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仲逸换身行头,从翰林院出来,特意街买些礼品,而后匆匆向袁府走去。
出狱后,与袁炜只见过一次。但当时在礼部,众同僚在,二人也只是打声招呼而已。
眼下春节将至,袁府进出的人往常也多了起来,大多是袁炜的门生故吏。
其,有确实因才学而有师生之名的,但也不乏有人,是冲着这位礼部侍郎的头衔而来。
袁府,郭管家。
“仲大人,我家老爷正在书房会客,你先到客堂,用些茶水、点心”。
毕竟高墙大院里出来的,郭管家不是一般的精明,他知道袁若筠与仲逸关系非同一般。况且,袁炜对这位翰林院的仲大人极为赏识,他自然不敢怠慢。
有的时候,这不是奉承主人的心思,恰是对分寸的一种把握。
这个,要看心是怎么盘算的了。
“仲大人,小姐此刻也在府,要不要通报一声?”。
仲逸来袁府不止一次,郭管家心里再明白不过:能让这位大小姐乖乖听话的人,除她父兄外,几乎再无他人。
当然,这位仲大人便是唯一的一个。
“不用通报了,本小姐来了”。
话音未落之际,袁若筠与丫鬟莺儿已出现在门口:“郭叔,你先忙去,这里交给我了”。
“仲大人,说句托大的话,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能看的出来,她还是很听你的话,你劝劝小姐,老爷现在正为她的婚事……”。
管家话未讲完,却被一旁的丫鬟莺儿劝道:“郭叔,快不要说了,小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
郭管家叹口气,摇摇头,缓缓退了出去。
“本以为,师父你是超凡脱俗之人,怎么也落的这般俗套?”。
见桌的礼品,袁若筠还以为仲逸也借春节拜见为名,走他老爹袁炜的门路来了。
尽管在袁府,但毕竟有师徒这层说法,仲逸也不甘示弱道:“筠儿,不得放肆,我来袁府是有要事。出狱之后也没来拜见袁大人,正常往来,你休得胡言乱语”。
末了,他笑道:“冲令尊与我师父的交情,作为晚辈,我也没有空手而来的道理啊”。
最讨厌一本正经的样子,袁若筠立刻觉得无趣起来:“人家是随意这么一说,又是一番大道理,老学究的样子,无聊”。
这时,一旁伺候的丫鬟莺儿,急忙前解围:“仲大人,听说你来了,我们家小姐已吩咐后厨加了菜,还备一壶好酒,都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既是如此,那多谢袁大小姐的盛情款待”。
仲逸再欲言谢,却见袁若筠一脸不悦,向莺儿说道:“谁为他准备饭菜?饿一顿又能如何?反正人家仲大人也不在乎这一桌酒菜”。
袁若筠一旦使起性子,怕是一时半会儿静不下来。
想起一会儿要见袁炜有要事相商,仲逸知道眼下恐怕是劝不过来,这位大小姐了。
还是忍忍吧。
“这不?这里有茶水,还有点心,晚餐嘛,少吃点好,少吃点好”。
仲逸笑道:“少吃点对身体好,不劳袁大小姐了”。
“哼,不劳不劳,仲大人请自便吧”。
说完这句,她便扭头走。
简直翻脸翻书快,次见面还好好的,此次,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简直判若两人。
丫鬟莺儿自是拦不住她的,不过能与眼前的仲逸说两句话,倒是真的。
莺儿早说过:只有偶尔能见见这位仲大人,再说几句话,很满足了。
当然,这是袁若筠准许的。
“仲大人,你不要怪小姐,还是那件事儿:到年底了,老爷又说起小姐的婚事,正闹着别扭呢”。
莺儿知道,仲逸对此事再熟悉不过,当初他们三人还配合一起斗诗,硬是将前来相亲的人‘逼’走。
此次,可不能再故伎重演了吧?
这毕竟是袁家的私事,岂能随意插手?
