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怀古虽然辛勤耕耘,但实际的成果远不如朱厚照,他只有一个独子,取名承泰,今年也不过十八岁。
小的时候朱厚照抱过他。
不过孩子成年以后,确实有许多年没见了。
另外一位徐小公爷乃是定国公徐光祚的儿子,名为徐延德,这孩子的年纪更小,只有十六岁。
朱厚照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小公爷,别说他了,就是定国公本人都因不受喜爱也有段时间没有入宫了。
对于少年人身处名利场会做出什么事,朱厚照本身也没有过高的期待,总不至于到这里读书来了吧?
而且实际上他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他要是十几岁家世显赫,万事不愁,还有不夜城这种好玩的地方,那怎么说也要来凑凑热闹的,
年少不疯狂,难道等老得腿都动不了再动心思?
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小瞧了繁华时代下的富人与权贵的豪奢。
仅是出来的场面就已经十分盛大,朱厚照坐在这二楼,越过栏杆都还看不到人影,但周遭已有好事者叫唤,
“梅小公爷来了!梅小公爷来了!”
听了这么一声,
朱厚照便看到对面街道的有些店铺二楼上,开始有窗户打开,然后露出灯光下白白的臂膀,而锦缎丝绸也在细细指尖挥洒出来。
就如盛会开幕,窗帘掩映之下,一张张风情万种的面容揭开面纱,一抹抹红唇则为这个迷人的夜晚增色。
不多时,
朱厚照看到一个偌大的十六人抬的华彩坐轿缓缓出现,轿子两侧则是全身劲装的下人,他们等距前进,簇拥这轿子中的主人。
临近了以后,空中开始有花瓣洒下,鲜艳、炫目,把所有身处其中的人带入了喧嚣享受的精神世界。
毕竟这样的画面,总是带着些迷幻的感觉。
“小二,小二。”朱厚照招着手。
原先的那个青衣小厮一看出手阔绰的大爷又叫他,立马端着笑脸喜滋滋的小跑过来,“客官,有何吩咐?”
“我来问你,这梅小公爷如此声势浩大的来不夜城,像是今晚,他要做什么呢?”
“客官,这个您还真的问对人了,小人恰好知道。”
朱厚照双手抱胸,“你倒是说说看。”
“嘿嘿,”小二挤眉弄眼一阵,道:“梅小公爷家世显赫,又是年轻时候,自从出现在这不夜城,那便是为了长乐台的花魁,林清韵了。话说这林清韵……”
“停停停,”朱厚照直接摆手,“烂俗老套的故事你就不必渲染了,你是不是想说这个花魁原生于官宦之家,因家道中落流落风尘,但是她本人又坚韧不屈,不仅容颜清丽、桃花映月,而且兼备诗书琴画,出口成章,无数男子都为其倾倒?”
他这段话说完,小二愣住了,说:“看来客官早就识得林清韵。”
“噗……唔……”边上的尤址一口笑死死憋住还是露出来一点,接着赶紧捂紧嘴巴。
朱厚照则略显无奈,“我不认识她。”
小二则嘿嘿笑,“客官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他虽然这么讲,但是是一种习惯性的服从,实际上那意思还是原先那种。
朱厚照看着他的表情也能读出他心里的那句话:都是男人,识得林清韵有什么不好意思讲的?
他这个皇帝当惯了的人,还真的很少遇见这种,顿时弄得他有些忍不住发笑,“我本来就不认识。算了,和你个小二争论什么。”
“徐小公爷到!”
这个时候外面又是一声高呼。
朱厚照翘头去望,这次是只有八个人抬的轿子了,场面活儿少了不少。
这也难怪,梅府虽然只是侯爷府,但是财富不是定国公所能比的。
“他们两位是不是要一起争这个头魁?喔,不是,花魁?”
