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推官在青州府作了四年的推官,知道现在对衡王府下手,那绝对是天时地利人和兼具:“不如这样吧,我们府里出五千两银子,兵备道那边再出五千两银子,再让兵备道从衡王府挪一万两银子出来。”
孔推官真是官场老手,不动声色就把王知府的“借”变成了“挪”字,大家不由暗暗叫好,“挪”字用得太妙,以后兵备道跟衡王府肯定有一场笔墨官司好打,而青州府完全可以站在一边隔岸观火看好戏。
而且最初姚厂公只准备拿走一万两银子,孔推官先是多报了五千两银子,现在更是加码到两万两银子,虽然这逐层加码青州府没得到什么好处,但是银子越多,这事情越容易遮掩过去,反正最终都是由衡王府出的银子。
王知府甚至想到了更多细节:“嗯,这一万两银子就让兵备道到衡王府去挪。”
府里既不喜欢兵备道,也万分讨厌衡王府,让他们狗咬狗自己隔岸观火那是多美妙的事情啊,而且这事操作起来绝对有可行性,孔推官就补充了一句:“今年衡王府正好有些难处,让兵备过去最合适。”
一部《登州沦亡痛史》横空出世,打得衡王府现在还没回过气来,这个时候正好是给衡王府栽赃的天赐良机,不怕衡王府不出血。
柳鹏当即给出了一个建议:“青州道上的山贼海寇,肯定跟衡王府有勾连吧?”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大家都觉得柳鹏说得挺好,青州府为什么有那么多大侠巨盗,不就是衡王府搜刮得太厉害了,横征暴敛把青州良民逼上了梁山,衡王府首先得负最大的责任,而且正如柳鹏所说的那样,衡王府为了自保,跟好几股山贼海寇有所勾结。
现在真相就揭之欲出了,只要衡王府不想出这笔银子,或许真相就是田太监不小心发现衡王府企图谋反的铁证,所以衡王府才会狗急跳墙,对田太监与姚厂公下了毒手。
如果说整个青州府谁最有可能对田太监下手,只能是衡王府!
如果换一个场合,衡王府还有可能想办法洗白了自已,可现在衡王府已经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这个罪名压上去,不怕衡王府不服软不出钱。
而且衡王府最大的优势就是天生贵潢,只要衡王爷肯下决心,那么他的揭贴肯定能送到司礼监手里,但现在真正的关键就在于田太监与姚厂公就是内官,他们才是天子近侍,甚至连柳鹏柳大少都有司礼监的门路。
衡王府能量再大,最后揭贴还是得一级级送到司礼监的案头去写票批红,姚厂公却能真正直达天听,姚厂公与柳大少联手不怕衡王府不出这一万银子。
有两万两银子,大家觉得这案子有机会遮掩过去,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大家不用担心考满不合格甚至丢了乌纱帽,心情一下子就变得舒畅起来,有说有笑起来,都在谈论着怎么从衡王府身上多扒下来一层皮。
只是说到后面,王知府突然却想起了一件事,他问道:“听说厂公前次到东三府,是跟韩大管事一起来的?”
姚厂公、田太监与韩顺太监关系很好,前次姚厂公巡视东府,就是韩顺家的韩大管事一起陪同,而且韩顺又是青州籍的司礼太监,这方面的优势得用起来。
不管是青州府还是衡王府,还是整个山东官场,或者是姚厂公与柳大少,大家都是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把这案子遮掩下去,有这么几家联手,事情大致已经成了一大半,如果这事件再有韩顺韩太监的支持,那事情就成了九成九。
而这个时候孔推官给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姚厂公,你要不要与韩大管事见一见?”
太监韩顺的家务事,向来是韩大管事负责处理的,但是孔推官不知道姚厂公与韩大管事两个人的身份谁更显赫一些,到底是谁该过去拜见,只能说“见一见”,只要韩大管事点头,这事情就好办了。
而姚厂公给出了一个意外的答案:“韩大管事就不见了,韩司礼现在恰好就在济南,等你们这边的银子到了,我就亲自到济南拜见韩司礼。”
韩司礼现在就在济南城?别说是青州府的这些官员,就是柳鹏都不知道这件事,那边孔推官就兴奋起来:“厂公放心,这事得快刀斩乱麻,我们今天就回去把银子筹齐了,明天姚厂公就可以轻骑快马直入济南城了!”
