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有求必应

这本来就是机密中的机密,只是为了德泽乡里,黄体仁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事本来不当说,但是柳少既然问起来,那就透露一声,是陶郎先!”

陶朗先?柳鹏对于这个名字还是一无所知,但是只要知道名字就好办,自然有人负责作好一切功课,只要三五天时间,就能搞清楚这位陶郎先到底是什么来历。

黄体仁既然说出了后任的名字,就放得开了:“对陶知府要多用点心,他可是秀水县人。”

秀水?这是哪里?

柳鹏一时间没想到这秀水县是什么地方,但估计肯定是在松江府附近不远,东三府的山蚕丝输入松山府,肯定会抢了秀水县的生丝生意:“那就多谢明府指点了,对于登民来说,明府今日真是雪中送炭,堪称千伙功业啊,日后著府志修名宦祠了,就包在我与王老身上了……”

虽然是即将离任的人,但是黄体仁当然不可能与登州府彻底断绝关系,他从上海带来的家人可以跟着他去赴任,但是他在登州的政治小团体却不可跟着他离开登州,正常情况自然在短时间内风云流散,各奔前程。

但是王道一横空出世,再加上这笔山蚕丝的大生意,却足以让黄体仁在登州府留下的这个政治小集团会同王道一这些地方势力结合起来,并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继续维持下去,黄知府在登州特别关心留意的一些故人,也会得到王道一与柳鹏的格外照顾,不用担心黄知府离开登州府之后,受了太多委屈。

况且黄知府既然是一介书生,那自然最在意他离任之后在登州府的名声,只是人一走茶就凉,他既然离开了登州府,自然只能任由后人分说了,但是有了王道一在登州府给他撑场子,黄知府就不用担心他自己在登州府会留下什么恶名。

柳鹏已经答应下来,只要肯帮了这个忙,不管风云如何变幻,王道一一定会用尽全力让黄体仁流芳百世,什么名宦祠什么府志都不成问题,今年山蚕丝的生意若是不错的话,还可以将黄知府在登州的文章结个集子印出来。

黄知府觉得很满意,而柳鹏继续说道:“今年生丝若是收成好的话,不知道明府在上海是否有相熟的织户,到时侯我让王老送百八十担山蚕丝过去试织一下,请明府给我们在松江府打一打名声。”

这就是送礼的哲学了,直接送礼黄知府或许要推辞个三五遍才行,但是柳鹏说请黄体仁“试识”一下,请他在松江府“打一打名声”,那黄体仁自然只能笑纳了:“柳少与王老实在太客气了!”

他家里虽然不曾经营织业,但名下却有投献过来的十几张织机,而且更紧要的是,“百八十担山蚕丝”可不是小数目,一担山蚕丝虽然比桑蚕丝便宜一些,一担至少在松江府也能卖四五十两银子,行情最好的时候都突破了一百两银子,百八担山蚕丝折算成白银绝对是个惊人的天文数字。

柳鹏笑了起来:“这是山里的土产,不值几个大钱。”

因此他当即答应下来:“那多谢柳少了,明天我就作一身山茧绸衣服穿出去!”

柳鹏当即笑了起来:“只要明府这身衣服穿出去,明天咱们登州府的山蚕丝价格至少要涨一成,说起来,最近王老与小生都听到了一些风声,关乎于明府的清誉,不知当讲不当讲?”

黄体仁有些好奇,自己正是在升道臣的骨节眼上,今年又是京察之年,每次到了京察的时候朝堂之上就是斗得你死我活,一点都马虎不得,他当即说道:“有什么风声风语吗?”

柳鹏当即说道:“却是与明府这一次升道臣有些关系,王老与小生都听到有人在那里说,明府这一次若是再要升职的话,岁数或许有些超标了,不符合官场规矩!”

黄体仁当即觉得事情不妙,他今年已经六十八岁,升官特别是升职为道臣这种权势滔天的清流官,当然不符合官场规矩,简直是把国法与大明会典视作无物,但是他又是五十九岁才中进士的人,又不得不多作几年官。

上一次他外放登州知府的事,就是一群同年与乡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运作下来,那时候他明明已经是六十五岁了,但是这批乡党与同年硬是抢在他生日之前把文书送到了文选清吏司,而整个文选清吏司也是对一眼都可以看得出来的履历视若未见,只当作六十四岁来处理。

今年则是他的门生弟子徐光启来操作这一切,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操作下来,但问题是这年龄的问题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若是闹起来,恐怕黄知府不但道臣没得作,甚至连现在的知府都保不住了。

“什么人敢胡说八道!好大胆子!”

