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终究是有人负重前行才换来良辰美景不负卿

“臣,牛城,叩见陛下!”

入了宫,进了御书房,牛城有些不情不愿地跪拜。

自己那边还很多事没处理,这“老丈人”又宣自己进宫是真的耽误事儿。好歹等自己将那两个青楼买下,顺便跟“大舅哥”谈好生意呀!

“怎么,朕宣你入宫,你还不高兴了?”朱元璋那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弱,示意牛城起身,指了指对面那太子朱标长期坐的位置。

牛城也不矜持,起身就坐了上去,望向朱元璋笑道:“陛下,您要是有事就直说,我那边还真的挺忙的。”

“挺忙?”朱元璋放下手中奏折,板着脸道:“是忙着再砍几个正三品?还是准备砍个一品、二品的试试手感?”

“陛下,您这可就冤枉我了。”牛城忙解释道:“您说,那应天府尹四年前就可以在京都为所欲为,这一条线上得引出多少人?

咱好歹是三驸马,也是陛下的女婿。这女婿能顶半个儿,身为陛下半个皇子咱得为大明百姓做事不是?

您看,百姓媚娘受了委屈又恰好是我这半个皇子的麾下,那这于公于私咱得先给他两剑让这百姓们先痛快一下不是?

这接下来再仔细审理一番,顺藤摸瓜彰显我大明皇室的公允。可正好是画龙点睛,绝然纸笔呀。

父皇,您说儿臣这逻辑,是不是没有半点的毛病?”

牛城这一顿逻辑,可谓是狗屁不通,胡诌八扯。

至于女婿能顶半个儿,竟改成自己父皇,这虽然有油嘴滑舌之嫌,倒是让朱元璋颇感有趣。

“哈哈哈,这一番话可与你以往作风大相径庭,不过倒是让朕心情舒畅了许多。”

朱元璋轻捋须髯,缓缓说道:“女婿能顶半个儿,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看在你这事处理得还算得当,朕便也不再追究了。”

说完,朱元璋再度抄起一卷奏折,随手道:“去吧。”

见朱元璋逐客,牛城眉头微皱,坐在那里沉思了片刻。

“怎么,有事?”朱元璋抬头问道。

牛城微微点头,沉吟少许终于抬头说道:“陛下,臣请废除宝钞!”

“废除宝钞?”朱元璋神色一凝,双眸闪过厉色。

洪武八年朱元璋命令中书省印造了“大明宝钞”,想要替代元朝存留旧钞。这些年来,可是有太多人上奏申请废除宝钞了,可朱元璋从不理会。

他是没想到,此时此刻牛城会提起废除宝钞之事。

“正是!”

牛城应了一声,刚想解释自己为何提议废弃宝钞,却见朱元璋拍案而起,怒视牛城道:“跪下!”

“啊?!”牛城愣了一下。

这宝钞若是废除,那大明贪官根本就不用一茬一茬像割韭菜一样砍头了,这是于官吏有益,于百姓有益,于国家有利的事呀!

望着朱元璋抄起桌案旁的戒尺,牛城也不敢再说什么唯有乖乖跪在了地上。

“啪”,“啪”,“啪”,“啪”……

朱元璋是牟足了劲儿,那戒尺一下下打在牛城的屁股上,也终于让牛城体会了一番朱标、朱棣这些皇子们经常享用的“父爱”!

一连十几下,朱元璋花白的发丝的额前变得湿润,他长长吐了一口浊气,将戒尺往桌案上一丢,摆手骂道:“滚吧。”

牛城这才抬头望了一眼,揉着屁股向外走去。

这时,朱元璋方才坐下,望着牛城推门而出忧声长叹:“这整个天下哪里像你想象的那般容易治理,改完盐务,废除宝钞,你这是想让我大明兵将们都吃土不成?”

他摇了摇头,轻叹道:“还是太年轻了!”

