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折腾一天一夜的牛头山寨并未安生下来,二当家仇佶喊了半天要救华老大,但终究还是没有派人下山。
石老三与刀疤脸的言行与二当家有异曲同工之妙,众人很快便领会了其的奥妙所在:只见雷声不见雨点。
郝老四终于醒酒了,他当然不相信昨晚发生的那一幕。
“弟兄们,昨晚山寨所发生之事,想必大家都已知晓,三夫人还未圆房下山而去,大当家不知去向”,仇佶环视四周大声道:“定是那王姓两家人所为,这两家人同时消失是最好的证明?”,现在终于轮他把持局面了。
屋内立刻安静了下来,对于其他人而言,无非是在看堂那几人的表演而已。
“二哥,这话你都说一百遍了,既是他们所为,那还费什么话?带兄弟们下山去小王庄啊”郝老四管不了那么多,只悔不该昨晚贪杯。
仇佶一脸无奈道:“四弟啊,可你想过没有:这些人既敢如此大胆,定是有人给撑腰,且有高人支招啊,他们早有准备,咱们贸然下山非但救不了大哥,还有可能了这些人的圈套”。
郝老四显然没有那般理性:“什么圈套不圈套的?山寨众弟兄还怕一个小王庄不成?况且一个小山村能有什么高人?”。
仇佶反问道:“那若是官府之人呢?若是官府之人知晓此事呢?我们这一下去不是自投罗吗?”。
郝老四不耐烦道:“那二哥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仇佶早胸有成竹:“这样吧,马派几个可靠的兄弟去小王庄秘密打探一番,看看到底是何人所为”。
此举倒是无人反对,别看这些人平日里称兄道弟,但到紧要关头还是保命要紧,万一遇到官府的人可倒霉了。
话说昨晚连夜回到小王庄的王姓两家人经过一番收拾之后便匆匆离开村庄避难而去。临走之时带着金银细软,还有首饰衣物,看样子短期之内是不打算回来。
经历过“生死之交”,他们对这三位有救命之恩的“三兄弟”是非常信任。
仲逸借口在此小住几天,反正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差不多搬走了,王姓俩家便将自家的钥匙留下:想住多久住多久,留个看门人还能防火防盗,只是临走之时将钥匙放回原地行。
几日来轮番折腾,仲逸与罗氏兄弟都累的骨肉散架,美美的睡一大觉才是明智之举,最后来个自然醒那才叫一个舒坦。
午时分,阳光洒在王家大院,一道亮光透过窗户照在了仲逸的脸,因高墙与大树的交替遮挡的缘故,这个时段外加这个角度,才院光线最好之时。
仲逸舒服的翻了个身,正对耀眼的阳光,立刻便醒了过来。
伸个懒腰,这才发觉肚空空如已,想起了在凌云山的日子,饿了便去厨房找穆大娘。到了县衙做幕僚,自然是饭来张口,而今日只能自己设法解决这顿晚餐了。
他原本想着干脆找村民家买些小米咸菜之类的,凑合一晚行。后来一想:“何不去地里帮老农干些农活,换的一顿晚饭,岂不是更有意义?”。
顺着小路走了许久,仲逸看此处风景不错,几乎可将小王庄尽收眼底,只是枯草旺了些,只能看到各家的房顶与那窄窄的小路。
田间村民三五成群或双双结伴,毋庸置疑他们当是一家人,是那最为亲近之人在自家田地里辛勤劳作,虽有辛劳之苦,但也不乏朴素之情。
若从未离开义村,此刻自己也应是这样的生活。
“这位兄弟如此雅兴,如此淡定自如,真令在下钦佩不已啊”,一个声音从仲逸的身后飘过来,嘶哑带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仲逸扭头望去,只见眼前一个头发凌乱,衣衫破旧的男子,身竟有斑斑泥迹,此人手拄着一根干枝,如同逃荒之人见到向他施舍的富人一样,正朝他这边走来。
但听这口之言却远非如此。
那人一直低头不语,却是在旁边草堆坐了下来在他抬头理发之际,仲逸终于想起了这个声音曾经在哪里听过。
“没错,在下便是牛头山的大当家,前几日我们在大堂里见过”,说着那人已盘发束带,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
华老大却并未多少感慨之情,他淡淡的说道:“兄弟,起初,山寨昨晚突发变故,在后山路边的草丛,亲眼看到你带众人下山,我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安顿好妻儿,换了身衣服,一大早便打听到王姓俩家人,跟踪你等三人……”。
言语间,华老大已全无几日前的那种威风,他苦笑道:“这年头谁愿意屈与人下?无非是名利二字。这一点我做得不够,丢了头把交椅,这结局也怪不得别人”。
此时仲逸已猜到其大概:“我那位兄弟已告知我,你并非那般凶残之人,既你跟踪至此,相信也知道我等的为人,说说吧,昨晚到底发生何事?你又为何来找我?”。
事已至此,反倒有种如释重负般感觉,两人竟能畅所欲言。华老大开诚布公,将昨晚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仲逸听的出来:这个仇佶确是不一般,他既夺得头把交椅,还巧妙的让衙门的人介入此事,若换做其他人答应他那一个指头的“好处费”,他便没有了被官府剿灭的后顾之忧,自然稳稳的做那牛头山老大了。
想到这里仲逸心一阵不屑之情:“可惜这个仇佶打错了算盘,那一个指头的好处费换不得他的安宁:要剿灭牛头山,何须此次王姓两家人之事?有了华老大的协助,拿下这个山头更是易如反掌”。
