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坟前生荆棘,秋风之皆凄惨,昔日音容填黄土,孤寂荒凉谁人陪?
义村,村东,一片荒凉的杂草林间,秋风吹过,枯草叶间阵阵嗖嗖之音,还未入冬,便有阵阵寒意。!
长跪于坟前的仲逸终于收起他的双腿,不过由于久跪的缘故,两腿已发麻生疼,好在有一旁的小浵将他扶住。
四周皆是黄叶枯草,随着秋风飘过而微微摇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二人,只是那浓密的荒草将他身体掩住大半,一时竟无人察觉。
“小浵,你有没有发觉有人一直盯着我们?”,仲逸将脸迈过去问道。
“我知道,是我叫他来的”,小浵淡定的说道。
“哦,是谁啊?”,听小浵的口气,自是义村人了,故不必大惊小怪。
“过去知道了”,小浵朝那个人挥挥手示意。
只见来人高高瘦瘦、长须浓眉,发须灰白,梳剪的有些凌乱,看去甚至有几分邋遢。但一身粗布衣衫却甚是合身,看样子穿了些年头,面两块颜色反差明显的补丁似乎映衬着他庄稼汉的身份。
此人似乎很激动,见小浵示意他立刻向这边跑了过来,脚下的杂草差点将他绊倒,这才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那人说话的声音却一点都不含糊:“听小浵说,你是难难的兄长,我这才赶过来看看”。
“田二叔,是田二叔啊”,仲逸心头一热,差点喊出声来,此刻真想前将这位昔日教会自己骑马的“师傅”抱住,快到跟前却是伸手微微道:“这位老伯一定是难难的什么人吧?还劳烦你这么远山的……”
要知道除了老姑之外,义村他高一辈甚至更高辈份的人,属田二叔对他最好了。
包括那晚离开义村时,也是田二叔送的小包袱,还让他牵着大白驹路。
多年未见,他已怎变的如此苍老,仲逸记得十年前,田二叔也二十多岁,十年之久,眼前这个模样明显是已过四旬之人。
小浵一直没有说话,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盯着仲逸的一举一动,末了,她淡淡的说道:“这是田二叔,我们小的时候经常缠着他,难难骑马的本领是他教的”。
仲逸立刻握住田二那双粗糙的双手道:“多谢老伯,常听难难提起你”,说着他立刻掏出几块银子。
在此时,不知何故,小浵突然道:“田二叔,小他们差不多该回了,我先回家备酒菜”,说完她便转身而去,临走之时叮嘱仲逸晚一起吃饭,他们几个儿时的玩伴要给难难稍几句话。
望着小浵远去的背影,田二长长的叹了口气:“哎,小浵真是个好姑娘啊,你可能还不知道?当初他老姑差点给难难定娃娃亲呢。后来难难走后这事也没人再提了”。
仲逸心泛起一种莫名的难受:儿时的一句玩笑之言,若是小浵真的当真,那岂不是耽误了人家的终生大事?
人,撒谎不可怕,可怕的是用一个谎言解释另外一个谎言。不能说出自己是那个曾经的难难,便事事都“难”,句句是假。
仲逸只得继续违心道:“哦,那请老伯转告小浵,难难已经成婚,叫她不要等了,都是儿时的一句戏言,虽说我老姑对难难有恩,这终生大事终究还是要父母做主……”。
田二微微点头道:“这个道理我也懂,只是可惜了两个孩子,或许难难还为当年义村人抛弃他而耿耿于怀,这么多年也没回来看看……”。
仲逸无语:现在老姑也不在了,若是村人皆以为自己是因当年之事而不愿回村,那他正好可以不用解释:因为他以后真的不打算回村了。
田二面对仲逸的反应不知所措,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示意两人边说边走。
田二不经意道:我一会去村东头的那个小石崖边走走。
仲逸不假思索道:小石崖不是村北头吗?
田二点点头:哦,那我还是回家吧。
仲逸立刻拉住他的手:田二叔,你家不是在这边吗?话已出口,仲逸终于知道自己这谎是撒不下去了。
田二叹道:“难难啊,叔知道你或许有难言之隐,十年未见,别人确实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不要忘了这里是义村,而在小浵的心里,她或许并没有把当年那个娃娃亲当戏言”。
看着一脸懵懂的仲逸,田二深情的说道:“你觉得你能瞒得过小浵吗?从你来到村口到你老姑家,再到这里,包括见了我这个半老头子的反应,真的要靠小浵带路吗?”。
仲逸只觉脸一阵燥热,他急忙道:“田二叔,我……”。
田二摆摆手,示意他不必激动:“放心,除了小浵没有人能看的出来,若不是她告诉我,我这个当叔的也绝不会想到你是难难”。
仲逸这才宽心许多,事出突然,加老姑的过世的消息,确实分心不少,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小浵姐:女人心,海底针。
来到一棵大树下,田二指着远处的山野感慨道:“今日是秋节日,村大多数人都没出山,龚家柱和大伙们早在坟前过香了,此处你我二人,叔有话对你说”。
仲逸诧异的望着他:难道老姑临别之事,有什么特别的嘱咐吗?
