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梦雨倒不是明白内牛录与外牛录的区别,她只是问道:“事情真这么严重吗?这赵宁明明只是跟董青山勾结,怎么又搭上了建州女真?”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柳鹏也都觉得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他当即让顾山河再用上手段好好款待一下抓来的俘虏,就是当场弄死几个也无所谓,只是顾山河通报过来的结果让柳鹏大失所望。
这俩个女真马贼是十多天才过来跟赵宁合伙的,土匪们听赵宁说是有人推荐过来的,因此一众土匪根本不知道这俩人的真正底细,也没有什么接触。
这俩人说的是一口标准的辽东汉话,根本听不出有什么女真口音,而且他们的衣物甚至举止,也与一般的辽东汉人没有太大差异,因此柳鹏不由交代了一下:“谁去看那个马贼是留了辫子还是蓄发……”
答案很令人失望,那个被杀的女真马贼居然蓄着长发,并没有象柳鹏想象中的那样留了辫子,只是柳鹏还是相信江清月的判断。
如果连江清月的判断都不相信,那自己的人生还有任何意义吗?
不过江清月倒是觉得柳鹏的估计没错,因为内牛录的情况与外牛录并不一样,绝大部分是女真化的汉人与汉化的女真人,他们蓄个发并不意外:“赵宁这小子恐怕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恐怕这背后还有黑手啊!”
赵宁胆子够肥,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作出这么大的案子,但是江清月觉得他没胆子勾结女真人,恐怕会有其它人在幕后操作,只是这下子谷梦雨就提出了问题:“可是咱们登州府,没人跟女真人有联系……”
没有本地的带路党带路,这两个女真人人生地不熟,又是初来乍到,怎么会同赵宁勾结在一起?这幕后的黑手是谁,现在江清月想不明白,江浩天也想不明白:“这事情怪了,不把这黑手收拾了,我是坐立不安!”
柳鹏却是突然想到了一点:“谁说咱们登州府没人跟女真人有交情有过往!”
“谁?”江清月脱口而出:“是谁有这样的胆量!”
柳鹏却是说道:“大小姐怎么把闻香教给忘记了!”
柳鹏一说闻香教的大名,江清月就立时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就把闻香教给忘记了,记得自己与闻香教接触的时候,对方还拿闻香教与努尔哈赤的关系来威胁过自己。
“看来就是闻香教了!”
过去江清月与江浩天只把闻香教当作普通教门来看待,但是出了陆家庄的案子以后,江氏父女就知道闻香教不是普通的教门,而是一心准备造反了。
不然他们搜集那么多兵器衣甲干什么!
而且他们与赵宁勾结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在当下想要造反,肯定要有一支武力才行,而赵宁这伙人恰恰是登州境内实力顶尖的几支民间武力,掌握了赵宁这支武力,到时候举事自然就可以事半功倍。
江清月甚至想得更多了:“去查查莱州府那桩灭门案子,对方是不是跟闻香教有什么过解?”
甚至不用去查,谷梦雨已经答出来了:“那案子我知道得很,闻香教到我们谷家来传教的时候,专门拿这案子说过事,说莱州府的丁家人对闻香教至为不敬,不但咒骂古佛口王神仙,甚至敢对闻香教的使者动起武来,结果遭了天罚,全家被一帮匪人灭门!”
这就对了,闻香教在地方上的教务若是受到了挫折,就会借用赵宁这帮人的力量来收拾局面,反正赵宁常年只在登州府活动,即使案子发了,莱州官场也顶多往登州发几道悬赏令罢了,根本不能奈何赵宁。
所谓天罚,实际却是人祸,如果今天柳鹏死于非命,或许就成了闻香教徒口中的另一场天罚。
一想到这,柳鹏又想得更多了:“这么说来了,我觉得我们那位常青山常典史或者有些问题!”
常典史跟赵宁勾结得很深,而且他跟闻香教的关系似乎也不错,前次柳鹏破了陆家庄,就是他派了常书办来讲斤头,事后还为闻香教出头狠狠收拾了柳鹏一番。
柳鹏这么一点透,江清月也觉得十分可疑:“是啊,这位常典史在这件事上太活跃,他就是想捞钱也不必如此!”
不管是捞钱还是捉点政绩,或者弄点声望,常典史的操作都不符合官场上的惯例,而谷梦雨突然吓出了一声冷汗:“现在那位常书办可是常班头了!”