男子十六可入朝堂,十七岁的牛城算不得年轻。可对于整个大明天下来说,一个十七岁的牛城又能了解多少?

看万卷书,行万里路,在朱元璋眼中,牛城是聪慧的可造之材,尤其在商贾之道。虽然他看不起商贾但也明白商贾的重要性,也就任凭牛城肆意妄为地闹了那么一场。可对于管理天下他牛城比不得一众皇子,比不得太子朱标,甚至连朱允炆那个皇孙他都比不上。

当然,这些想法牛城是肯定不知道的。

他走出御书房便有太监迎了上来准备送他一段路,牛城直接摆手婉拒。

这都第三进宫了。

第一次进宫,是未穿越前的记忆,那是崇宁公主挑选驸马时;

第二次进宫,是十几日前,与朱元璋商议盐务改制之事;

今天,这是第三次进宫。

三次了,爷,门清儿,还用带路?

让太监带路那还不如自己看看这皇宫的风景,乐得个逍遥自在呢。

太监倒也不做打扰,反正宫内到处都是羽林卫,堂堂大明三驸马,文昌伯还能乱闯不成?

结果,还真叫这太监猜对了。

牛城一路走下去,糊里糊涂走进了御花园。

恰巧马皇后正坐在御花园中赏花,看到这样貌十分俊朗的牛城颇有些眼熟,可一时间竟没想起来是谁,令宫女上前问询。

“皇后娘娘让奴婢前来询问,不知您是哪位皇子?”宫女上前一礼轻盈地问道。

皇后?那不就是“丈母娘”吗?

崇宁公主亲娘走得早,她便过继给了这位马皇后,马皇后对她可是如亲生一般照顾有佳,牛城也是经常听崇宁提及也是心中,对这位后世传说中鼎鼎大名的马皇后很是感激和好奇。

他对着宫女笑了笑,几步来到马皇后身前。

那宫女本想拦住牛城,可还未来得及却见牛城已跪拜喊道:“臣,崇宁公主驸马牛城,拜见皇后娘娘。”

“你就是牛城?难怪本宫看你有些眼熟,快起来吧。”马皇后笑着说道。

眼熟,是因为崇宁公主选驸马时,马皇后就在幕帘之内。

不过,牛城的记忆中可从未见过马皇后,此时算是初次见“丈母娘”,他摸了摸衣袖寻了寻,除了自己那一柄长藏于衣袖的狭长短小匕首,竟还有一枚精美金簪。

这本是他在前往扬州府的途中购买,想着送给崇宁做礼物的,可在扬州府买了十枚簪子送过了,便将这簪子留下了,寻思着再寻到好簪子一并送,这一枚便随着衣服更换跟匕首一样藏在衣袖了。

此时,却是正好当做礼物呈在了马皇后的面前。

“女婿算是半个儿,儿臣来得匆忙也没想到能见到母后,这枚簪子就全当初次见面的礼物吧。”

“你这孩子倒是嘴甜,难怪崇宁那丫头那么护着你。”马皇后笑着将那金簪接了过去,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吧,都是半个儿了,当娘的怎么还能让你站着?”

这话说的亲切,牛城也不见外一屁股坐在了对面,只是那刚刚被打的屁股有些疼,让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你这是?”马皇后有些诧异地问道。

“刚刚被陛下打了一顿不碍事。”牛城也不隐瞒,笑着说道。

“看来陛下是真把你当了半个皇子了,否则就不是戒尺而是板子了。”马皇后轻笑接着问道:“你这是又做了什么事惹了陛下?”

