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仲逸从若一当铺出来,匆匆向家赶去,安顿好老姜头与罗英后,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办.
“师弟,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先不要进屋”,刚进小院,仲姝将仲逸堵在院,用手向里指指:“师父小憩一会,莫要惊扰”。
仲逸急忙将才迈出去的一只脚轻轻放下,冲师姐微微一笑,离开凌云山有些日子了,师父的这个习惯怎么给忘了呢?
“逸儿无须如此担心,你师父到时自然会醒”,卫缨刚从屋走出,指着院的那张石桌,桌刻有棋盘:“来一盘,如何?”。
仲逸见状急忙讨饶:“卫叔叔还是放过我吧,从石林院出来至今我还没来的及好好与您说说话,一起喝茶如何?”。
卫缨知道仲逸眼下无暇对弈,一起说说话才是真的。
仲姝已从屋取来茶具,三人围于石桌前,在凌云山时是很普通的一个场景,但自从下山后,很少有机会在一起相聚了。
一直以来,宗武、仲姝,还有仲逸,三日人对卫缨是极为尊敬的,如同对穆大娘的感情。
而卫缨跟随凌云子多年,深得他的信任,每临大事或下山之时,师父身边总有这个身影的陪伴。
为此,师父才少了几分孤寂,至少身边能有个说话的,多年的相处,他们间的关系自然非常人可,在他们三人眼,卫叔叔绝非师父身边一个随从那么简单。
“卫叔叔,一直以来我有一件事不解,能否指点一二?”,此处并无外人,仲逸便直接开口:“如果一个人做了官,但他不为金银财物、不为江山社稷、不为黎民百姓,更不是为了自己的身后之名,那这样的官做的还有什么意义?”。
卫缨轻轻捏着手的茶碗,之后脸微微露出笑意:“你这一个‘官’字未免太过宽泛?何为官?若是头顶着一顶乌纱是官,或者只要有个品阶,那怕是从九品的小官,也算做官的话,那恐怕这个官字也太容易了些”。
放下茶碗,卫缨继续道:“这朝内阁,内阁有首辅、次辅,之后有吏、户、礼、兵、刑、工等六部,六部有尚书、侍郎、郎、员外郎、主事,有国子监、翰林院,院里有学士、侍读学士,武有五军都督府,都督府有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
掌管律法有三法司,除了刑部,还有大理寺、都察院,大理寺有大理寺卿、左右少卿、寺丞、寺副,都察院有左右都御史、佥都御史……“寺”有“五寺”:除了大理寺,还有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
到了地方,有布政使司,武有指挥使司,刑狱有按察使司,府里有知府,州是知州,县里有县令、县丞、主簿……”。
“乖乖……”,仲姝倒吸一口凉气,如此多的衙门、官差,真是令人汗颜哪……
“哈哈,姝儿听的一头雾水吧?”,卫缨转而向仲逸笑道:“这下你明白了吧?这天下衙门何其多?衙门顶着乌纱之人何其多?若是个个都能一心谋社稷,全力为百姓,那天下该是什么样?反之,若是个个只顾金银,家金山银山,那天下又是什么样?”。
哦?仲逸倒是对此颇有兴致:卫叔叔与师父不同,他喜欢在说出结论前,花很多的铺垫与列举,但这种交谈方式却别有一番味道。
见仲逸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卫缨干脆起身而立:“其实,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做官也罢,做买卖也罢,种地放牛也罢,只是一种谋生的营生罢了。
既然是众多的谋生之路之一,那里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何来的惊天动地,好多人从入仕第一天起,到告老还乡那一日,还几乎是原地未动,或者只是升一两级而已,与之前的生活并无多少本质差别”。
“深入浅出,言简意赅”,仲逸一阵感叹:“卫叔叔果真厉害,逸儿佩服、佩服……”。
“自古大奸大忠、大贤大佞,都非普通人可为,亦非普通官可为”,仲逸接着卫缨的话继续道:“名垂青史者不多见,遗臭万年者不多见,芸芸众生如此,官道之亦是如此”。
卫缨举杯饮茶,示意赞同:“孺子可教也”。
“好个孺子可教,听他在这里夸夸而谈”,众人说话间,却见凌云子已缓缓走出门外,来到院,他轻轻抚着手的羽扇,微微点点仲逸:“还未做官,想着名垂青史与遗臭万年了?看来你注定不是做那芸芸众生了?”。
“师父……”,仲姝与仲逸立刻前行礼。
“好了,好了,以后除刚见面与拜别之外,莫要时时处处施礼”,说话间,凌云子已来到石桌前。
卫缨将一杯新茶递到凌云子面前,他望望仲逸,再看看凌云子:“先生,据我看呀,若是逸儿做了官,名垂青史不敢说,但一定是个与众不同的官”。
凌云子接过茶碗,细细品味一番,他不慌不忙,举止悠闲:“自古入仕讲究从众与庸,若是别具一格、与众不同,不管好与坏,恐都非其他同僚所喜,其结局无非遭到排挤与遗弃,“个性”乃仕途之大忌啊”。
师父此番言论,仲逸却是似解非解,仲姝更是大多不解,二人只得随意岔开话题,与凌云子、卫缨说笑起来。
良久之后,凌云子缓缓开口道:“如今宗武已做了六品百户,关于入仕一事,既然你有此意,为师便助你一臂之力,至于日后能否做出一番事业来,那便看你的造化了,切不可好高骛远”。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方才与卫叔叔是说笑而已”,仲逸知道,师父一向谨慎行事,最不喜夸夸其谈。
卫缨见凌云子微微点点头,便前向仲姝吩咐道:“姝儿晚饭不必准备,你师父约了老友,我们一会便去赴宴”。
他回头向仲逸笑道:“逸儿也一同前往,今晚我们见一个‘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