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难啊,你已能识,会写字、并可初解其意,虽不多,但可温故而知新;找寻食物、懂得自保乃生存之道。
非目不识丁,非不识烟火,今日你下山吧,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一年后,凌云子回到凌云山,他对难难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一脸懵懂,难难原本以为完成了凌云子交给他的任务后,可以留在凌云山,即便不能拜师,总能学到些其他本领。没想到一年后盼回了凌云子,却也等来了他的“逐客令”。
“师父,难难现在的本领还不能够立足于世,要不……”仲启和仲姝对师父的这一决定也是非常不解。
凌云子没有言语,他摇摇羽扇,慢慢悠悠到亭下继续与自己对弈去了。
绝望无助,两年前被抛弃时的恐惧再次向难难袭来,如同在义村口,又似在桥头边眼看大白驹滑到河……
必须要做出一个决定……
耳濡目染高山高人之道,义村的思维显然在这里不太适用,而凌云山新的心智尚未形成,此刻的难难徘徊于凌云山和义村之间,俨然一个“两不像”、“两不是”。
凌云子所言不会改,亦无人能令其变,难难知道眼前立刻准备下山,剩下的事以后再说吧。
收拾行囊?不,确切的说这里所有的东西本不属他的。难难想了想:既然空空如也的来,那再空空如也的走吧。
“难难,这是我师父给你的,在路用的着,我和师妹送你两件东西,都在包裹里了”,说着,仲启将包裹递到难难手里,然后在他肩膀拍拍算是道别了:“难难,不要难过,师父不让我们送你下山,不知他日可否再见?你一路多保重啊”。
他的两个好伙伴此别过了。
一把剑、两本书,一身衣服,包裹惊现一个小布袋,难难缓缓打开却见:两块金子,些许银两。
书为仲姝相送,难难看到里边好多字正是自己一年以来所读所写,大概是他的这位小“师父”担心他下山后忘了这一年的成果吧?
至于宝剑,自是仲启留给他的。只是仲启又长高了些,凌云子已经为他打造了新的佩剑,这把应是之前的。
金银,难难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根据他在老姑和穆大娘那儿得到经验来看,如果在义村,这些金银够他吃一辈子。
“吃饭穿衣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没出息的人才会整天想着吃呢……”,不知何故,难难突然再次想到了这个问题。
思忖片刻,已经十岁的他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金子原封不动留下,只挑二两银子。
仔细端详着这个熟悉的屋子,良久后难难将包裹重新打包,拿起宝剑便出了门。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收留之情,难难日后定当回报”,来到亭子里,难难想着:无论如何,总要向凌云子拜别的。
磕头拜别,如同当年在义村一样。
“相见是缘,离别亦是缘,本无需回报。难难你要记住:下山后不得向世人说起凌云山,去吧”,凌云子淡淡的说道。
尽管早有准备,但难难还是忍不住哽咽道:“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一如既往,凌云子道:“有缘自会相见,无缘见又如何?山下已为你备好船只,去吧”。
一步三回头,当他来到山下时,难难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河边确实有条船。不知为何,难难特别害怕独自乘船,因为他不知道船会飘向哪里?
“要是有匹马好了”,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此地四面环山,没有船是断断出不去的,若要骑马,须用船只将马匹载到对岸山路才行。
别无选择……
这次难难没有昏迷,只是不知自己要去向哪里?
***************
湖水青青,两岸草木郁郁葱葱,此刻阳光明媚、鸟语花香。难难竟觉得这是多么美好的景象,他收起船桨,坐在船头,小船顺流而下,仿若一个过路的游客。
毕竟还是个孩子,心情竟能如此收放自如。
“哎嗨,鱼儿游,自由自在乐逍遥……”,远处的湖面飘来几只渔船,听他们的歌声,今天的收获应是不小。
拿起船桨,难难拼命的划过去。
“喂,大叔,蠡县县城怎么走?”
“什么?啊???……”
“蠡县?县城?”
“……”
渔船渐渐离去,难难急忙喊道:“附近哪有吃饭歇脚的地方?”。
“顺流直下二十里,分流处右拐十里路便是……”,渔民再次扯开嗓子吼唱起来。
顺流直下二十里?分流处右拐?再十里?
这回总算是听清了。
当难难确实看到一家客栈模样的小店时,已经是黄昏了。
小舟靠于趸船边用绳系好,包裹斜跨后背,难难用手摸了摸怀里的银子,缓缓走向客店。
穆大娘似乎告诉过他该如何在别人处购的东西,在难难的概念里:给了钱完事。
十里店?一个普通的门店,大概是专为这些过路的船客、商客临时歇脚的地方吧?
