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此事绝对与儿臣无关!”
太子朱标再度说道。
“父皇,此事也绝对与儿臣无关!”
燕王朱棣也连忙解释道。
“那这牛城的本事还真是不小哇!”
朱元璋轻叹一声,缓缓问道:“你们知道牛城囤制了多少细盐吗?”
不待朱标两人回话,他接着说道:“据锦衣卫报,他囤制的细盐够我大明天下子民两月用盐,你们该知道这是怎么的一个恐怖数据。”
“若是没有你们撑着,他牛城怎么可能办到的?”
“而且,这细盐的品质比盐商贩卖的细盐好了数倍。如今贩卖的价格竟然比粗盐还低,这哪里是赚钱呐,他牛城是想把所有盐商打垮,是准备独吞盐务,其心可诛啊!”
“父皇,您会不会对牛城有什么误解?”太子朱标抬起头,弱弱地问了一句。
“误解?”朱元璋眉头一皱,反问道:“府内私藏传国玉玺,又有崇宁帮他讨封爵位,如今又以成本绝不低于百文一斤的细盐打压盐商粗盐的价格,你敢说他牛城没有私心?”
“父皇,牛城只是驸马。”朱标忍不住提醒道。
这驸马不能从政,你总不能让他连经商都不行吧?
况且,牛城经商连锦衣卫都没查出违反大明律法的事情,那就说明他是正当经营。
这驸马正常经商,你能治他什么罪?
有私心就有罪吗?
经商没有私心,难不成要做散财童子?
即便做散财童子,他也得有财可散不是。
“父皇,皇兄说的对,驸马经商自古有之,只要不违我大明法纪,自然无罪。”
朱棣说到这里,望了朱标一眼,提醒道:“不过这私藏传国玉玺,可是该杀头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朱标瞥了朱棣一眼,坚定地说道:“父皇,三驸马可以捐献粮食、银两绝对是忠于我大明的。”
“那驸马府是前朝王府改造,书房未曾动过,显然牛城也不知晓传国玉玺会藏在那书房中,这绝非牛城本意。”
“还请父皇明鉴,莫让我大明忠义的三驸马,因为这般小事而治罪。”
“传国玉玺都算是小事了?皇兄还真是胸怀广阔!”燕王朱棣冷笑道。
他对牛城是没有什么敌意。
无论牛城打压盐商,还是准备独霸盐道,只要这大明天下安稳就好。
可传国玉玺事关重大,朱标一直保着牛城,让他心中感觉很是诧异。
他甚至怀疑牛城就是在帮这位皇兄太子办事,可惜他没有证据。
“是奸是忠早晚会显现出来,父皇可以多给牛城些时间。”朱标没有理会朱棣,只望向朱元璋说道。
“好,那就给他些时间。”朱元璋沉思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牛城的诗词,他很喜欢。
传国玉玺,他也很喜欢。
两次捐献,讨文昌伯之位,他有些不喜,可终究不是牛城自己索要。
他倒是对这个牛城颇有些好奇,莫名有那么一丝的好感。
可这好感架不住太多的猜疑。
朱元璋不喜欢猜疑,但凡让他猜疑的人,大多已魂归故里。
这是身为帝王的铁血,也是为大明天下百姓的安宁。
“行了,盐务的事你们就不用管了。”朱元璋摆了摆手,起身说道:“朕出宫看看。”
说完,朱元璋去更换便装准备出宫。
朱棣则望向朱标问道:“皇兄,牛城真的不是在为你做事?”
“这不是废话吗?我堂堂一个太子,用得着跟盐商打价格战?”朱标一时气急,望向朱棣甚至不爽。
身为兄长,若不是他打不过朱棣,他绝对要让朱棣品味一下父皇的“家法”。
所谓长兄如父,教训弟弟也是应该的。
可惜他打不过朱棣,也不想闹出笑话。
“哈哈哈……既然不是皇兄所为,那臣弟就放心了。”朱棣起身,接着笑道:“臣弟也该去封地看看了,这京都的糟心事,就交给皇兄了。”
说完,朱棣大步向外走去。
……
驸马府。
老管家守在门旁,如往日一般垂钓着。
杏仁、红枣仍在忙碌收拾着一个个房间。
驸马府不大,但也绝对不小。
没有其他仆役,杏仁、红枣也是蛮辛苦的。
至于崇宁公主,则百无聊赖地四处走动着,她倒是想给杏仁、红枣帮忙。
可身为公主,两个小宫女怎么敢让她动手干活,直把她送出干活的房间,方才继续忙碌了起来。
“最近京都好热闹,可惜夫君不在,好无聊!”