“也没什么事,就是建议陛下废除宝钞就挨了顿打。”牛城忍不住又揉了揉屁股,一脸冤枉地说道。

“废除宝钞?你倒是真敢说。”马皇后忍俊不禁,再度笑了起来。

还别说,虽然马皇后两鬓斑白可容貌却是半点不逊年轻女子,尤其这一笑两个酒窝偏不像上了年纪的人竟有那么一丝仿佛俏皮。

“你知道就因为‘废除宝钞’这话,有多少人挨过板子吗?你这倒是博了陛下的喜爱才算幸免了。”

马皇后笑着,解释道:“本宫跟你说,我大明减免税负,大兴科举,又要北伐,又有不菲的军费开支,这各种费用下来若没有宝钞存在,根本就没有银钱发放俸禄了。

就这你还敢跟陛下提废除宝钞,这宝钞一旦废除那我大明天下还怎么维持下去?你有想过吗?”

“所以,陛下也早知道这宝钞的弊端,只是无以为续只能以此维系下去?”牛城此时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后世人皆以宝钞诟病朱元璋,却不知这正是大明开源节流的无奈之举。

“可不是嘛,这倒也是学了元朝的宝钞之法纯属无奈之举。”马皇后轻叹一声,轻轻转动手中牛城送他的金簪,接着说道:“若无你捐献国库的银两、粮食咱国库怕是现在还空无一物,至于陛下的私库…更是连后宫一众妃嫔的嫁妆都所剩无几了。”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可到了这大明朱元璋开国,却是兴,百姓福!却也恰是本该高高在上,家财万贯的百官的苦!

这朝代,还真是特立独行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连堂堂皇后娘娘得了一枚金簪竟如此的爱不释手。

牛城心中不禁有些泛酸,朱元璋不易呀!这后宫的妃嫔们也真的很难!

“母后,改天儿臣给你多送些来,咱陛下的后宫嫔妃怎么也得有些值钱的物件才行。”牛城认真地说道。

“不用了。”马皇后笑了笑,将那金簪又推到牛城的面前,“都是深锁后宫的一群女人,陛下不嫌弃又戴给谁看呢?”

这话好有道理,牛城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言语。

“行了,这天色也不早了,该是晚膳的时辰了,随本宫一起吃了晚膳再回去吧。”马皇后说完,在宫女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牛城忙拿起那金簪快步跟了上去……

一荤一素。

荤的不过是几片猪肉,其余全是白菜,这就是堂堂大明皇后的晚餐。

牛城望着这两道菜,说不出的心酸。

不知不觉间,眼眸中泛起些许晶莹。

“怎么,是想喝酒?”望着牛城拿着筷子不动,马皇后笑了笑,扬手吩咐道:“去将本宫给陛下准备的黄豆和酒端过来。”

片刻后,牛城面前多了一碟黄豆,多了一壶酒。

宫女将酒杯放在牛城手边,缓缓倾倒,酒香纯粹怡人,却偏偏这酒壶一看就不是什么上等货色。

却听马皇后介绍道:“这可是北边进贡的上等好酒,陛下可都没舍得喝几次,你也算有口福了。”

“谢谢母后。”牛城端起酒杯,笑着一饮而尽。

只是这本该醇香宜人的酒,喝在嘴里分外的苦涩。

这时的马皇后已经吃起饭来。

往日,朱元璋很是忙碌极少能一起用膳,马皇后实在无聊偶尔会与其他嫔妃一起用膳,可宫中规矩多总会看到其他嫔妃很是拘谨。

时间长了,她也就懒得去与旁人一起。只不过她上了年纪本就孤独,又一个人吃饭属实太过无聊,今日碰到牛城吃的这饭比平日可是香了很多。

她竟破例地吃了整整两碗米饭,连带着牛城也是陪着吃了两碗,那一壶酒一盘炒黄豆也进了他的肚子。

酒足饭饱,马皇后怕牛城酒醉出事便吩咐羽林卫送他回去。

待牛城离去不久,常伴马皇后的宫女却捧着那送她的金簪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孩子,倒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马皇后眼眸有些湿润,缓缓走到梳妆台坐下,打开那梳妆台正中的长条木盒,那里面正安静地躺着一直凤钗。