只见田二放眼远望,慢慢的梳理着他的思绪,似乎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良久后他慢慢的说道:“两年前,你老姑重病在身,知道自己为时不多,于是便将我叫到跟前,她知道龚老头还有她那个儿子并未将你当成真正的自家人,说句自大的话,你与他们父子二人的感情还不如我呢?这一点你老姑是知道的”。
仲逸细细的看着田二,不敢有丝毫的打断,此次回义村正是为此而来,原本打算是要问家柱的,没想到却是这个场面。
田二望着仲逸,一字一句道“你老姑亲口告诉我,你本姓陆,是咱们蠡县陆家庄人,你爷爷叫陆本佑,是朝廷刑部主事,你爹陆岑,你娘陆氏,都是知书达理之人。十八年前,陆家庄发生了一桩血案,村一男一女双双毙命,而你全家竟全部失踪。
那一天正是你出生之日,当天下过雪,天寒地冻的,你老姑受你爷爷所托,来陆家庄帮忙照顾你娘,只因路耽误了时辰,她赶到陆家庄时,那些行凶之人早已离去,后来她在柴垛里找到你并将你抱回义村。
田二的喉结微微的耸动着,那干裂的嘴唇停止了说话。
看来他也知道这么多了。作为义村最见过世面的人,田二心里很清楚:此事万不得添油加醋。
……
真是屋漏偏于连夜雨,老姑过世的消失还未散去,此刻方才知晓这离身世。
仲逸同样明白:老姑尚且是传话之人,田二叔更不可能知道其原委,况且是十八年前所发生之事。
凌云山多年的历练早已使他拥有常人根本无法具备的心智。这种心智面对如仇佶这种老江湖时或因缺乏实战阅历而表现的不甚明显,但若论内心强大与韧性,自然非寻常。
看来师父当年的推测是对的:老姑也并不知道爹娘真正的下落。
此事绝非普通凶案,或许牵扯到朝之事,对朝廷命官下手,对手自非常人,可爷爷也不是等闲之辈,为官毕竟不是为民,生计之虑当不会太大……
仲逸想着:只要家人都还健在,有希望。
这也算是绝望的一种希望吧。
“难难啊,你可千万不能怪你老姑啊,要知道十年前你离开义村时,她被村里的人堵在家,否则她定不会让你离去的”,善良的田二没有忘记说这件事,这并非龚王氏的嘱咐,不过龚王氏对难难的养护之恩,在整个义村都是有目共睹的。
……
良久之后,仲逸终于站了起来,他没有说话,再次跪到龚王氏的坟前……。
秋风带着阵阵凉意,太阳已渐渐西沉,回到义村,大半日在这荒草野林度过了。
不知何时,仲逸的眼再也没有了泪水,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冰冰的寒光。
一片天地,两个世界……
“报仇!”,强烈的复仇之心占据他的内心:“若非这场变故,我怎么会与家人分开?若非家人分开,岂会有此刻之伤?”。
凌云山的仲逸早已不是当初义村的难难。
而从今日起,再次回到义村的仲逸,也不完全是凌云山那个仲逸了。
刚走几步,仲逸突然停住脚步,用略带复杂的眼神望着田二:“田二叔,你切记,今日所说之事,千万不能对他人提及,否则你会引祸身”。
“我,,我知道……,你放心吧……我连小浵都没告诉……”,一个庄稼汉,面对仲逸突如其来的举动,田二吓得差点站不住脚,凉风飕飕,他竟下意识的用手擦擦额头的“汗”。
仲逸这才觉得自己失态了,急忙将田二扶起:“田二叔,你想想看,这件事背后定有不为人知的阴谋,换句话说若是当初行凶之人知道我们还活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你又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你想想看……”。
田二急忙点点头:看来仲逸还是为自己好。
仲逸知道,田二叔一向守口如瓶,况且此事事关重大,他受老姑所托,自然知道其要害。
“田二叔,这点银子,你留着用,我明日启程离开,事已至此,我不登门拜谢了,你一定要多保重啊”,仲逸将银子放好,搀扶着田二慢慢的下了山。
世事无常人心难料,前几日与罗氏兄弟说起陆家庄的谜案,竟会是自己的家事……
按照罗勇“事成之后灭口”的推断,华老大所说的那些纵身跳崖之人可能是参与陆家庄谜案的凶手。
一个人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仇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