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隔肚皮,说的也不全是表里不一,更多是一种无奈或各有各的打算。
在仲逸看来:盐课提举司衙门的事复杂、而盐课提举司衙门的人——更复杂。
同提举王核最为特殊,他一直将自己视为‘提举’。
尤其这几年在当地盘踞多年,先后与三位提举打过交道,别人走的走了、死的死了,而他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副提举姜军,人不如其名,与吏目蔡一书一样,是个较谨慎的人,一般情势之下,很少表态,甚至于话都不多说几句。
剩下的便是脾气秉性截然不同的库大使刘通、库副使肖大可了。
很明显,目前来看,这个肖大可还是个可信之人:对盐课提举司衙门的差事较心,也能完成指派的任务。
之前查处的那些有劣迹的衙役,肖大可还是出了不少力的。
在盐课提举司衙门、盐井、灶户、还有盐商之间,有着太多不可也逾越的距离,也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远处的灶户正在心事重重的干活,秋风下,山水依旧,年复一年的景象,年复一年的活计。
“仲大人,盐课衙门的事儿,太大了……”。
库副使肖大可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了。
估计这个时候,山下的库大使刘通已经围着山脚跑了半圈了吧?
说了这句可有可无的话,肖大可最后干脆直接道:“从盐课提举司衙门来说,小的只是个小小的库副使,面诸位大人多得是。从灶户来看,小的我也不是灶户,自然不知他们的想法,盐井产盐减少的缘故,小的真的不知道了”。
没看出来,这位库副使也会这种‘看似绉绉、实则冷冰冰’的话语,不过似乎同提举王核、库大使刘通还是能好一点。
至少这句话暗含一层意思:盐井产盐少的缘故,在盐课提举司和灶户找问题,而他作为衙门的微末小吏且又不是灶户,自然也说不了。
肖大可,不是心存顾忌,是心还有类似‘等等再看’的打算,亦或两者都要。
不是很信任、不是很有把握,或许是他目前最大的想法。
在信任和忠诚、理解与认可、认可与支持之间,同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绝非说说那么简单。
从这一层到那一层的转换,绝非易事。
这一点,倒是提醒了仲逸:不是每个人,你能猜到开头,能猜到结果的。
或是因之前各衙门间办差都是临时委派,走的有些匆忙,这次真的该静一静了。
仲逸长长叹口气:这个问题,肖大可是指不了。
至少,今天是不行了。
要打开盐井这层面纱,还是‘另辟蹊径’吧。
若无意外,自然是要一如往常的——不按常理出牌。
“仲大人、仲大人……我……回来啦”。
二人正沉默间,却见不远处的山道,库大使刘通正摇摇晃晃的朝这边跑来,筋疲力尽的样子。
肖大可望望地的木棍,再看看之前划好的道道,心不由笑道:这小子也真是豁出去了,为了能保住库大使,竟能如此拼命奔跑?
与他共事多年,还真没见过这小子有如此快的脚力。
人人都有可能创造一个迹,只是需要逼一逼、再逼一逼。
置之死地而后‘快跑’嘛。
“刘通,好样的,今日此举倒是让本官对你——刮目相看”。
仲逸随意望望一旁的库大使肖大可,之前对刘通一直暗淡的脸色也缓解了许多。
这一刻,肖大可默默低下了头。
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刘通很快瞥见这一幕,他不由摸摸额头的热汗,一种如释重负夹杂着快跑后的‘畅酣淋漓’,这步跑的太值了。
谁说我不能跑了?谁说‘气喘’之病,不能治了?
以后,别的事都可以放一边,唯独这‘跑起来’不能丢。
跑的快,才能不被淘汰。这个简单而又朴素的道理,竟然被刘通给‘顿悟’了。
‘这是五两银子,今日没有考核,当是对你一人的奖励’。
仲逸顺手将一块银子扔了出去,刘通几乎闪电般的调整着动作,恰到好处的接住了那渴望已久的东西。
尽管因为用力过猛,一只脚深深的踩到了泥土,但从接银子的姿势来看,还是相当成功的。
“仲大人,小的何德何能?次在衙门大院考核失利,这次当是舒展筋骨了,所以……,所以这银子是断断不能收的”。
将银子紧紧捏在手,刘通却信誓旦旦的说道:“下个月的考核,小的一定要得个一等,不再让仲大人失望”。
银子谁不爱?但对身为库大使的刘通来说,这五两银子似乎五十两银子都要值钱。
他这个库大使要借机向衙门里其他衙役说明一个道理,这是仲大人单独赏我一人的,这一等差役的荣誉还要高。
在下属面前的威望,又能捡回来不少,若是下月再考核,一定跑的他们都快。
‘给你的拿着吧,记住:只要按朝廷规章办事,只要肯听本官,你会干出名堂的’。
仲逸笑道:“怎么样,你那气喘的毛病怎么样了,要不回衙门让郎看看?”。
刘通快速将银子装好,连连摇头道:“啊呀,仲大人你还真别说,刚起跑的时候,确实有些喘的,但后来想着以后还要跟仲大人做很多大事儿,这便坚持了下来”。
仲逸起身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经意间,本官还做了回‘甩手郎’”。
天边彩云隐现,该是回衙门的时辰了。
二人毕恭毕敬跟在仲逸身后,刘通昂首阔步的,轻蔑的看看肖大可,心得意道:怎么样,你这个库副使,还是差了点火候吧?
将手伸进衣兜,刘通脑在快速盘算着:白白得了五两银子,还能挽回面子,若是日子久了,那又能得到这位仲大人多少赏银呢?
身为同提举的王核,平日里对属下们,可真没有这么大方。
聪明的人有很多种,其一种便是自认为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