这是她众多嫁妆中唯一剩下的,是朱元璋给她留下的念想。后宫穷,穷在倾力相助朱元璋,穷在他朱元璋私库空空,国库也是空空。

都说皇室奢靡,可偏就到了朱元璋这皇帝,怕是想吃上四个菜都是奢望。

这就是大明的皇帝,这就是大明的后宫……

牛城坐在马车中,微微摇晃着,那幕帘透过的风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吹醒。

要说那一壶酒不多,酒的度数也不高,可酒不醉人人自醉,醉的是心,更是头脑,是牛城打死也想象不到的皇宫内那群人为何如此生活的缘由。

天下都打下来了,你他娘的堂堂天子,堂堂一国母仪天下的皇后,竟过着这般生活,值吗?

牛城觉得不值。

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努力争取得到自己想要的,然后去挥霍,去肆意,去尽情吗?

可为什么他们能做到,能做到如此的,令人发指的“节俭”!

那仅仅加了少许猪油的白菜炖肉,清晰可见的薄薄的猪肉片也不过七八片,就这也叫荤菜?

牛城想不通,想不明白,却在心中,在脑中无比的钦佩。

或许,就因为这样,才能让大明哪怕到衰败时,依然有全世界第一的水军,当然陆军也是不差,只不过没有粮饷等同于无罢了!

……

午夜的风,很急。

牛城独自站在敞开的驸马府正中无心睡眠,他遥望着那并不厚重的灰色云朵,心中似乎有块巨石不吐不快。

“哒哒哒……!”

“嘎吱,嘎吱……!”

阵阵杂乱的车马、人行声传来,伴随着染了半边天一眼望不到边的火把。

牛城转头望去,依稀火把下那一辆辆马车上竟是一个个的囚笼,那囚笼中还露出囚禁人的脑袋。

“夫君,父皇又要砍人了?”不知何时站在牛城身旁的崇宁公主抓住了他的手,秀美的脸庞上美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嗯。”牛城轻轻应了一声,伸手将崇宁揽在怀里,分辨着那押送队伍的衣着说道:“应该是扬州府那边的贪官和盐商们,他们该杀。官商勾结谋利,制造假盐引祸国,哄抬盐价鱼肉百姓,留着他们百姓会活得很苦。”

“可是,父皇已经杀了好多人!”崇宁小脑袋蹭了蹭牛城的胸口,不安地说道。

“杀万人而让万万百姓安居又有何不可?”牛城笑了笑,摸了崇宁的秀发说:“即便到了后世,咒骂陛下的也不过是那群贪官污吏、不法之人的后裔无耻的诋毁罢了,大众百姓又有谁不记得陛下的好呢?

至于现在,陛下何曾在乎他们的辱骂?不过是一群将死之人用仅存的生命无耻的聒噪、无力的辩解罢了,不用在意。”

崇宁没有应声,只和牛城就这样依偎在一起,望着那火把之下延绵不断前行的囚车,和那囚车以后跟随的成群带着枷锁的男男女女。

这些即将面临审判的人,其实大多人或许是无辜的,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看上去着实是凄惨。

可雪崩之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这些人可都是享受着违抗大明律法带了的钱财,他们之中很多人或许早知道自家人在搜刮、盘剥民脂民膏却没有阻止,这同样是罪,这样说下来又有什么凄惨而言,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

“夫君,我们不经商了,也不贩盐了好不好?”崇宁转头抬眸凝望向牛城,带着几分央求又低沉地说。

“为什么?”牛城听出崇宁的担忧,却仍笑着问道。

“我怕有一天,那囚车上的人会是你。”崇宁紧紧抱住牛城的腰,将整张俏脸埋在他胸前,带着几分呢喃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可每每都闹得整个京都一片哗然,父皇那边肯定会盯上你。

我怕有朝一日,我的公主身份在父皇面前没有一点作用,帮不上你一点的忙,那时候或许我也只能陪你赴死。可我不想,我想我们都活着,都好好活着,就这样永远在一起。”

“傻丫头!”牛城故意将崇宁头上的狄髻和秀发弄乱,见她仍是死死抱着自己没什么反应一般,只能笑着哄道:“放心,咱父皇可不忍心砍我的脑袋。要知道你夫君我赚的钱可都是干干净净的,而且咱们家不是还有你这个小公主吗?

