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口声声一个“我与县尊老爷”,但是现在却根本甩开高高在上的刘知县:“从现在开始,谁敢去勾结阉人为非作歹,那谁就是阉党,不用你们收拾他,我先亲手阉了他,然后再烧了他全家!记住,这黄县现在是常某人当家。”
他说得血腥至极,上至马经承,下至白役,却是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情都有了希望,只要黄县上下一心,不管矿监、税使过境,都不会有多少下手的机会。
常典史继续说道:“这段时间大家都注意下,防守死守,务必滴水不漏,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不能让阉人抓到任何把柄,就象……”
他看了一眼柳鹏,补充道:“象小柳的事,暂时不要办,等阉人走了再补副役,只要盯死了那些阉人,一切都有希望,什么事都能办了……”
“典史老爷说得甚是!”
丁宫赶紧补充道:“只要我们上下一心,防守死守,阉人来了又能怎么样!咱们皂班早有安排,那些告御状的奸邪之徒别想找到任何破绽!”
丁宫的发言立即获得了一阵赞声,当即有人当着常典史的面叫起好来:“班头说得太好了,真是字字金玉良言,一句顶万句!”
常典史冷冷地扫了说话的柳鹏一眼,终究没说话,而沈滨沈牢头当即说道:“丁班头说的是老成之见!”
老成之见!
自开国两百年来,黄县上上下下已经积累了一整套应付上级糊弄上级的套路,即便是黄知府差点拍碎了桌子,白斯文也能继续活蹦乱跳。
前些年这所以在矿监手下输了一阵,完全是黄县公门上下都大意了,加上对头来头实在太硬的原因,因为不熟悉宦官们的战法一时间拙于应付,实在是非战之罪。
只要按照丁宫的办法去办,这次不管来的是矿监还是税使,最后都不会掀起多少波澜。
毕竟黄县油水有限,中官在黄县停留的时间也终究有限,到时候只要盯死了县里那群到处乱告状的刺头,纵然来了位司礼太监,只要无法下手,自然连根针都插不进来。
丁宫也觉得自己的主意无隙可击,越想越是得意,顺带看柳鹏也越来越顺眼,哪料想那边常典史却是浇了一盆冷水下来:“丁班头想法尚好,但是想得太幼稚,想得太孟浪?”
你才幼稚,你才孟浪!
只是丁宫不敢当面顶嘴,只能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说道:“是啊,事情还是典史大人想得周全,看得更远!”
至于“想得周全”、“看得更远”具体是怎么一回事,丁宫自己也搞不明白,只是常典史却是毫不客气地顺着丁宫的话接下去:“太监出宫祸害甚烈,我们黄县若要保全自己,那第一桩要务是什么?自然是筹钱!”
“筹钱!筹钱!筹钱!”常典史声音变得响亮起来:“要想对付矿监、税使,第一件便就是要筹钱,要有钱!只要有了钱,一切都有办法,一切都有希望!”
常典史越发慷概激昂起来:“省里府里,咱们都是打点周全,遇上矿监税使,咱们也要应付过去,这都得花钱,要万无一失,第一件要务就是筹钱,筹一笔应付钱!”
应付钱?
常典史说得倒是直白,只是柳鹏并没有笑出声来,他知道常典史这么说,自己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可惜柳鹏总觉得事情没有常典史说的这么简单。
常典史的声音越来越有激情:“这笔应付钱关系着我黄县的生死存亡,关系着能不能保全大家的身家性命,上次太监过境的事情,想必大家都记忆犹新,大家不想那一幕重演吧……因此我说一句重话!”
“谁反对筹措应付钱,或是用任何手段从中作梗,哪怕是不肯出力,谁就是反对我与县尊大人,谁就是咱们黄县的千古罪人,谁就不得好死,谁就要遗臭万年!”
说到这,常典史又说了一句狠话:“谁敢反对应付钱,谁敢反对我,谁敢反对县尊大人,谁敢反对黄府尊!给我站出来!”
看到常典史都请出了三尊大神,谁敢开口反对,大家自然都是毫无意见,丁班头第一个站出来表态:“典史老爷让咱怎么办,咱就怎么干,咱绝不敢有半句异议!”
“应付钱事关全县生死存亡,关系大家的身家性命,谁反对应付钱,就是千古罪人!”
“谁反对常典史,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常典史英明神武,我黄县才得以保全!”
只是大家的热情毕竟不高,即使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丁班头心底也有些不服气,真正最热情的反而是常典史带过来的几个跟班,他们个个摇旗呐喊奋不顾先,嚷得撕心裂肺。
常典史很满意这种一呼百应的感觉,他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应付钱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要保全大家,保全黄县,这笔应付钱就不能少了,我跟户房算了一下,以五千金为下限,越多越好,没有上限!”
五千金就是五千两白银,这在一州一府都是不小的数目,何况是黄县这么一个山海之县,差不多载入版籍上的每一户人家都得掏出一二两银子来,何况这还是下限而已。
“非五千金不能保全黄县,保全大家!因此请大家用心些,谁若是敢从中拖延糊弄,不肯用心,那就别怪常某人不客气了!
说到这,常典史目露凶光:“平时大家过手的时候落点好处,我常某人就当没看见,但这应付钱事关黄县生死存亡,事关大家的身家性命,谁若是敢上下其手,那就别怪常某人杀人不见血了!”
话说到这里,大家都已经明白了,场面立即凝固了。
常典史这事做得太绝了,这叫大家怎么办事?只是大家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要知道常典史这狠话可不是空言,谁都知道他手上没有一百条人命,也有八十条人命
最后还是丁宫打破了沉默了:“常典史说得极是,说得极是……”
“说得极是!”
“说得很好!”
“说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