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东沙城。
城墙前一块空地之上,一名“传令官”正敲锣、挥旗,之后,向上面的守城将士‘求救’。
片刻之后,东沙城守城将军出现在城门楼上。
“大明的兵马已将西沙城团团围住,随时准备进攻,请将军速速派兵去救援”。
那名传令官大声喊道:‘大明的兵力有两万之余,情况十分火急,刻不容缓’。
守城将军再次向城下望去,确定那是一张毫无疑问的‘脸’,完全是不用怀疑的。
“回去告诉你们将军,东沙城的援兵马上就到,千万要顶住了”,东沙城的守城将军向城下喊了一声,立刻转头而过,匆匆下了城墙。
“遵命……”,城下那名传令官说了一声,收好手中的旗帜,调转马头,直奔西沙城方向而去。
仲姝的**之术,确实厉害,连同声音,都可模仿的惟妙惟肖……
东沙城守将召集属下将领议事,说的正是如何去西沙城增援?
“启禀将军,据我们探查,大明驻扎在南侧一带的兵力只有两万之余,经过上次那一战,所剩已不足两万,方才听西城的军士说围城的兵马也是两万,说明他们倾巢而出”。
东沙城中,一名将领向守城将军说道:“如此说来,他们不会再有援兵前来,我们可放心大胆出兵援助,不用担心东沙城内空虚后,遭到大明兵马的突袭”。
此言一出,其他将领纷纷点头,这一点是极为重要的:若是向西沙城派的援兵多了,东沙城内的防守势必会减弱,甚至没有了抵御能力,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之前,鞑靼军已探查到大明驻军的兵力,而截至此刻,他们也没有收到消息说朝廷有新的援兵到来,故此才有了这一说。
不管怎么说,倾巢而出毕竟是太过不可取,经过一番商议,东沙城的守城将军决定:调取七千兵马,火速增援西沙城,留守三千人守城。
与此同时,东沙城也派出了传令兵向黄沙镇而去,将西沙城的战况与东沙的增援情况禀明阿帖木儿,是否再派兵,将由黄沙镇的将军来决定。
相比而言,西沙城与东沙城之间的距离更近一些,而要向黄沙镇求救,则远了很多。
故此,东沙城的守城将军决定:先发兵增援西沙城,至于派往黄沙镇的传令兵得到回信后,可先回东沙城,再做定夺。
一名传令兵匆匆出了东沙城门,直奔黄沙镇方向而去。
之后,那厚厚大大的城门再次被打开,七千之余兵马浩浩荡荡朝西而去,而城内所剩的,不足三千的兵力。
无论向黄沙镇求救的传令兵,亦或是向西沙城增援的兵马,所过之处,皆是老路。
虽说在北漠,路途之中也有沙丘、胡杨林、沙石,经常要走的道,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好在这里还有胡杨林,那一片片的胡杨林,可以算作掩护。
从昨晚至今,二十余名锦衣卫校尉兵分三路,分别潜伏于东沙与西沙城间的必经之路,以及这两城与黄沙镇之间来回的必经之路。
南栖原一心建功,但此次攻城他并未参与,林宗武曾在开战之前向他说说:做好情报、打探任务,尤其掌握和切断敌军三城之间的信息互通,就是很大的功劳。
当时仲逸当场表态:掌握和切断敌军在黄沙镇、东沙西沙三城之间的联络,功劳一点都不比攻下城池小。
南栖原当然很乐意的接了这个差事,对他而言,这正是锦衣卫最为老道的拿手好戏、看家本领。
还真别说,接到这个差事以来,南栖原果真是够格的:从南边当地衙门借调八千兵马的消息,严密封锁,并未外泄。
与此同时,西沙城的战事打响后,从西沙城到黄沙镇的传令兵,自然也没有躲过锦衣卫的暗哨。
至于从西沙城那条密道中出来的军士,若非仲逸一直跟在后面,他也必备沿途潜伏的的锦衣卫截获,无论如何,也不会顺利抵达东沙城。
当然,从仲逸手中有意放出的那名军士,不过是有意放掉的一只鱼饵,只是要尽量拖延他到达黄沙城的时间而已。
可以想象,南栖原此次回京,想不立功受赏都不难,仅是站出来替他说话的,恐怕就不知林宗武、仲逸……
此刻的西沙城,已完全被大明兵马占领。
有凌云山三弟子一展轻功之后,英勇千户所的将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上城墙,之后便是近三万的兵力猛烈攻城,西沙城市,就此攻破。
此次,林宗武确实倾囊而出,虽然此举看似兵甲大忌,稍有不慎将有灭顶之灾发生,但非常之时、非常之事,也只能行非常之计划了。
说白了,就是‘不按套路出牌’而已。
如此部署,仲逸是做过极为周密的计算。他计算的是时间:攻下西沙城的时间、敌军向东沙城求救的时间,援兵到来的时间。
此外,还有英勇千户所再次回到驻军大营的时间。
而这一切,皆要在天还未亮之时,敌军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之时,反应过来而没有时间准备之时——全部完成。
没错,此刻的英勇千户所,已回到驻军大营,一如往常的守住粮草、守住大营。与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六千之余的兵马,皆是从当地都司衙门搬来的援军。
不按套路出牌,说到根上,就是不拘一格,兵法有言‘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也是用兵如神的精髓所在。
关于这一点,仲逸早就开始琢磨。在凌云山时,他就曾想过一个问题:同样用兵,为何有的人能做到‘不到最后一刻,谁也看不出来’?而又有的人,仅是一次战事,却能扭转这个乾坤,从而流传千古?
