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盐课提举司。
一套乱七八糟的摆设、怎么说也是个盐课衙门,院内的杂草倒是长得挺高。
怪不得仲逸要记着晒太阳,就是要与这些花草共沐‘秋风’。
“下官……卑职,见过仲大人……”。
一阵异动后,一群人终于气喘吁吁的来到仲逸面前。
仲逸微微起身,程默却急忙上前道“你们不要着急,慢慢来、慢慢说”。
“仲大人,我们本是带人去迎接你们的,后来一打听您是绕小道,所以……就走岔了”。
说话的人叫王核,是提举司的同提举,官居从六品,个子不高,长得有些发福,是这些人的‘头儿’。
同提举,这是个颇有意思的职务到底是等同于提举呢?还是提举大人不在时,他就是提举呢?
暂且,就当是个县丞的角色县令不在时,他最大。
之后便是副提举姜军,从七品,此人长得高高瘦瘦,一点与他的名字不相符——将军。
在程默看来,这个叫王核的人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副提举’。
至于姜军嘛,可以算作二副,这样是不是更贴切些?
二人一侧还有一个年纪更长者,他的名字叫蔡一书,是提举司的吏目,主管文书、杂务之类,是这些人当中年纪最高,但是品阶最低的——从九品。
有品阶的就是这三人,他们也将是仲逸在盐课提举司的同僚,如同在翰林院的费思应等,几乎每天都可以见到。
同提举王核再次说了一句“仲大人初次上任,我们接待不周,着实有些说不过去,晚上在城中酒楼摆一桌,为仲大人、仲夫人接风”。
如此一说,他身后的副提举姜军、吏目蔡一书微微点点头,没有再言语。
这场面确实有点尴尬,若论年纪,这些人都比仲逸大了许多,但偏偏就是这位年轻的仲大人坐镇盐课提举司,是这里的提举大人。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走小路本就是本官之意,想来本官初来乍到,那些盐商、灶户万一都要来个迎接仪式,那我提举司衙门不就要乱套了?”。
仲逸笑道“该去的地方本官已去过,该拜会的也都拜会了,今日在场都不是外人,我们日后就要一起共事了,本官初来乍到,还要请诸位多多帮衬才行啊”。
出了京城,离开翰林院,仲逸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也第一次不可避免走上了这样的路、说起了这样的话。
入乡随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噗嗤……”,像是‘放出来’的一阵笑声,很短暂的那种。
“盐商一般不会大张旗鼓的来衙门,当地的灶户嘛,那里懂这些?他们不会知道的……”。
同提举王核面不改色道“都是……下官们失职……”。
程默欲上前,仲逸却狠狠瞪了他一眼。
再看看一旁的杂草,还有一些废弃的木车、马具,甚至与农具,这哪里像个衙门,分明就是自己在京城的诚信堂、杂货铺后院嘛。
都这样了,当地百姓能‘欢迎’这位新来的仲大人吗?
“哎,后面那两位大哥,你们不要站着,坐下说话”。
仲逸强压不悦,向最后面的两名中年男子说了一句。
片刻后,两把才被‘祛尘’的木椅搬了过来,那二人还要推辞一番。
“说说吧,还等着仲大人一一问才行吗?”,程默使劲向木椅前推了推,开始嘟囔起来。
哦,那二人急忙转过身来,其中一名男子朝仲逸拜道“属下刘通,是提举司的库大使,见过仲大人”。
库大使一职在明朝之前就有,大明的布政使司也有同样的称谓,为从九品。
不过,盐课提举司的库大使却未入流,管官库、杂役。
杂役,看似没有太多明确的差事,但往往可做的却很多。
只因他们二人未入流,只能默默的站在那里了。
“启禀仲大人,小的大可,是咱们提举司的库副使”。
说话的人叫肖可,只因他长得敦实、憨厚,有些显老,所以大家都称呼他为‘大可’。
先前有个姜军的副提举,这里又来个肖可的库副使,却被称为大可,真是人不如其名——名不如其实。
不过,仲逸对这个大可的印象倒是不错,他是个实在人。至少在说话时,没有虚头巴脑、阴阳怪气。
“大可,在仲大人面前,休得放肆,好好说话”,一旁的同提举王核提醒道。
大可望望仲逸,再看看王核,支支吾吾道“王大人,你也不是叫小的‘大可’吗?那就是个名字,以后仲大人也可以这样叫,反正大家就这样叫……”。
“哈哈哈……”,一旁的副提举姜军、吏目蔡一书不由的笑出声来。
“好,像个爷们,大可,本官记住你了”。
仲逸起身道“大家就算见过了,朝廷的印信你们也都看过,本官就不多说了”。
“是是是……仲大人的威名,下官们早有耳闻”,同提举附和道。
这么一说,程默便站不住了,他自告奋勇上前一步。
‘你们都听好了,我们仲大人,出身翰林院,在庶吉士不到一年,便奉旨去保定府博野县督办一桩命案,后擢升为翰林院编修。当年鞑靼军犯我,仲大人与鞑靼首领谈判……’。
众人瞪大了眼,程默却越发说的起劲“后来,因咸宁候仇鸾怯战,仲大人奉旨去大同核查……升为翰林院侍读……去年南下抗倭,妙计歼敌数万……成为侍读学士,今年北上北征,全歼鞑靼八万之敌……”。
程默讲的绘声绘色,却见仲逸已缓缓起身离去,众人听的入神,目光几乎全在程默身上。
这种事儿,绝不可能胡说,但众人还是愕然许久。
库副使大可听的入神,如同听书一般……
这些年,程默在翰林院可不是白呆的,这一幕,他早就琢磨好了这个盐课提举司的前任锒铛入狱,仲大人务必要立威,谁也不能阻挡。
至于仲逸之前的那些经历,即便现在不说,这些人迟早也会打听到,谁还在京城没有点门路?
既是如此,索性就给他们个下马威。
这些人若都是善茬儿,衙门岂会如此杂乱不堪?
他这个跟班,绝对是天下最忠心、最称职的跟班。
库大使刘通急忙上前笑问“这位小哥,该怎么称呼?”。
咳咳,程默双手后背道“在下叫程默,之前一直在翰林院、一直跟随仲大人左右……”。
这洒脱的姿势,见识就是‘程大人’了。
“那请问程先生,待会儿……怎么安排?”,同提举也只得先崇拜他一番。
程默稍顿片刻,而后郑重其事道“仲大人说了,你们在不是那个什么酒楼设宴,那咱们就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