崇宁自语着,缓步走在廊间。
抬头间,看到那敞开门的书房,她眼眸一亮,自语道:“父皇发现的‘传国玉玺’好像就是在书房找到的。”
“那……会不会还有其他宝贝呢?”
她开心地迈步,刚准备进书房,又加了一句:“只要不是钱财就好!”
她还记得依稀听到老管家说,驸马府的钱不多了。
所以,不能给夫君找麻烦。
夫君穷了,驸马府就穷了。驸马府穷了,那夫君就会更忙,就没时间陪自己了。而没有驸马配的小公主,真的好无趣。
恶性循环,崇宁公主对钱财莫名地在意了起来。
她走进书房,四下望去。
应该是不会藏什么钱财的,她心里想着,故意不去理会各种箱子、暗格,只走到书架旁翻阅起书籍来。
“这是什么?”
刚翻阅了几本无趣的书,崇宁看到一旁书下压着厚厚一叠纸张。
她伸手拿开上面的书,拽出纸张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用纤细毛笔,以小楷字书写而成。
整整四十二张纸,从井矿盐的凿井、汲卤、制盐;
海盐的纳潮、制卤、结晶、收盐、集运;
湖盐、矿盐的开采等等。
所有细节都有明细记载和说明,可以说这是崇宁从未听闻的领域。
她对这些其实也是没有丝毫兴趣的。
不过,这精美的字体让她分外喜欢。
尤其是这字还是牛城写的,她觉得自己是必须看完才行的。
正在此时。
刚刚品鉴过街上叫卖细盐,身着便装的朱元璋无意间走到了驸马府附近。
细思之下,打算看看崇宁。
他刚刚入府,便似有所觉般向书房走去……
……朕以千军护你回京……
这是在看什么?
看到书房中崇宁公主专心致志地翻看着纸张,朱元璋不解地走到了崇宁的身后。
望着崇宁手中纸张上书写的东西,朱元璋的神色为之一凝。
盐务乃是国之根本。
每年的盐税占比大明税收总值近四成之多,因此粗盐制造,细盐炼制他早就烂熟于心。
此时看到这些纸张上的记载,他不禁有些诧异。
这纸张上所写的,好似跟现金的粗盐、细盐制造相差不多,但细节处理,工艺方式明显有很多不同。
“晒烟原来可以这么晒?”
望着崇宁手中纸张上所写的,朱元璋忍不住自语道。
“啊……!”
崇宁吓了一跳,放下纸张回头望向朱元璋,忙施礼道:“父皇,您什么时候来的?”
“朕刚来不久。”
朱元璋笑了笑,问道:“这制盐方法是哪里来的?”
他说着话,伸手抓起那一叠纸中的几张。
“父皇,这,这应该是牛城所写的。”崇宁回话的时候,朱元璋已经急不可耐地阅读了起来。
“原来,矿盐也可以炼制成细盐!”
“这牛城,果然是有大才之人!”
朱元璋一遍翻阅着,一遍忍不住自语着。
“原来可以用木炭和细沙过滤,难怪牛城的细盐会那么纯净……用大锅煮干……。”
朱元璋眉头微皱,仔细分析着一个个方案的可行性,眼眸中的光泽越发明亮了。
崇宁站在一旁也不敢随意打扰。
她只感觉自己父皇对牛城写的这些东西十分重视,内心不禁有那么一点自责,若不是自己找到这些东西,父皇是绝对不会发现的,这可是自己夫君的东西呀!
这,这有可能是夫君很重要的东西也说不定啊!
正在这时,老管家步入了书房。
他望着沉浸中的朱元璋,微微皱了皱眉,思考了片刻方才走上前,开口说道:“陛下,您现在所看的,乃是驸马爷早已准备好在与盐商争斗后期捐献给我大明的细盐制造方法。”
“哦?”朱元璋被打断,忍不住抬起头问道:“你是说牛城是准备将这些送给朕?”
