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真假内使

不管是大内内官还是王府内使,虽然有一刀之痛难言之隐,但都是极好的差使,因此想谋一个缺大为不易,特别是王府内使的缺更是千难万难,比进宫当宦官还要难上几分。

一刀挥下去,然后耗上十几年时间就肯定有机会进宫当太监,可是同样的办法等上一辈子,却未必有机会当个王府内使。

当年太祖就严禁各家王府私阉火者,诸王府要想要增加内使之数非得由他亲自御赐不可。

成祖以靖难成就帝业,对于诸位藩王更是万分警惕,以至后来诸府内使的调配干脆统归司礼监管理,王府承奉司许多要害位置一直都被宫中下来镀金养老的宦官占据着。

就是普通的内使,往往也是由司礼监统一调配,有时候还以大明皇帝的名义赏赐几名内使下来,虽然也有很多自小就在王府内部培育成长起来的内使,但他们的前程往往只能局限于本府之中。

只是这几种来源并不以满足王府对内使的惊人需求,毕竟大明藩王府是一个不断无限膨胀的怪物,亲王府就藩之后很快分裂出无数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以至镇国中尉,因此各家藩王也会通过自己的途径源源不断引进私阉的火者。

周杜达虽然在衡王府颇得恩宠,但终究只能算是个游离在承奉司体制之外的阉人而已,虽然到了晚明各家藩王都在源源引入私阉的火者,就连司礼监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事终究不能上台面。

真要追查起来,不但他的恩主要大吃苦头,就是衡王本人也要吃个一个挂落,柳鹏刚才这话真是说到他痛处了,他不由咆哮起来:“胡说八道,你真是胆大包天,敢说本内使是私阉之辈!我的名字就在承奉司的名录之上,我这帮兄弟都可以帮我证实!”

“没错,周内使的名字就在承奉司的名录之下。”

“我看你们真是不要命,居然敢怀疑我们周内使!”

“这可是满门抄斩诛连九族的大罪!”

只是现在衡王府这边说话底气并不足,他们的声音都不够响亮,生怕被别人听得太清楚。

柳鹏当即大笑起来:“名字在承奉司的名录上就是真内使!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听说过,当年有两位承奉老公公可是司礼监下来的贵人,宝本题奉办下来的差使,最后怎么样,落了一个绞刑!”

“我告诉你,狗屎就是狗屎,咱们有本事就堂上见,最好让大家知道你是真内使!”

柳鹏说的这件事,事在万历初年,距今已经快四十年了,偏偏事关重大,山东跟河南又近在咫尺,加上内官犯法向来是内部处理,最多充净军了事,这一次主谋却是落了一个绞刑,所以身在王府系统的内官内使都对此都记忆犹新,周杜达也不例外。

隆庆、万历之际,司礼监有两个六品奉御赵忠、常福,发现在司礼监已经遇到了职场天花板,根本没有进步的希望,而且司礼监里藏龙卧虎竞争太激烈,继续在司礼监混下去,那只能继续做受气包,于是想要外放做一任藩王府的承奉。

承奉与副承奉是藩王府承奉司的一把手和二把手,不但管着整个藩王府所有的内官内使,而且还能帮王爷当半个家,权力大得惊人,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牛尾。

只是他们虽然是司礼监的六品奉御,地位看起来不低,但是司礼监光四品太监就有七八位,少监、监丞数量更多,无定员的奉御当然是如同海载斗量,想走正常程序外放根本轮不到他们,于是他们找到了一个有门路有办法的唐王府校尉李乾。

这位唐府李校尉虽然是因为偷盗被逐出唐王府的野路子,但是门路很广,知道唐王府到京解送题奏,向来是多备空头宝本以防万一。

李校尉就打通门路,在空头宝本上题上唐府见缺承奉乞请拔补递了上去,接着司礼监内部一番操作下来,两位不得志的司礼奉御就变成了官唐府当家的正副承奉,级别虽然一样,但是地位却完全不同了。

当时唐王年幼国妃管事,既然是寡妃幼主,两位奉承自然是护持幼主一手遮天横行霸道,不知道在河南地面上生出多少事来。

只是两位奉承捞得太狠,他们听说本省有一个百户领到六万多两官银正准备解走,当即杀上门去仗着唐王府的威风吓得小百户纳头就拜,顺便强行借走了一大笔官银,只是这事后来没办法善后。

发现大笔官银被唐王府有借无还,河南巡抚当然不能认载,直接就杀到唐王府上追索银两,偏偏唐王府怎么也还不出这笔官银来,河南按察使只能顺藤摸瓜先拿了从中牵线搭桥的唐府校尉李乾。

李校尉是个软骨头一打就招,于是河南抚按发现在借银生事的小案子之外,居然还有一桩买宝诈奏的惊天大案。

虽然事涉内官一拖就是两年多,最后还是办成了铁案,赵忠诈传亲王令旨坐绞,常福免死充净军,唐府上下不管是内官还是流官都被洗得干干净净,连举人出身作过两任知府的唐府长史袁福征都被一撸到底。

柳鹏就指着这案子作由头:“要不要咱们就在公堂上好好较量,在这方面上我还是颇有些自信的,不管大明律、大诰,我都是背熟了,到时候肯定还会你一个清白,证实你绝对不是一堆狗屎,而是衡王座前一只阉狗。”

周杜达登时觉得这事大大不妙,怎么话题会引到公堂较量上去!

不管是胜是败,衡王府的人只要上了公堂,那就是输得干干净净!

藩王府可是有着无数特权的存在,即使是亲王犯了滔天大罪,大明皇帝要追究到底也得按照规矩来,首先得由司礼监派出内官将犯了大罪的王爷召回京城,王爷若是不愿意回京,还得劳动司礼监再派一轮内官,两次相召不至才能派流官拿人。

若是真上公堂较量惊动了王爷,那肯定不是杖毙三五人的问题,何况双方争议的这个问题有些敏感,柳鹏当即就说了:“我觉得周杜达你是真狗屎,还有你这帮狐朋狗友是衡王府的真校尉真家奴,都在衡王府的名录之上,到时候自然还诸位朋友一个清白!”

对面这小子什么时候说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