他现在总算是明白姚厂公为什么一开口就要一万两银子,没有一两万两银子怎么能喂得饱韩司礼,而王知府也毫不犹豫地说道:“这事一定得快,银子我们来筹,明天厂公可以带去济南城办事了!”
王知府亲自部署,事情办起来绝对是雷厉风行,连那位出去巡视海防的兵备道都被连夜逼了回来,却发现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但兵备道公署要拿五千两银子出来,还得由他出面让衡王府“挪”一万两银子出来。
孙兵备原本还想挣扎一下,但是当他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说是孙兵备,就是衡王府都顶不住巨大的压力,只能连夜调度头寸,把青州市面上的现银都搜刮一净,直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终于把两万两银子都送过来了。
现在姚玉兰的情形已经好太多了,眼睛上已经看不到什么红肿的迹象了,而江清月这两天一直跟在她身边,一直同吃同住同睡,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马上就要去济南,姚姐姐你能不能撑得住。”
“不不不,是江家妹子能不能撑得住,你现在可是病人!”
现在江清月扮演的是田立义田太监的角色,整个躺在马车上装病,甚至连下车透个气都不行,而田立义的多数部属已经猜到了真相,但是他们得为自己的前程考虑,而且也被姚玉兰杀人如麻的手段给吓到了,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件事一定得韩顺韩太监点头才能办!”姚玉兰还是相当惟悴,这两天她实在是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压力,别看在青州府这帮官员面前威风八面,可是谁都明白她心底有多苦:“还好有柳少在,不然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了,柳少,银子发下去了吗?”
柳鹏当即答道:“都已经让江叔叔发下去了,只是这点银子够吗?”
前次的石山之战,柳鹏战后的重赏绝对是真正的重赏,死者一百两,负伤者五十两或是十两房子外加一套大宅子,这手笔让见过大世面的姚玉兰都惊叹不已。
而现在姚玉兰给出的奖赏就小气得多了,死者只给出了一人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重伤者赏三十两银子,其它人就只有二十两银子的奖赏。
姚玉兰甚至连柳鹏这边的悬赏都要强行插手,虽然这次战斗是秋风扫落叶势如破竹,与石山之战的苦斗完全两回事,而且参战人员众多,不可能按石山之战的赏格来进行,但是柳鹏最初也准备每人赏个三四十两银子。
但是姚玉兰很直接地要求要求每个人只给五两银子的赏格,结果柳鹏几乎就要跳脚了,这个标准简直就是在欺负人,要知道以后等到辽东大变的时候,明军只要报个斩首建奴百来级,中枢直接就拿出来十万两银子作为悬赏。
而这一战即使不算俘虏,斩首至少也有三十级上下,每人给五两银子实在是太少太少,只是看在姚玉兰的份子,由姚玉兰这边发了十两银子,自己再补十两银子,马队和伤者格外再加十两银子,但是作为惩罚,擅自违抗命令跑去翻捡战利品的几个老弟兄拿不了这十两银子。
而柳鹏现在就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而姚玉兰也有自己的想法:“柳少,别看银子不多,若是我当家的还在,能有这个数的一半就不错了,而且柳少你要明白,我现在是用几十颗人头压着他们,功赏不能再过啊,功赏过了恐怕就有人生了异心。”
姚玉兰这看法也不错,毕竟他手下这群人都是人渣中的人渣,不能喂得太饱,喂得太饱这群野狗恐怕就会失去控制到处乱咬人。
只是柳鹏也有自己的思路:“那姚姐姐负责您那边的赏功就行,我这边的赏功我已经贴钱发下去。”
姚玉兰笑了起来:“柳少,不是我插手,你平时就是拿石山之战两倍的标准赏下来,也没有现在的效果啊!对了,你贴补多少银子,我马上加倍还给你。”
柳鹏这才明白过来,姚玉兰果然是内官风范,她这么一折腾,再跟姚玉兰那边一对比,巡防队的人心一下子就上了一个境界,大家跟姚玉兰那边一对比,都觉得柳少仁至义尽,跟着柳少干绝对不吃亏。
至于姚玉兰这边的人心已经是被杀怕了,姚玉兰随手赏个十两八两,他们都觉得比起田立义来那是不可同日而语,同样是收拾了人心。
“还是姚姐姐想得周全!”江清月笑着说道:“今天晚上咱们就连夜去济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