“恕仲某直言,此为你家小姐终生大事,外人不好干涉,还请莺儿姑娘多劝劝,拖得太久,毕竟也不是解决之法”。
除此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这番话,莺儿早有所料。
相一般丫鬟,她与袁若筠几乎一起长大,二人关系自然亲密许多。
同时,她与仲逸,也绝非泛泛之交,甚至在袁若筠面前,她都不避讳对仲逸的情愫。
只是身份有别,非她一人可变。不过,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个敢作敢为、敢爱敢恨的女子。
有莺儿这样一个‘间人’,几乎与仲逸和袁若筠当面交谈,并无多少差异。
此刻,她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了。
“仲大人,小姐对你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你们二人,每次见面斗嘴,但其实,小姐心里一直想着你”。
莺儿详细道来:“大人去西安府、杭州府运送药材;到博野县查办凶案;至大同府核查战事,甚至于前些日子,被押入刑部大牢,小姐她简直……”。
“莺儿,有什么话,直说吧,我随时要去见袁大人”。
此话之意,再明白不过,但仲逸不想继续下去,干脆直接制止道:“时间紧迫,还是长话短说吧”。
不用说,管家已向袁炜禀告仲逸前来,只要他忙完手头的事儿,自然会差人来请。
身为袁府的丫鬟,莺儿当然懂的这个道理。
“仲大人,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初次来袁府,是与令师一起,那时还只是若一当铺的少东家。袁府,堂堂礼部侍郎府邸,您的身份……”。
这个莺儿,果真心思缜密,连这个都记得。
她继续道:“后来,你到了国子监,再到翰林院,如今都是翰林院六品侍读,以你的年纪,他日前途不可限量,甚至都在我们老爷之……”。
“莺儿,这话有些过了”,仲逸起身而立,犹豫片刻,径直朝门外走去。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这,这都是小姐让我说的”。
不用猜,仲逸知道,莺儿接下来要说的话:之前,或许是他身份低微,如今也有了翰林院侍读的身份。
此刻,怕是能‘门当户对’了吧?
可是,这是门当户对的事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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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儿啊,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啊”。
终于见到袁炜,毕竟有师父那层关系,后来二人时有往来,仲逸也无须隐瞒,便将一起弹劾仇鸾之事,如实禀明。
显然,在朝做事多年,身居高位的袁炜,处事更加谨慎。
这并非袁炜对仲逸所言不可信,而是他一贯的处事风格。
相仲逸,他这个礼部侍郎,自然更了解对手:无论严士蕃,亦或仇鸾,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除此之外,另有更为复杂的因素:来自圣的态度。
这恐怕是所有为官者,都要考虑的。
“请袁大人明示:是断然不可为,还是努力可为之?”。
仲逸心同样明白:扳倒严氏,是徐阶最希望看到的,而袁炜毕竟属徐阶一派。
这一点,毋庸置疑。
即便再谨小慎微之人,只要遇到合适机会,尤其能一招毙命,这种机会,是不容错过的。
“哦?看来,你是铁定心要这么做了?”。
袁炜有些惊诧的望望仲逸,说实话,他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很赏识的。
尽管他对仲逸不是很了解,甚至可以说是很不了解。
但冲着凌云子,也不难想象:眼前的这个翰林院侍读,绝非其他翰林可。
“凡事只有做过,才能知晓最终的结果,我们可一分为二的看待”。
“弹劾的折子,可以。若圣也有意要处置仇鸾,那便让更多的人站出来指正,同时罪证也可一一列举,做实”。
袁炜继续道:“反之,若圣未最终下定决心,后面的事儿不用继续,当是几个御史发发牢骚,御史本有纠察弹劾之责,无人追究的”。
“袁大人深谋远虑、处事得体,令学生钦佩不已,一切听从大人安排”。
见袁炜总算是答应了,终于可松一口气。
在凌云山时,师父曾说过一句话:有的时候,经历也是一种谋略,尤其,亲身经历过的大事。
这个道理很简单:历史往往会重演,而对几次大变故的推演,或许,是一种新的谋略吧。
袁炜能坐到如今高位,想必,定遇到过不少类似的事情吧?
只是,他还是低估了凌云子的这位弟子。
在仲逸看来:一旦朝武开启对仇鸾的弹劾,那便是他的末日到了。
“至于是否由徐阶出面主持大局?只能看事态发展。不过,你倒是可以去拜见他一下”。
袁炜爽快应道:“此事,包在袁某身,你们二人先见一面,日后在朝,也能多个照应”。
末了,他补充道:“有一个叫陆炳的人,是锦衣卫指挥使,你可以找他,或许更管用”。
陆炳?
在与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石成一起办差时,曾听他说起过此人,袁炜此刻再提到他,绝非偶然。
不用说,袁炜也知道仲逸曾与石成一起办过差,自然要找他这个间人了。
否则,像陆炳这样的人,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
既然有石成这层交情,仲逸也无须向袁炜多问关于陆炳的事,毕竟,锦衣卫不同与其他衙门,是袁炜也要忌惮几分。
还是等见了石成,再说吧。
二人此说定,再寒暄几句,仲逸便起身告辞。
“哦,对了,来府后,是否见过筠儿?”。
袁炜看似一句漫不经心之言,仲逸心却暗暗一惊。
按理说,他来袁府毕竟次数不多,况且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本不能轻易抛头露面,更不可能,随意见来袁府拜访的外人。
其,也包括见仲逸这样的来访之人。
显然,袁炜此话,绝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