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弘绪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引起了公愤,自从娶了李贤次女后,开始的时候,孔弘绪也是深得孔家真传,爱学懂礼。可是随着年龄的增大,生活变得不再节俭,甚至有血穷奢极欲,权力上的膨胀也让他失去了道德和家规的约束。尤其喜欢招来众多的女乐师,声色犬马,行些苟且之事,稍有不从甚至威逼行奸,彻底忘记了”修身谨行”的家训。
最终原杰报上来的罪名是“非法用刑,奸淫乐妇四十余人,勒杀无辜者四人”。朱见深听后勃然大怒,下旨将孔弘绪“械至京理问”,意思就是将孔弘绪抓捕进京审问。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孔子的孝子贤孙们立刻炸开了锅。
当时内阁首辅、太子少保、兵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彭时立刻出面为孔弘绪求情,认为不能用刑具把衍圣公押入京城。好歹给天下读书人留点面子,给圣人后代留点情面。彭时号称大明最廉洁的首辅,在朝野内外威望很高,特别是翰林院内的许多人上奏,包括当时初任翰林编修李东阳联名求情,朱见深不得不接受了建议,表示将孔弘绪“颂系之”即可,即入狱而不用戴刑具。而在三法司对孔弘绪的罪行进行会议之后,给出了“坐斩(即杀头)”的判决。三法司的判决表明了朝廷的态度,但是朱见深不可能真的将衍圣公斩首,最终开恩将其“革职为民”。
“宣圣乃万世名教宗师,历代崇尚,有隆无替。待其子孙,与常人不同。今弘绪有罪处之,亦宜从厚。伏望皇上念先师扶世立教之功,免其提解,宽其桎梏之刑。待取至京,命多官议罪奏闻,然后处置为当。”
也就是说衍圣公孔弘绪坐奸淫乐妇四十余人,勒杀无辜四人,法当斩。诏以宣圣故,削爵为民,以弟弘泰代。”按《大明律》,孔弘绪如此作恶多端,自然必死无疑。可是因为孔家作为一个特殊的家族,再者他世袭衍圣公封号在身,考虑到孔子作为“素王”、“至圣先师”,如果贸然杀了他的后人有些不妥。更为重要的是千年以来各朝各帝为巩固政权树立的儒家文化、皇朝思想将轰然倒地。无奈之下,以“多过举”模糊带过罪名,免了孔弘绪的封号,封了他的弟弟孔弘泰为衍圣公。
这件事的风波一直延续到了成化六年五月,朱见深才下旨封孔弘绪的弟弟孔弘泰袭封衍圣公。而对于孔弘泰之后由谁袭爵,朝野上下还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讨论。都御史翁世资等人引用孔子四十七世孙孔若蒙、孔若虚兄弟的故事,提出等孔弘泰去世之后,仍然由孔弘绪之子袭封衍圣公。
因为有先例,孔若蒙,宋神宗熙宁元年(公元1068年)袭封衍圣公,宋哲宗元符元年(公元1098年)因罪被废,由其弟孔若虚袭封奉圣公(对,你没有看错哦,当时把衍圣公改成了袭封奉圣公)。孔若虚死后,仍由孔若蒙的长子孔端友袭封衍圣公(对,你又没看错,又改了回去)。
当时这件事还是章子俊的岳父大人,尚书姚夔等言:“孔弘泰宜循若虚故事,令袭衍圣公。孔弘泰之后,仍令孔弘绪之子继之。”奏上,故有是命。看看姚夔才是士大夫,是真正的卫道士。
其实这世界上既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文官们之所以对孔弘绪百般维护,除了他是孔子后裔的身份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李贤的女婿。
目前这位作恶多端的孔弘绪虽然没了头衔已成白衣,可架不住是圣人之后,还是嫡传子孙,自有大把的文人仰慕,日子过的还是很轻松,加上现今的衍圣公孔弘泰几次说道:“要请求朝廷让其官复原爵。”对于这样的事,用不着孔家走门路,自有巡按山东监察御史王一言认为孔弘绪已经“改过迁善”,还是归复冠带吧,这个要求自然有些离谱,因为孔弘泰这位衍圣公的表现可比他哥哥强得多。不过最终朝廷还是恢复了孔弘绪的冠带,意味着他不再是平民。
再来说陈献章在济宁码头偶遇了章子俊,因为陈献章在京城任吏部主事时还跟当时任翰林编修章子俊有过几次交道,那时章子俊在京城可是很牛的人物,后又升任为侍讲学士,朝中大佬李贤看重,又是老尚书姚夔的女婿,加上管理着造铁厂,要人有人,要权有权,要银子有银子,差一点进内阁,这样年纪轻轻就入阁参事,确实风头很旺,可也让许多人羡慕嫉妒恨啊。反看陈献章也是学府五车,会试不中,只得入监为官,在气势上不能跟正经一路考上来的比,仕途却是不顺,最大的原因就是朝中没有大佬可依,多亏了国子祭酒邢让推荐,才觅得了一个吏部主事一职,有时人比人要气死人,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更何况没到三十年,随着李贤去世,姚夔也去世,昔日的靠山仿佛一夜之间不见了,随之而来的却是慢慢淡出朝堂,加上章子俊本不想在这样的朝堂上理事,被贬实属正常。