仲逸轻描淡写道:“占山为匪本不是什么光彩之事,现如今山寨发生了这般变故,你何不顺水推舟归隐乡里?有老下有小,还有夫人在,或许还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华老大立刻来了兴致:“你这个小兄弟倒是实诚,此刻还想着关心别人,像我们这种人早习惯生死了,寨兄弟跟了老二我不怨他们,毕竟这帮小子跟了我多年,请你不要为难他们”。
他环视四周而后轻声道:“我知道你在衙门做事,此次找你是有事相求,放过其他兄弟,但万万不能放过仇佶那小子”。
仲逸看的出来,他的眼神似乎不仅仅是因此次头把交椅之争、之恨。
华老大低头沉思片刻,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十八年前蠡县发生了件颇为怪异之事,当时我们刚从一户人家窃的一笔银子,结果遇到风雪天气,行至一座名叫兔嘴山的山脚下时,我们便找了一个石洞作遮风挡雪之地,此山树木茂密,随便找些干草树枝叶取暖便在那里休息了一晚。
次日清晨却见对面出现一伙装扮异之人,为首的一名男子对其他人说着什么,那些人个个低头不语,片刻后竟纷纷纵身跳下悬崖,那名为首的男子竟若无其事的离开……”。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仲逸身子猛地一颤,竟剧烈咳嗽几声,喉似被硬物所卡,他急忙摆摆手,示意华老大继续说下去。
华老大并未理会,他望着天边的浮云,继续道:“我那时还不是当家的,但已是山为匪,当时在小石洞的缝隙里瞥见这一幕后,竟依旧匪性不改”。
“后来我们大伙商量,到悬崖下看看,或许还能捡到银子”,华老大继续道:“悬崖下边是一条河,河面是厚厚的冰层,我们到河边时那些人都面目全非,除了一些短兵器之外,连个玉坠或碎银都未留下。在众人满怀失望准备离开之时突然听到了有人在喊救命”。
仲逸怪道:“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怎么还有人活着呢?”。
华老大笑道:“呵呵,我们救了他,还把他带山寨,他说当时恰好遇到山腰树枝将他挂住才落到草地,只是树枝折断摔下后还是伤了一条腿,但毕竟缓冲许多,还说什么自己轻功了得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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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逸似乎明白了什么?
与此同时,华老大抢先道:“没错,这个人是二当家的仇佶,当时看他可怜带山,但山寨的兄弟都反对将他留下,可惜养需要时日,几个月后大家却与他打成一片,后来跟着我们一起干了,现在看来当时他动了心思讨好山寨的人,能做到二当家也不足为怪”。
“恩将仇报,阴险小人,”仲逸终于明白这个华老大为何单单不放过这个仇佶了。
华老大如释重负般道:“此次头把交椅虽被夺,但望兄弟莫把我看扁。想我虽为匪,但这阴险之事从不屑做,盗亦有道,出卖兄弟、背信弃义这些历来按“规矩”是要三刀六洞的,但此刻我已无心那冤冤相报你既为官家,将那仇佶法办,且不说牛头山之事,单是这十八年之事,若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要跳崖自尽?。
末了,华老大加了一句:“你可有这个胆识调查此事?”。
仲逸并未直接表态:“若他犯了王法,自要办他,此事我回到县衙立刻着手去办。不过,当年官府没调查此事吗?为何不破案呢?”。
华老大摇摇头道:这天灾人祸遇的多了,死个把人谁会在意呢?当时天寒地冻的,山野间连个鬼影都没有,谁会报案呢?况且这山野之野兽出没,冬日里缺少吃食,遇到他们正好可以饱食一顿,等到来年开春河水解冻,连个骨头渣子都找不见了。
仲逸失望道:那些人为何要选择跳崖呢?
华老大用他山匪的思维分析道:“应是为首的那二人想独吞钱财吧?”
仲逸还是不解:你方才说从他们身并未未搜到值钱财物,既然身无分,何来独吞一说呢?
华老大也不解道:那定是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事成之后有人要灭口,他们知道逃不掉,才选择z-i'sa的……
不远处几个老农走了过来,仲逸这才发觉快到晚饭时分,华老大起身道:“看来要说声告辞了,此次变故让我看透了这些所谓的江湖兄弟情义,既然天意如此安排让我下山,那回家孝敬老娘去,也算落个清静,萍水相逢,以后若有机会相见,老哥请你喝一壶清酒,”
见华老大转身欲走,仲逸急忙道:“等等,你此刻下落不明,仇佶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样……”,说着他附耳几句。
华老大先是紧蹙眉头,而后恍然大悟道:这个主意不错,小兄弟啊,你有才有德,将来定是个厉害的人物。不过,到了县衙之后你只议仇佶之事,山寨其他的事不必再提了。
仲逸正在纳闷,却见华老大已渐渐远去,身后只留下一道孤寂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