听说你可以捐献了七万多两白银还有不知多少数量的铜钱,咱是有功之臣,咱父皇又怎么舍得杀呢?”

“嗯。”崇宁这才缓缓抬起头,有些惆怅地说:“其实父皇、母后,还有那些嫔妃们活得都很苦。”

说到这里,崇宁凝望着牛城的眸子,“夫君,我想母后了。”

“那就回去看看呗,我出宫那会儿还跟母后一起吃的饭。”牛城轻笑道。

“夫君,我想……”崇宁轻声说着,牛城却接过话头笑道:“我的就是你的,你可是我的小公主,咱驸马府现在不差钱,以后也不会差钱,尽管花就好了。”

“夫君,我是想说子时已经过了,我已经十六岁了。”说到这里,崇宁面色红润,娇声说:“夫君,我们要个孩子吧!”

哈……十六了!

牛城伸手抱住崇宁的脸颊,接着火把映射的微弱光线微微砸了砸嘴,轻叹道:“可你还这么小。”

崇宁本就长得娇小可爱,牛城又是一个前后四十四载的老男人,十六岁的年龄对他而言可不就是个孩子。

可崇宁又会怎么想呢,在这个十四岁成亲生娃常态,甚至十二岁成亲生娃都不算有多过分的时代,十六岁已经算是大女人了。

听着牛城的话,她有些委屈,也不知牛城是嫌弃自己个子小还是那里小亦或是真的因为年龄,她不明白却有些心酸地仰着头,眸里晶莹闪烁滑落一线珍珠璀璨落在地面。

她几近压抑着情绪问道:“夫君是喜欢如烟那般的女子,还是喜欢媚娘,窦艳君、风三娘她们那样年纪的女人?夫君若是喜欢只管说,崇宁自会做主为夫君纳妾,绝不让夫君为难。”

“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牛城无语地捧着崇宁的小脸,低头将自己的鼻子顶在那微微高挺的小巧秀美鼻端,“乖,别乱想。”

他接着解释道:“女人骨骼闭合最少也要在而是最左右,若是太早生了孩子对你身体不好,夫君也不忍心伤到你,明白了吗?”

可他这后世的科学崇宁又怎么可能会懂,她反而疑惑地问道:“夫君难道是不喜欢孩子?”

“胡说,夫君怎么可能不喜欢孩子?”牛城一阵头大,也是佩服崇宁这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忙解释道:“你看允炆来时,夫君是有多喜欢。夫君又怎么可能不喜欢孩子呢?”

“那夫君是想跟别的女人生孩子?”崇宁不依不饶地绕了回去,追问道。

“哈!哈?”

这是哪儿跟哪儿呀?似乎是肯定解释不通了的。

却听崇宁幽幽地说:“夫君,我想要个孩子,我们自己的孩子。”

呃……这是上瘾了?!

他是有多爱崇宁,就有多珍惜她,自然是不愿伤到她。

可话都到这样了,自己若再不表示一下,那今后的崇宁会变成什么样?或许会产生隔阂,而未来或许自己就会失去她吧。

牛城不愿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可同样不愿崇宁受到伤害,权宜了许久他方才有些犹豫不决地试探着说:“那,那我小心点?”

