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七章 官商一体

现任的扬州知府可不是寻常人,他是当朝吏部尚书王琼的次子王朝需。

在上往下看,这些身份没什么光环。

但从下往上看,与芸芸众生相比,王朝需的背景可算是厉害了。

其实这些年来,因为商业的兴盛,似扬州、淮安、南京、杭州、宁波等都是一时繁华的大城,在不提升这些知府品秩的情况下,还要达到有效的管理,那么办法就是要放这些很有背景的人。

这样的话,不管当地有怎样的地头蛇,碰到这些人也都要给我老实点。

至于王朝需,他除了身份特别以外,还是三司会考出身的官员。

这家伙进士这条路走不通,就通过三司会考‘曲线救国’,后来学了水利,这才捞了个官当一当。

其实这也是他父亲的功劳,因为王琼是治水的专家。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老爹铺好路的。

王朝需这家伙也继承了他老爹长袖善舞的特点,只要事情搞得定,手段方面接受程度很高。

眼下,也有一样大事落在他眼前,

便是锦衣卫忽然在扬州掀起了查处私铸的大案,

那姓张的豪商与他多多少少还算是有些关系,所以事情一出他立马像是被扎住屁股一般,匆匆忙忙的就出门前往‘案发现场’。

说起来,韩子仁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是知道王朝需的底细的,但皇帝认真与不认真,他还算能分得明白。

当然,场面上要说的话少不了。

所以当王朝需到的时候他算是客气了一下,拱手叫了一声,“王二公子。”

不称职务,而称家中排行。

王朝需马上就能领悟其中意思:你这芝麻官我不放在眼里,我是给你爹的面子。

这家伙算是匆忙赶来,看着张家的宅院外围一层人,里面又围一层人,心中更是略微有些焦急。

甚至一般闲杂人等还进不去,好在是韩子仁碍于他的身份打过招呼。

到里面之后又看到空地处绑了男女老少几十口,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实在叫人心烦。

“韩指挥使光临扬州,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一声,小弟我今天才知道您的行踪。”王朝需先寒暄了一句。

韩子仁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皇命在身,来不及拜访,王二公子莫怪。”

“岂敢,岂敢。”王朝需寒暄完之后就指了指外面的一大帮人,“韩指挥使,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忽然就抄起家来了?”

韩子仁故意‘咦’了一声,“这张氏不规矩,暗地里私铸钱币,挖朝廷的根,王二公子竟然不知?”

王朝需冷汗暗流。

“韩指挥使,这样的大案……”

韩子仁打断了他,而且脸色发冷,“王二公子家学渊源,老天官立朝几十年,耳濡目染之下也定当知晓锦衣卫办案的规矩。”

他没有把规矩打开来说。

其实规矩就是你们没有资格管。

事实也是如此,所以王朝需才觉得锦衣卫插手以后事情很棘手。

对于韩子仁来说,去年那次整顿实际上也是对他的严厉警告,如果这次屁股还是不干净,那就不是帅位归属问题,怕是小命保不保得住都是一个问题。

“小弟不是要插手的意思,只是事发突然,觉得震惊。也没想到张氏真的参与了钱币私铸。”王朝需开始转眼珠子,嘴巴上嘀咕着,“既然是此事,那确实要大办……”

韩子仁看他神情有些奇怪,心中也沉了几分。

皇帝料事在前,心里应该清楚地方上这些官员和商人不清不楚,所以不仅叫他低调查探,而且还要注意商人与官员之间的关系。

某种程度上,货币改革也会受制于此。

“王二公子,还有事么?”

王朝需有些尴尬,“没,没了。”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三五个校尉已经将张家的家主给绑了押过来。

“缇帅,这位就是张伦。”

韩子仁看了看这家伙,又看了看王朝需,发现这家伙脸色也是复杂。

“让他说话。”

“是。”

破布条一扯开,这张家主一下子就惨叫起来,“大人!大人!小人冤枉啊!”

韩子仁明知故问,“你有什么冤枉的,你让人大规模私铸钱币,这事儿是人赃俱获,连你铸币的厂子都找到了,还要狡辩?”

“小人是先前不知朝廷有这样的禁令,若是知晓,绝不敢多铸一分!”

“不行,这不能算是理由。旧钱换新钱,肯定是一两换一两,你与人换钱,难道会接受别人一两换你十两?这还需要说么?”

韩子仁是引导他,看他会不会说出与王朝需有什么关系。

其实王朝需也是死死盯着他。

这个时候内心折磨的张伦,他很想去看王朝需,但是不敢。

如果不认,他还有机会,可若是把王朝需拉下水,那一切就都完了。

韩子仁等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这是遇到了个聪明人。

他也不再多废话,“来人,让此人在案卷上画押!按照朝廷之令,此番货币改革,凡私铸货币套取官府钱财超过万两的,一律处死!”

一锤定音。

宅院之外,

烈日下的王朝需眉头紧锁,当下他也做了个决定,回府之后立马更衣,连夜入京。

这件事他得找找他老子了。

这样的秘密行事,韩子仁没空去管,他也不在乎这个时候王朝需会做什么,如果他说服皇帝,那么他放人也不是不行。

不过马都问了他一个关键的问题,待这条大鱼抓好之后,他便求见请示,“缇帅,这个张伦,咱们怎么审?”

这也是聪明人问出的问题了。

韩子仁考虑了一下,问了个很有考验人的问题,“这个人,平时传闻如何,有问题么?”

这,

马都一下子有些为难了,王朝需是吏部尚书的儿子,他搞不清楚韩子仁要不要得罪这个人,而这一点决定他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不对,他忽然心思转了过来,

韩子仁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考验他?

莫不是也怀疑他吧?

马都一咬后槽牙,“回缇帅,根据属下的了解,张伦此人应该还是有些问题的。”

韩子仁云淡风轻的说:“既然有问题,那么就去审。怎么审是什么意思?”

“属下多言!”

“去吧。”

“是。”

马都这样的回答算是救了他半条命,相当于把自己从这个乱局中摘了出来,至少他是一个相对忠心的锦衣卫,对于指挥使来说,持续的能感受到这一点很重要。

现在的问题就是张伦了。

正常来说,按照锦衣卫的审问手段,这些没有受过训练又锦衣玉食的商人是绝对扛不住的。

所以敲出一些东西来不难,

难的是后面的事情。

实际上改革的难点从来不在于这些商人,他们能有什么实力与国家机器对抗?

真正在背后使劲的是与商人结合成的一些利益共生体。

他们是官员,甚至是地方上的镇守太监,如果他们暗中拆台,许多事的推行就会受到阻碍,毕竟他们本身就是推行的行政体制中的一部分。

考虑再三之后,韩子仁将自己的属下四人召到密室,说:“扬州的大局你们来主持,本帅得入宫一趟。”

“入宫?”

“嗯,旨意已经明确,遵旨抓人,这对于咱们来说没什么难度,也不会有人敢于阻挠锦衣卫抓人,就算是王朝需也不行,所以这里并不需要我。不过这个案子已经不仅仅是几个商人的事,我得入宫向皇上面陈。”

“属下遵命!”

宋九娘在他走之前,又禀报一事,“缇帅,属下又接获一个线索,不是大商人,乃是民间一些三教九流之辈相互串通进行钱币私造,这案子可否交由属下去办?”

韩子仁点头,“可以,临走之前我再说一句,皇上这次是要用重典,以此震慑宵小,因而凡触及私铸的,一个不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