黄知府真是一介书生,柳鹏随口说了两句,他就真信了,他当即给柳鹏下了死命令:“柳少跟王老帮我好好查一下这个事,千万别让风声风语传播开,乱世当用重刑,能杀就杀,能抓就抓,千万不要手慈手软,陶知府那边交给我,我帮你们跟他好好说这事,他现在不是嘉兴知府,是登州知府。”

只是他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前途问题:“柳少回去告诉万川老弟,这件事千万别慢以轻心,一定要用心再用心,只要这事办好了,老夫什么事都可以帮你们办了。”

沟通到现在,他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位柳少绝对不简单,难怪王道一这个老狐狸居然让柳鹏来找自己谈事,自己家中怎么就缺了这样的人物,而柳鹏却是趁铁打热说道:“还有一件事想请明府帮忙!”

还有什么事?

现在黄体仁不觉得柳鹏还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要知道他已经全部答应下来,只要自己能办到的事情能帮的忙都会尽力,只是柳鹏很快提出一个看起来不合理的文章:“小生一直十分仰慕明府的道德文章,想要明府的一套集子!”

黄体仁觉得跟柳鹏这样的年轻人谈话就是暖心,不致于对牛弹琴,跟他说半天他根本没明白你的意思,甚至连自己的意思都弄反,而柳鹏几句话下来却让黄体仁浑身受用:“好好好,我只在万历三十六年出过一个集子,回头送你一本,对了,柳少,你跟万川先生可说清楚了,名宦祠的事情可要抓紧了!”

柳鹏却是顺水推舟地说道:“我听说名门出高徒,明府的道德文章是极好的,而徐光启徐太史的文章也是上上之选,特别是这些年徐太史精研泰西之学大有精进,能不能让明府出面,弄一套徐太史的集子?”

只是说到这,黄体仁不由注视了柳鹏一眼:“莫不成柳少你也对泰西天主教有兴趣?”

说起来他的神色有些狐疑,柳鹏却是赶紧把自己摘出去:“明府这就说错了,我虽然因故放弃制艺,但最爱读书,所以对徐太史的文章有兴感,对泰西之学也有兴趣,也知道名师出高徒,明府的道德文章都是极好的,那徐太史的文章想必是极好的,对那什么天主教却并无半分兴趣。”

说到这,柳鹏赶紧找出了强有力的证据:“我是兼祧两头大的人,哪能入得了泰西天主教!”

纳妾问题可以说是天主教进入中国后在中国士大夫阶级遇到的第一个挑战,而黄体仁也知道泰西天主教徒都是一夫一妻制:“是这么回事,柳少倒是好福气,可光启就那么一个爱子,我们想让他纳个妾以免徐家断了根,他因为入了天主教始终不肯答应,若是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也不知道光启与他老父该怎么办才好!”

古代中国的夭折率奇高,徐光启恰恰只有一个儿子,因此象黄体仁这些老友都劝他为了安全起见再娶一个小妾,只是徐光启既然受了洗礼,自然不再回头。

只是宗教信仰虽然不同,但是徐光启与黄体仁两家仍然是通家之好,这一次黄体仁转任道臣的事情就是徐光启竭尽全力帮他运作下来,因此黄体仁很快把话题转了回来:“既然柳少爱读书,那我就光启把他这些写的书译的书都寄一套给你!”

他倒是能在柳鹏的身上找出了自己的一些影子来,只是两个人的道路完全不同,他读了一辈子的书,考了一辈子的试,而柳鹏恰恰走了跟他完全相反的一条路,虽然两个人走的路子完全不同,但不知道为什么黄体仁却愿意柳鹏能在这条不同的路走得更远。

黄体仁又看了柳鹏一眼,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你若是真爱读书的话,我让光启尽力帮你搜集一下,只要是泰西传来的书都可以给你弄来一套!”

对于柳鹏来说,这是一个意外之喜:“那就多谢明府!”

“不必谢,不必谢,你不是说了,我这个人最爱提携后进!”黄体仁笑得很开心:“我就帮你把事情都办下来,包括你升正役的事,都给你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