“嗯?”崇宁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解地仰着头望着牛城。

“那我们去休息?”牛城忙接着问道。

“嗯。”崇宁这才反应过来,羞答答地应了一声。

“走了,睡觉去。”牛城一个公主抱将崇宁抱起,伴随着崇宁一声娇羞的惊呼,那双玉臂牢牢挽住了他的脖颈,两人就这样走上了行廊。

大开的驸马府门旁,始终怀抱长刀依墙而立的如烟起身将大门关上,插好,这才拽过椅子放在门后,就那么依着门坐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廊上一个黑影几个跳跃间随着牛城的步伐向府内而去,那身影轻盈娇小有着一张婴儿肥的娃娃脸,她的一双眸子随着跳跃间环视四方,见没什么异常终于安心地落在了一处距离牛城房间不远的偏房中。

今夜,本是漫天淡薄的乌云,随着清风吹拂远去。

日月再度占据天幕,照得整片大地明如清晨。

往日显得空荡荡的驸马府,在今夜却多了些许微弱、暧昧、急促的娇呼,终归是花落花开有时节,让真心挚爱成就了这美妙浪漫春宵。

也终究是有人负重前行,才让这驸马府无人敢扰,让这大明天下百姓有饭食、有衣穿得安居。

府内距离牛城院落不远的小院中,一道纤细曼妙的身影自正房推门而出,她抬头仰望星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愿驸马爷,愿文昌伯永隆大业,昌裕后人。

祈祷完,她坐在院中石凳上,将常负于身的古琴放在身前石桌上,纤细如葱的手指轻轻划过琴弦,带起片片涟漪。

白日里,伤势不轻的她终是拗不过牛城,被这买了临香阁却还了自己自由身和公道的文昌伯留了下来。

宫女侍奉吃食、用药,甚至连洗漱的水都会端来,这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待遇,让她有些心慌意乱。

可她十九岁了,又是乐坊的坊主,早已看透了那群心怀叵测的男子,只一眼看对方的眸子与举动就能分辨、推测这些人的品行,可牛城却是唯一让她看不透又猜不明白的男人。

但不说那俊美到整个京都怕是找不出第二个的面容身姿,仅仅那双漆黑而又深邃到没有边际的眸子已让她有些难以自拔。

她没享受过这般待遇,也没碰到过第二个如牛城这般的人。

“可他是驸马,而我已经十九岁了!”

一声轻叹,几缕忧思,平日里寒冰般的面容在此刻却满满的世俗烟尘,那如葱玉指微曲,再度拂过琴弦。

琴声悠扬、婉转不胜美妙在这天幕下绽放开来,这本该是世间少有的随心音律,却偏偏多了些情爱痴恋,让人听着有些伤感。

方才洗漱好钻进被窝的若蝶愣了一下,许久方才自语道:“这媚娘还真如公子说的那般,弹得一手好琴,真好听!”

说完,她轻笑着缓缓进入了梦乡。

偏房中,依偎在一起的杏仁红枣被这琴声惊扰,梦里呢喃着:“公主,别再赏女婢衣裙、饰品了,女婢是宫女真的不敢穿呐!”

“我也不敢穿,可是放在那里看着心里好舒服。”

两个宫女仿佛对话般说着,在距离二人床榻不远处,衣架上挂着上等丝绸衣裙,那柜子上也放着精美的簪子、头饰。这些都是崇宁赏她们的,崇宁虽贵为公主,可从来都善待身旁的人。