如果当时,章子俊也去走走万贵妃的路子,说不定就没有万安什么事了,最起码跟朱见深拉个近乎,使点小手段,做个佞臣的话,现在说不定就是朝中首辅。
昔日清贵无比的翰林侍讲学士,现在一个地方知府,这中间的落差可谓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正因为这样陈献章看到章子俊后,觉得总算是平等了,自己官运不顺,比之这位仁兄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出身翰林又能如何,还不是跟自己一样,哈哈哈,内心无比痛快。
人就是这样,面对比自己位高权重时只有巴结,要么敬畏,可现在陈献章面对章子俊就没有这些障碍了,一把拉着章子俊道:“多年不见,随我去寻一酒肆,某有一肚子话要说道说道。”
这就是它乡遇故知吗?章子俊有点哑然。记得在成化初年的会试时,陈献章可是久负盛名,原因是这位仁兄也进京参加会试。为了能把八股文以奇制胜,因此想迎合潮流,在作《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考题时,别出心裁地破题道:“物各有其等,圣人等其等。”相传,当考官见到他的大作时,哑然失笑,遂在卷子旁边写下评语戏称:“若要中进士,还须等一等。”
对于陈献章其人,章子俊可谓是了然,往后会成为一代大儒,因出任吏部主事后,过于梗介忠直,不见容于礼部侍郎尹旻,只好辞官归里,潜心治学,从而开创了“岭南学派”,后从祀于孔庙,被世人尊为“圣代真儒”“圣道南宗”“岭南一人”。
看看,也难怪连辞官回程的路上,也要去曲阜朝拜一番,今日陈献章总算是遇上了想要把这些年来的苦闷一吐为快的人了,章子俊没法啊,只得去船上吩咐一翻后随陈献章来到了一座客栈酒肆,要了几个菜,点了一壶酒,听着这位仁兄朝中的许多事,过了多时,忽听外头人声鼎沸,掌柜的过来说:“如今这些读书人不像话,太不像话。”陈献章不问究竟,自己跑到街上去看,原来是些读书人抬着孔子圣像游街,那圣像竟然穿着财神爷的戏服,一些书生还在一旁喊道:“往后我们不拜孔圣人,只拜财神爷啦!”又有书生道:“读书有屁用,多挣银子,还怕不中举人?”这些读书人叫喊着,不停地挥着拳头,街道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都是目瞪口呆的样子,只见一位老者哭喊着:“作孽啊,你们不能如此荒唐,要遭报应的。”
陈献章知道此事非同儿戏,上前拉住一位书生轻声劝道:“这可使不得,官府抓了去,要杀头的。”
那人道:“读书人功名就是命,现如今不用功名,只要使银子一样也能做官,我们没有了功名,情同生死,还怕掉脑袋吗?看你好歹也是中了,不来凑热闹便是。”
陈献章哑然,悻悻而回,章子俊却说道:“读书的风气变了,读圣贤书,是学为人。圣人的书究竟教了我们一些什么东西呢?在圣人的言论中,始终不放弃一个为人的观点。什么事情都要归结到为人的问题,我们一天到晚都在为人,也就是说圣贤教导我们的,就是我们从早到晚所做的事,做事也就是为人嘛。圣人教导的为人,是给我们指了一条金光大道,真正能够按照圣人的教导来为人,那你读书的目的就达到了,明理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可如今公甫怎么看。”
陈献章回道:“这就是此次辞官回岭南的初衷,如今这朝堂之上妖人霸占,情愿回家乡教学做学问去,遇良夜,皓魄当空,水天一色,君乘艇独钓,或设茗招予共缀,君悠然在艇尾赋诗,傲睨八极,予亦扣舷而歌,仰天而啸,飘飘乎任情去来,不知天壤之大也。”
忽又道:“敬一有见衍圣公的门道么?某想去见见几位孔弘泰的家教学师……。”
章子俊说道:“办法是有,李贤是我的坐师,我又是他的门生,虽然孔弘绪已是平民,可架子还在,可以利用孔弘绪是李贤的女婿关系,说不定孔弘泰会见一见。还有一个人脉也能一用,前几年被我搅乱换东宫一事,当初我官至翰林侍讲学士,李东阳刚迁升为侍讲,说白了就是他的老上级,李东阳也是激烈反对换东宫。记得李东阳还联名翰林院替孔弘绪上折求过情,当初我在营造大炮,为此事他特地来相问过,我让他自己拿主意,随后孔弘绪很是感激李东阳,还让李东阳手书“圣人之门”竖匾,要挂在新造的门楣之上。
陈献章道,“这就是了,明日一同前往。”
章子俊也想去看一看孔府是什么样的,也就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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