这,或许就是师父凌云子为何要倾尽一生心血,非要著述一部绝世兵书的缘故吧。
作为凌云子的弟子,仲逸同样会用自己的一生帮师父完成心愿,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他的心愿。
那么,这些都要从如何用兵开始,指挥好眼前的每一场战事,才是踏上脚下漫漫之路的第一步。
说起用兵,他还要走一步更为‘胆大’的棋,不按套路出牌。
……
“林大人,我们就这样放弃才刚刚攻下来的西沙城,是不是有点可惜了?若敌军再来援兵,那我们是否还要二次夺城?”。
从东沙至西沙城的毕竟之路上,沿路两侧的胡杨林中,近两万朝廷兵马蛰伏于此,一名将领望着远处的西沙城,心里有些不舍。
是的,才攻下了西沙城,除去伤亡的将士,剩余的兵马除包括英勇千户所及回大营的六千人马外,剩余近两万的将士,全部出城。
这是林宗武的军令:除去回大营的,剩余兵马全部作为伏兵,等待从东沙城来的援兵。
演练了那场吹笛的黑衣蒙面之人后,仲逸确定仲姝乔庄的传令兵安全返回西沙城后,自己终于可以以监军的身份出现在军中。
这是一部险棋,对此,仲逸与师兄林宗武反复说过:刚刚攻下的西沙城,一旦再次被敌军占领,那之前的付出将全部白费。
不过这也要算时间:到底是从黄沙镇来的阿帖木儿快,还是从东沙城来的援兵快?
无论从路途而言,从各城之间的暗哨锦衣卫宝来的情报而言,仲逸是绝对有把握的。
如今,有将领这样问,林宗武也只得简单一句:“怕什么?等我们歼灭了从东沙城来的援兵,到时无论这两座城池,你想守那个就守那个”。
想必,这也是其他将士所共同担心的,林宗武的解释,也不知是向其中某一位将领听的。
中间这条主道是东沙城通往西沙城的毕竟之路,换句话说,东沙城的援兵要到西沙城,必须要经过此道。
左右两侧的将士,用的最多的就是弓箭,甚至可以收,几乎全是弓箭,大营中的弓箭全部被运送至此,看样子又要下一场箭雨了。
此举用意再明白不过:最大程度减少伤亡,最大程度结束战事。
春末夏初的季节,北漠之中,也总归是有些生物的,这将为伏兵带来极大的便利。
林宗武不由的再次向东边望去,他期望着那熟悉而又快速的马蹄声,根据之前安排:只要东沙的援兵快临近时,锦衣卫立刻就会前来禀报。
他,也在等着这一声的禀报。
……
大约两刻钟左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之后不多时,便是成片的奔跑之声,马群所过之处,尘土非得老高,几乎挡住了正常视线。
西沙城,城门头,大约五百人的样子,主要集中在炮塔之后。这些炮台,正是鞑靼之前准备用来对付大明将士的庞然大物。
不得不承认,若是从距离、杀伤力、威慑力而言,这些黑黑的大家伙,还确实有它过人之处。
经过一番狂奔,东沙城的援兵已至西沙城门前的那块空地之上。守城将军派人前去打探,却发现与之前传令兵说的完全不一样。
“将军,之前,那边的军士说是大明的兵马将西沙城团团围住,而为何如今城外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东沙城的一名将领向守城将军说道:“我们是不是上当了?”。
守城将军胯下马儿不由的来回打转,他一脸阴沉道:“上什么当?人马皆已抵达城外,是进还是退?你让本将作何打算?”。
众将领不由相视一眼,不知如何作答。
“管他呢,都到这儿了,干脆就攻进城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名将领思索半天,向守城将军建议道:“反正我们已派人去了黄沙镇,阿帖木儿将军很快会知道这里的战况”。
东沙守城将军不屑的笑了笑,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若是拿下西沙城,等阿帖木儿将军来,正好可以领尚去了。
“就这么办,上前叫阵,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东沙城的守城将军那里知道:在不多时之前,西沙城的收成将军,就是被斩于城墙的。
同时,他或许更不会想到:无论从西沙城,还是东沙城,派往黄沙镇向阿帖木儿求救的军士,压根就到不了黄沙镇,更不会见到阿帖木儿。
至于真正能见到阿帖木儿,又能求救的,便是仲逸刻意放出的那名‘至死不说半个字’的军士。
他的到来,将士另一个计划的开始……
“城下的,可是东沙城的守城将军?”。
城墙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年轻的身影。
底下的鞑靼正欲上前叫阵,却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由的暂时停下了脚步。
这里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再往前走,就会进入城墙那一排火炮的射程。
甚至可以说,已经进入火炮射程范围了。
当时只顾向前冲,竟没有想到这一层,也难怪,这种事不经常发生,大意了。
东沙城的守城将军心中暗暗叫声不好:若是有下次,一定不会鲁莽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但一切皆晚了。
“城上之人,不知如何称呼?素问大明来北之将,之前是戎一昶,后来他被死于乱箭之下,后来听说是换成了林宗武”。
守城将军毕竟是守城将军,知道自己或许即将变成炮灰,也能淡定自如说上一番话:“怎么,你们林将军不敢见人吗?你又是何人?”。
城墙之上,仲逸稳稳站立,只因他一身文官袍服、一把折扇,与兵甲之身的将士们显得格格不入,格外醒目。
“瞎了你的狗眼,连我们朝廷翰林院侍读学士、监军仲大人都不知道?也难怪”。
一名军士大声喊道:“去年,也是这样的场面,当一群倭贼最后知晓我们仲大人的名号时,他们即将葬身火海”。
“好狂妄,有准下城而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敢不敢?”,一名敌军将领气的咬牙切齿,不由的上前几步。
“退下,本将看你更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东沙守城将军向属下怒斥一声:‘你可知道,这位翰林院的侍读学士、监军,是如何用兵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