她这么一说,柳鹏越发觉得在常青云常典史的身上找出了更多的问题!
没错,这位常典史不抓别的队伍,却一定要把壮班抓到手里了,甚至把自己的结义兄弟派过去抓这支队伍。
壮班是地方武力的核心与基干,是整个黄县理论上唯一能拉出去野战的队伍,而且在三班之中人数最多装备最为齐整。
这位常典史放弃了治安缉捕的重任,却一心来抓壮班这支不来钱的这支队伍,他的用心,柳鹏觉得自己已得看得清清楚楚了:“恐怕他弄应付钱,也不安好心!”
应付钱本来是官场顺理成章的一件事,大家谁没往自己怀里捞点吃点喝点什么,但问题在于常典史的操作太粗暴太蛮横了,他根本不给下面的弟兄活路,也不给黄县的老百姓一条活路。
如果不是柳鹏横空出世,或许现在的黄县已经出了大乱子,而对于一心准备造反的教门来说,地方上出大乱子,特别是引发激烈民变,正是他们起事的最佳良机,很多时候,这些地下教门甚至会主动制造剧烈的社会动荡,逼得大家不得不上他们的贼船。
“这么说来,这位常青云常典史是闻香教的人了?”
“是不是,查了就知道了!”
虽然在官场上查上官的底细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情,但是如果常青云真同闻香教有所勾结,甚至是闻香教内一员的话,那么柳鹏的举动大家可以理解。
毕竟这已经不是官场内部的事情了,而是事关江山社稷的大事了,关系着大家的官帽子与生死存亡。
当所有的一切都向常青云的时候,江浩天就下了命令:“让丁子杭带一队人好好查一查这位常典史的底细,不但在黄县查,他到底是哪里人……到他故里也去查一查!”
“不用到他故里去查!”柳鹏却是说道:“他如果真是闻香教的人,肯定会在咱们黄县就露出了狐狸尾巴,关健是如果真查实了,该怎么办才好!”
柳鹏说的当然不是怎么收拾这位常青云常典史,而是如果常典史下台了,那么龙口这边怎么在变局之中拿到最大的好处,而谷梦雨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那样的话,县里的格局恐怕就要动一动了!”
谷梦雨刚说到这,那边已经有人在外面叫道:“柳少,金百万金老板来了!”
没多久,金百万带着一身暴发户的富贵气就出现在柳鹏面前,他朝着柳鹏大声嚷道:“柳少,您没事吧,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今天是向您送一座金山银山来了!”
柳鹏也笑着拱手迎出去:“没事,没事,多亏了金老板的福,总算是有惊无险,没出什么大事,不知道金老板有什么大生意要照顾我啊!对了,金老板,龙口这边太缺盐,你那边得赶紧多送几船盐过来了!”
说起来,从辽东往龙口运盐是一件利润极大的买卖,就利润率来说,柳鹏很满意,他随便一转手都能赚下来至少五成的利润,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是金百万的供货能力。
没错,他之前与马立年推演过,认为金百万那边的供货能力肯定是一个瓶颈,只是就连柳鹏都没想到金百万的供货能力如此有限,最初金百万是一次只能运来二三十石食盐,而且还不是用他自己的船运过来,只能用别人的商船夹带过来,后来胆子大了,一次能运五六十石食盐甚至更多的私盐,也会用金百万自家的商船夹带过来,但一次性运来的数量始终没突破一百石。
金百万的法子看起来十分稳妥,运来的辽东货可以包赚不赔,而夹带的五六十石食盐可以获取暴利,但问题在于柳鹏指出的那样,数量太少了,少得根本无法满足柳鹏的需求,也无法满足金百万的胃口。
食盐是大宗商品,利润虽然高,却必须用石这个单位来计算的,不象生丝往往是用两来计算,必须走量才能赚大钱,五六十石或许可以满足一个村子甚至一个小镇子一整年的需求,但对于柳鹏来说,这点食盐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的渔获作坊现在生意好得出奇,每天都要处理不计其数的渔获,鱼豆腐、鱼丸、鱼糜、鱼干……金百万运来的这点食盐连他渔获作坊的需求都满足不了,柳鹏还得千方百计去想办法弄私盐和官盐,而他现在就向金百万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金老板,你一个月至少得给我运一整船辽东盐过来,我知道辽东那边你有路子,水师根本不敢拦你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