门口店小二正忙着招呼客人,他身穿一件硬浆蓝布衫,下身一条粗布过膝短裤,拖着两只灰面白帮旧布鞋,肩搭一条白汗巾,匆忙间不时的擦着额头层层热汗。
看到几个客商连同一个小孩朝着这边走过来,他便张口道:“客官里边请,是住店,还是……”。
话未喊完,却发现这个小孩与刚才那些客商不是一起的,店小二便不再说话了。
“住店多少钱?”,难难站到门口却没有进去。
“一百个钱”,店小二说了一声,准备转身往里走。
“那一个饼呢”,难难继续问道。
“光一个饼不卖”,店小二头也不回。
“那面呢?”难难不甘心。
“没看见正忙着呢吗?那有功夫做面?”,店小二继续忙着招呼其他人。
难难心里盘算着:自己压根不用花钱住店,在船或林子里凑合一晚行。
需要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才是真的。
既然一个饼不卖,我倒要进去看看里边的人吃的是什么?难难跟在店小二身后进了店。
转了一圈之后,难难对店小二道:“一盘羊肉”,说着将一两银子放到桌。
拿起银子后,小二立刻变出一副笑脸。
“好勒,要几斤肉?”,店小二边说边擦着本已干净的桌子。
几斤?
难难想了想,然后他用手指着旁边桌子,几个人正吃的一盘肉:“照这个做,那么一盘行,包好,我带走的”。
店小二皱着眉头,转了转他那双小小的眼珠子,然后马恢复笑容道:“好嘞,您稍等”。
难难坐下来,长长的舒了口气,随手抓起桌的一个茶壶倒了碗水,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好嘞,小哥,你的羊肉”,话音未落,羊肉到了难难的面前。末了,店小二加了一句:“慢走”,便忙去了。
“喂,你还没找钱呢?”,难难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
“找什么钱?”店小二反倒怪了。
“这一盘肉多少钱?”,难难有些急了。
店小二却道:“你问多少钱了吗?”。
“我是没问多少钱,要的这一盘肉,给你的可是一两银子呢?”
“对啊,一盘,一两银子啊”
“怎么可能?买一只羊多少钱?”
“对啊,可是……还有一碗水呢?”
什么?一碗水也要钱?
难难觉得这个人太不要脸了,若在义村去谁家喝碗水还要钱,那会被人认为是想钱想疯了。
仔细想想,算是这里的水要钱,但也不至于这么贵吧?
“大叔,大哥,帮我说句话,你们那盘羊肉到底多少钱?那水多少钱?”,难难央求着旁边桌吃饭的人,希望他们能替自己说句公道话。
可那些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顾继续低头吃着。
原本以为在凌云山学到一些本领,做人最起码的道理难难也听说过一些,书也讲过:人有礼义廉耻的。
但此刻,在这里似乎统统不奏效了。
“怎么着?这是要开黑店啊?有准黑大爷我啊?黑这么个小孩算什么能耐?”,在难难几乎要放弃之时,靠墙边的那桌突然站出来一个壮汉。
此人长得高大威猛,一身黑裤黑布衫,脚下站的稳稳当当,如同一根粗杵扎入地面。此刻他正双手交叉抱于胸前,对店小二一副严重蔑视的样子。
难难看着这个壮汉左眼外绷着一块圆圆的、黑黑的东西,右脸一侧则是道长长的伤疤,满脸胡渣,凶神恶煞,看去一般的“独眼龙”更加瘆人。
“这位爷,这,这……”店小二的声音立刻低了下来。
“这什么这?还不把银子退给他?”,看着店小二胆怯的样子,壮汉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退银子给他,把账记在大爷我那桌,还不快滚?”。
那只胳膊如同脱臼般,店小二踉踉跄跄跑回柜台。
难难刚欲开口言谢,却被独眼龙抢先道:“怎么样?小兄弟,去爷那桌?请你大吃一顿”。
“方才之事已劳烦壮士,在下不便叨扰,先告辞了”,难难看此人也非善茬,还是先走为妙吧。
独眼龙不由分说将他揽于腰间,如同夹着一袋稻谷,横躺于半空的难难感到一阵生疼,片刻后只听“咚”的一声,被撂到墙边饭桌旁的那条长凳。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
此刻的难难肠子都悔青了:不该来这个叫什么十里店的破地儿,在外凑合一晚不吃饭,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哎,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啊。这一时半会的如何才能想个脱身之计呢?
先吃吧,反正都这样了,难难想着:大不了将那二两银子都给他,要还不行的话,那条船也给他,值钱的东西这些了。
反正自己原本什么都没有,大不了再一无所有。
得之有何喜,失之又何惜?
想到这里,难难竟然拿起筷子开吃了。
“小子,我方才见你下船时是顺江而来,那么你知不知道一个叫凌云山的地方?”,独眼龙望望四周,而后悄悄问道。
什么?刚夹到嘴边的一块肥肉“噌”的一声掉下来,而后顺着桌沿慢慢下滑,最后“吧唧”一声落到了地。
难难的喉咙使劲耸动着,确信自己能喘过气来。
原来,这个独眼龙是奔凌云山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