只可惜,这些在那本该最为奢华、富贵的大明天子的后宫,可是寻遍了都难凑出与这两个宫女房中价值的东西,她俩也算是这大明天下最幸福的宫女了。

府门内端坐的如烟睁开双眼四下望了望,伴随那传到这里已经很弱的琴声缓缓闭上了双眼,她不懂琴却也感觉这琴声极为好听,就让在这琴声相伴好好做个梦吧。

府外街上,那囚车犯人,那跟随囚车的犯人们,终究是多了太多饱读诗书而又通晓音律的人。

虽然这琴声已是十分微弱,却并不妨碍他们极度疲惫、精神极度衰落后的欣赏,那琴声中蕴含的情愫似在呼唤他们昨日之前的美好,让他们直面死亡的心瞬间杂乱了起来。

“爹,娘,孩儿不想死!”不过十岁左右的幼童身负着小了几号的枷锁,突然嚎啕大哭地喊了起来。

那前方囚车上的男人回头望了一眼,已是满眼的泪水流淌,不知这是忏悔还是独独怜惜自己的孩子,只片刻便狠心地转头望向前方,那里是他最清楚的等待自己的末路。

孩童身旁的夫人亦是满面泪水滑落,她带着镣铐的手小心翼翼地揉了揉孩子的头,此时此刻的她已别无选择,只可惜自己的孩子也终是落了和夫君一样的下场。

若生命可以重来,她定然会好好劝解一番夫君,莫做那倒行逆施,坑害百姓的事。可惜,生命无法重来,她也只能祈祷宣判砍头的时候,自己这孩子还能有那么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可一切的一切,或许只是内心仅存的善良全部给了自己的孩子,却终究换不来那自以为是的无用祈祷,命运终究有时很公平,至少对他们还算公平。

琴声依旧。

落泪的人不知几何,但更多的却是在这琴声中睡的越发甜美、幸福。哪怕那琴音中的情愫,也不过是媚娘随手弹奏,孕育了无尽的祝福、期待、畅想和爱恋罢了,没有什么不堪的苦楚,有时偷偷喜欢一个人也是一种快乐。

生活,于那些经历过苦难的人而言,大致是多一丝的关心便已经足够美上一整天了,这才是现实。

只是,今夜未免的人也还有很多。

精盐厂的三个府邸,却有数处灯火通明如白昼,这不是盐工昼夜忙碌制盐,而是窦艳君正规划着粗盐、细盐、精盐库房的安置,规划着细盐、精盐的炼制改进和进程。

是潘虎领着一波兄弟围桌酣饮,句句畅想着未来的豪情放歌。

是薛同思牵着老娘熟睡后苍老到满是斑点的手,却仍坐在矮凳上另一手拿着几张纸借着微弱火光盘算着盐务改制后该如何一步步打开精盐市场的规划。

是五个老鸨和各楼里的无心睡眠的花魁、姑娘们,共同盘坐仔细研究未来发展和自我人生价值的开始。

是风三娘端坐桌旁,整理、分析着该如何调教那四五百号人,如何承担起这京都,这大明天下第一座“休闲娱乐一条龙会所”的重担,而不负伯爷所托。

时光荏苒,终有人不负佳人不负卿,不负天下不负心。

一夜春光度,转瞬已是日上头。

牛城的房门外,杏仁、红枣端着洗漱的盆已不知等了几个时辰,终于见那房门缓缓打开。

满面红光已蜕变不再少女的崇宁公主双腿打着颤,三步凉停地终于踏过了门槛,见到杏仁、红枣时本就红润的脸庞更多了些许嫣红。

她嗔怪回眸,却看到牛城捂嘴怪笑望着她,一个大大的白眼丢去,终究是挚爱的冤家,自找了苦吃,也不知会不会十月后生个白白胖胖的男娃,也好抱去给母后瞧瞧热闹一下。

却正在此时,太子朱标派了人匆忙来到牛城身前,深深一躬后说道:“陛下有旨,命文昌伯与太子殿下同赴午门,共掌行刑。”

行刑,自然就是砍头。

牛城皱了皱眉,这砍头的事朱元璋怎么会让自己跟太子监斩?

不过,既然是朱元璋的命令那自然不能违抗,他伸手摸了摸崇宁公主杂乱不堪的秀发,说了句“记得多吃点儿”,便随意洗了洗手脸,回房拿了顶帽子罩在头上便快步离开。

只是,他都没成想自己会看到有生以来,乃至无尽想象中都不可能出现的竟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