“正是。”老管家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纸包交给朱元璋,笑着说道:“还有这‘精盐’的炼制方法。”
“精盐?”朱元璋不解地接过纸包,打开仔细看看了。
只见这直报中,晶莹剔透的颗粒反射着十分微弱的淡蓝色光泽,如玉石一般,哪怕是在这房中阳光并不直射,仍有淡淡夺目之感。
朱元璋捏了少许,随手搓了搓,舔了舔,细细品味之下,眼眸中的色彩越发光亮了起来。
“这,就是精盐!”
朱元璋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内心。
这精盐,淡淡的咸味之下,有着令人愉悦的鲜味,这鲜味不似细盐那般微腥,而是纯粹的鲜和咸的结合。
这样的精盐,哪怕是制成咸菜,朱元璋觉得自己都会多喝上一碗粥。
“陛下,公子只是三驸马,只想为大明做些事,为大明的百姓做些事。”
老管家面色凝重,缓缓说道:“草民拜在驸马爷的门下,只为帮他分忧。”
“驸马爷身份特殊,有些话不便说。可草民只是贱命一条,不惧生死。”
“驸马爷常说,大明需要的,我驸马府有的,尽可来取。草民只希望陛下不要误解了驸马爷,也请陛下能体会驸马爷的苦心。”
“驸马府有你这样的管家,也是他牛城的福分了。”朱元璋微微点了点头,他望向老管家,问道:“你是希望我不要插手京都这盐价之争?”
“是!”老管家毫不隐晦,解释道:“陛下也知道盐务之事官商勾结,也在整治之中。驸马爷此时在扬州府也正是为陛下冲锋陷阵。”
“草民不要求陛下如何公正,只希望陛下不要让驸马爷的苦心付诸东流。”
“冲锋陷阵?”朱元璋愣了一下。
他之所以给牛城密信,是希望牛城不要继续掺和盐务之事,参加过“选马大会”后及时返回京都应天府。
如今看来,牛城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让他插手盐务的事。
他就一个无权无势的驸马,怎么就不想想自己的处境?在扬州府如今混乱的形势下,他怎么就敢以身犯险呢?
他是有几条命敢这么拼?又是有几条命敢为朕冲锋陷阵?
朕麾下强兵猛将无数,还需要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驸马来冲锋陷阵?也不动脑子想想!
朱元璋眉头紧蹙,心中竟有些患得患失。
从那如山的稻米开始,再到数万两黄金,传国玉玺,到如今这细盐炼制,应天府盐价之争。
朱元璋若有所悟,望向老管家,沉声说道:“京都盐务之争,朕就不插手了。”
他不知道牛城细盐的成本会是多少,可如今牛城以细盐与盐商们粗盐竞价,那是不可能赚到钱的。
而以盐商的财力,牛城想以一家之力对扛一众盐商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牛城到底图什么?
朱元璋不解,却想要试着去理解。
这是朱元璋有生之年,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
待朱元璋带着牛城那四十二页纸张,还有那包裹着“精盐”的纸包离开驸马府,走在返回皇宫的路上时。
街边细盐的价格已经降到十文每斤;盐铺的粗盐价格也已降到了十文。
对于这些盐铺来说,十文的价格已经是降无可降,一旦再降那就真的是决死之战,拼死一搏了。
对于薛、李、宋三家而言倒是赔得起,一些大的盐商家族倒也可以挺得住,但对于其他盐商和单独的盐铺,他们已经挺不住了。
很多盐铺已经关闭,准备等待牛城的细盐耗尽,再度开门了。
而各家已经纷纷将这盐价之争传回了各自的家族,等待着来自各自家族的支持。
待各家决策后,才是牛城与一众盐商真正大战的时刻。
“这牛城,还真是有魄力!”
朱元璋轻叹着,他已经太久没见过如牛城这般魄力的年轻人。
回到皇宫后,朱元璋毫不迟疑地宣来羽林右卫指挥使。
……
当夜。
御林军右卫千人携圣旨出宫,直奔扬州府疾驰而去。
朱元璋则立在御书房外,仰望苍穹自语:“朕以千军护你回京,牛城,朕等着你回来受封,文昌伯的爵位还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