的局面!”
这并没有打动陶知府,而汤水建当即急了:“妹夫,柳少这人是有办法,他不但手上有钱有钱有人,而且最有办法,我不说别的,就说去年冬天他光是运冰这一项,就不知道赚了多少钱?”
“运冰?”现在陶知府来了兴趣:“从哪里运冰?”
“从辽东运冰到登州来,当然也有咱们登莱本地的冰!”汤水建看打动了陶知府,当即说道:“去年冬天的时候,柳少从辽东运了好多船冰,大家虽然觉得稀奇,但是没想到他运冰比运货赚得还要多。”
为什么从辽东运冰能有这样的利润,现在汤水建当即就作了说明:“原来登州与龙口都是靠出售海获为生,但是妹夫你也知道,海里的渔获最怕就是没及时出手只能白白烂掉,因此大家除了腌鱼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可是用冰处理以后,我们龙口的商家可以放心往深山老林运鱼,不再怕鱼烂了!”
本时空正处小冰河期,不管是从辽东取冰、运冰或是利用冰块来保鲜,都是十分便利,而冰鲜鱼的销售范围比起鲜鱼来说,那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整个山东境内都成了龙口海获的销售地,当时从水陆两路来运冰鲜鱼的商贩络绎不绝,让龙口港的生意又上了一个档次。
汤水建就是一个在其中受益的商家,他的骡马店才一开张,来运冰鲜鱼与海获的马车大队就涌入了龙口,虽然到现在还没有回本,但是龙口总号的收益还是让汤水建笑得合不拢嘴。
“辽东到处是冰,但如果不是柳少有办法,谁能想到运冰这生意之中有这么大的好处,而且柳少到辽东运冰取冰也有自家的秘法,别人学不来的。”汤水建继续说道:“别人去辽东去,差点把船弄沉也只弄了半船冰回来,可是柳少一弄就是成船成船的冰。”
汤水建并不清楚,柳鹏的核心竞争力并不在于他能从辽东取冰运冰的能力,而在于他冰库保温的能力,不管是海上还是陆上,柳鹏都能保证冰块最低的融化率,一船冰从辽东运回来是一船冰,到了登州几乎还是完完整整的一船冰。
而别人即使运来两船冰却是一路滴跑漏,时时刻刻都在融化,最后可用的冰块还不如柳鹏一条船的冰更多,正是凭借这一点,柳鹏手上的小小船队才能在这场冰业战争处于绝对的优势。
虽然汤水建并不清楚真正的内情,但是在龙口他算是号见多识广的人物:“过年前柳少往松江府送了两船冰鲜鱼过去,大家都觉得柳少这一回要亏本了,上海那地方根本不缺鱼,有的是海鲜,结果妹夫你猜发生了什么?”
陶知府现在都变得好奇起来:“莫非柳副使送了两船江南没有的海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