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喀什湖并不遥远,明军将士将军旗带到了湖畔。
这应该是湖的西部,湖面宽阔,湖水浅淡,说起来这是一个半咸半淡的奇怪湖泊,而西部得益于伊犁河等诸多河流的滋养,湖水清澈甘甜,满载着生机与活力,远处有雪山皑皑的天山作为背景,苍茫,美丽。
朱厚照前世也没有去过这里,
这辈子大概一样不太可能。
他只能借助将军们粗陋的文字,再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才能在脑海之中勾勒出它的风华绝代。
前两天,陪着五皇子载壡读书的时候,孩子问过一个与此相关的话题。
夷播海远在西域,那里建不了长城,将来敌人再打过来,怎么防守呢?
朱厚照回答:继续战斗。
不错,其实打出嘉峪关就存在这个问题了。
因为西北地势开阔,打出去就会面临新的防务压力,相当于破除旧的战略困境,就会面临新的战略困境,所以在西北没有什么政治平衡与军事平衡,它从来都是动态的,只能隔上三五载打一次。
若一直强盛,像是大唐,还能继续往西打到巴尔喀什湖西面,如果衰败,那就退回来。
就这么简单。
实际上哈萨克汗国和俄国人的战争持续了几百年。就是拼,耗,然后他们最终臣服了沙皇俄国。
所以中原地区的人常常不明白,一个区域一两百年间大体上的和平,这在亚欧大陆上属于奢侈品。
“……但是战争,往往皇帝是无法做什么的,古训就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战争瞬息万变,而战场远在万里之外,皇帝如何指挥,如何掌控?”
载壡被皇帝拉着手行走在外,欣赏梅花傲人之态。
“那岂不是完全的听天由命吗?”
“也不能这么说,皇帝有一个重要的职责,就是命令百官协同,为前线输送粮草、军饷,更为重要的是选对将军。当年宋仁宗有一个评语,说他百事不会,只会做官家。但你有没有想过什么叫会做,什么叫不会做?具体到在国家面临战事时,会选将军的就是会做,反之,则不会。”
“这便是父皇说的,用人为第一要务,用对了人,诸事皆平。”
“不错。不过能持续为前线输送粮草和军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就是皇帝的第二要务。”朱厚照揉了揉他的脑袋,“就是要治理国家,百业兴旺,否则国力从何而来?”
这次他在江南的微服被突然打断,那也没办法了,不太可能再来一次,因为他还有第二件大事。
就是产业大会。
在此之前,负责南洋公司经营的顾佐和浙江巡抚汪献都到南京来了。
朱厚照带着载壡进暖阁,一起接见了他们。
这都是老熟人了,汪献是第一批的侍从,现在也走上高位。
“臣顾佐(汪献)恭问圣躬安。”
“朕安。”
“皇上,这是这三年宁波市舶司的出货名录。”顾佐直接就上了一个本子,
而且还有很强的记忆力,许多数据脱口而出,“过去,自南洋公司货船出去的主要商品为丝绸、瓷器、茶叶,每年丝绸约在一千一百万匹,各类瓷器三十余万件,茶叶六万余吨,但这五年的显著变化是棉纺织品异军突起,而且速度极快,几乎是连年翻番,今年已出货总价值高达八千四百万元,完全超越原来的主力商品。按照当前趋势,其价值应会超过丝绸、瓷器和茶叶的总和。”
“江南富裕,朕见识过了。”
其实他并不惊讶,瓷器和茶叶虽然价值很高,但毕竟贵啊,而茫茫多的普通人他们只穿得起棉衣。
所以最后不仅会超过这三件商品的总和,更正常的情况,应该是他们的几倍。
然后棉纺织业会成为一枝独秀的存在,继而是种植园不断扩展,奴隶不断输入,直到某天人力都无法满足,于是突破了蒸汽动力。
这些工艺革命又会带动战船、火炮等军事武器的发展,就这样形成一个从卖货到打到你同意我卖货的格局。
“为何还有四百万元的香料出货?”朱厚照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香料在我们这里也能种植吗?”
“启禀皇上。我们香料种植的少,主要还是南洋国家,最近几年许多商人发现这是另外一条生财之道,所以都在开拓这方面的贸易。统计进来,是因为这些商家是通过南洋公司的货船出货的。”
“买进来亦有不少。”
“正是。”
朱厚照脑子里一下子想到香料贸易、香料群岛。
他现在有《明约》在手,完全可以抓住这个超级商机。
“大明的商人是怎么参与到香料贸易之中的?”
顾佐答:“与棉纺生意一样,想办法找到货源,然后收获出货。”
“你怎么想?”
“臣在考虑,或许可以在大明进行试种,如果成功,百姓也就多了一个生财之道。”
“不行。”朱厚照明白他们是太‘温柔’了,香料的产地就是东南亚,这不仅是土地的问题,还与气候有关,自己种还不一定有人家的好,他指示说:“不需要引种,香料贸易的产地有不少是《明约》国家,都是大明的属国,他们那里已经能大面积种植,何必舍近求远?
直接到那边去购买土地,雇人耕种,掌握原产地再形成规模以后,还可以获取定价权。”
一直没说话的汪献解释道:“商人们是可以这样,不过微臣二人是考虑让大明百姓更多的参与,如果一切都在南洋进行,百姓获利便成了问题。”
“南洋公司不是有股份概念吗?成立一个新的公司,同样运用股份的概念,这样还能迅速积累资本,然后大规模购买土地,在短时间内形成我方占据主导的局面。到时候赚了钱,在对股东进行分红,这样他们不就获利了吗?”
现在产业、货币到了这个程度,许多经济概念朱厚照会直接拿来用,其实股份制先前就在南洋公司身上用过,只不过他们运用的灵活度还不足。
顾佐咋舌,“若是汇聚这么庞大的资本,咱们的人买的土地过多,一方独大,臣担心会有其他的问题。”
朱厚照则不以为然,“要是有了钱只顾奢侈享受,朝中上下全部醉生梦死,那么自然有问题,但如果继续造舰造炮,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汪献只能是笑了笑,天子就是这样的风格,“如此则是国内以棉纺织业作为产业发展的重心,国外则以香料产业作为发展的重心。”
大体上这样是没错。
顾佐则建议,“陛下,南洋公司已经十分庞大,臣以为既然是要新成立公司开展香料贸易,不如独立于南洋公司之外。”
朱厚照想了一想,“可。”
“还有一个问题。”
“说。”
顾佐忧虑道:“朝廷货币改革以后,境内不许使用白银,可海贸还是收白银,这些收取的白银都要对应换成新钱,如此便导致我大明境内新钱越造越多,最终这就是滥发呀!”
是有这个问题。
“你们有什么建议?”
顾佐有些愁恼,“说到底就是新钱得有个去处,这便很难,国外蛮荒之地没什么可买的。好在如今南洋国家能流通,尚且不成问题,可十年、二十年之后便说不准了。”
“其实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如果白银有一天对咱们来说不值钱了,那么就不收白银,只收黄金。
难的是,如何强大到让所有与你做生意的人不敢掀桌子默默的咽下这颗苦果,接受这些条件。所以……这不是商业问题,这是政治和军事问题。”
那么现在讨论就没有意义了。
因为办法是有的,关键就在于你敢不敢用,这就是十年之后的事情了。
朱厚照看了一眼载壡,意味深长的说:“按照今后的形势,国与国之间相处,强国、大国永远是有办法的,因为他强大,实在不行他可以掠夺;
小国、弱国永远会有问题,即便有办法,它也不敢使,因为它最根本的问题其实是弱小,哪怕局势稍缓,积累丁点儿财富,但他会被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