小二掂量了一下下巴,明明嫩嫩的脸思考起来却有些老成模样,“依我看呐,这两位公子爷应该都是喜欢林清韵的,所以呢将近半年一直来捧场,不过捧到现在也没捧出个结果。”
“一个风尘女子连勋贵家的公子都看不上?”朱厚照心说你当小说呢,现实中这种身份差距太大了好吧。
结果小二一惊,“客官这话说的。人家花魁一帮人都争相捧着,可以选择的多了去了。说不准人家喜欢是家世清白的风流才子,咱现在是生得好时候,过好日子的有钱人家不少,有些富商的日子过得比朝廷的大官都还要好呢。”
朱厚照眉头一动,随后迅速隐去不现。
“依小的看,这或许也是长乐台的策略。”尤址一直没说话,但也一直听着呢,“就是要有这个噱头,引来两位小公爷,招人眼球,这生意才能长久、红火。”
“这位客官的眼光倒是厉害。不一样。”
“莫要胡说!”尤址瞪了他一眼,这小子说话没个把门的,那意思好像他比皇帝还要厉害,一下子就让他的肝胆颤了一下。
小二吞了吞唾沫,心中立马收起好感,再仔细看这个人的脸色,好像有些怪,然后心里腹诽:真像个老妖怪。
“长乐台……”朱厚照嘀咕着。
尤址急忙劝,“老爷,三思……您这身份,怕不太合适啊。”
小二会错意,又插话,“没有资格也没事,只要有银子小的能给二位搞到入场券!”
“你闭嘴!”
尤址神烦他。
“长乐台我们就不去了。”
朱厚照还是有些理智的,不管花魁被吹到什么程度,说到底就是妓女,他一个皇帝跑到妓院去干什么?
这是闲得过头,想整点儿事?
而且哪怕需要女子,对他来说也太容易了一些。
“但我倒是想知道,这梅小公爷和徐小公爷到了以后要怎么去博得花魁的开心?”
小二说:“按道理来说,这林花魁喜欢格调,每日会出来弹琴演奏、吟诗作赋。所以长乐台每隔半月会有赛诗,只要作诗词来看,能博得美人芳心,自然一切好说。
但是这两位小公爷实在不善此道,所以只能多花些银子,再靠着身份卖几分面子,也就时常凑近去听听曲。至于说他们两位要怎么说、怎么做,小的就没见过了。”
“花魁每日都演奏,他们不是每日都来?”
“差不多。”
朱厚照略微撇撇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每日都来,光阴皆耗费在这里。”
“有志气!”
他们右前方忽有一人起身应和,他大力抱拳,“兄台此话虽与这不夜城的奢华享乐不配,却分外合了在下的心。实际上,这天下繁盛来之不易,不过奢靡之风已起,令人生忧。”
朱厚照看了一眼面前这人,他头戴方巾,身穿青色长衫,七尺身材,壮年模样,看着有一股正气。
也有些莫名其妙的,忽然走到栏杆边,朗声唱曰: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杜牧的这首诗写的就是唐朝权贵们为了满足口腹之欲,不惜劳民伤财,从遥远的南方运送荔枝到长安的情景。
倒也有些暗合当今不夜城为了各种享受满天下搜集美食、珍宝的现象。
说完之后他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一样,冲朱厚照拱手:“兄台,有礼了。”
朱厚照还未说话,
小二急了,“有什么礼,你这个人乱说是你自己的事,得罪了梅小公爷,也别连累了我们这两位客官!”
朱厚照心说,花钱还是有用。
只见小二又说:“大伙儿都看到了啊,这两位客官不认识他们的啊!”
说着其他一些人也都戒备的看着栏杆边的壮年人。
这家伙则浑不在意,哈哈大笑说:“男儿当世,天地君亲师。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你这小二不要担心,诗是我念的,人是我得罪的,与其他人没有关系。
平海侯功勋卓著,为国之重臣,但最终也逃不过君子之泽,三世而衰的古训!”
小二指着他,“你疯了,你疯了,还说不停!你可知你惹了大祸!”
说话间楼梯那边已经传出声音,噔噔噔的有脚步上来。
朱厚照给尤址使了个眼色,低声说,“我们先走,免得被认出来。”
平海侯府的人是有可能认识他的。
尤址则如获大赦,这种是非之地,还是离得越远越好,万一有什么事,那他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朱厚照则想着走近去看看那个长乐台,虽说没有逛妓院的心思,但大致去见识见识他的繁华也好。
“你可知这长乐台是什么人经营?我想知道知道他们是走的什么路子赚的这个钱。”
朱厚照还从来没管过,这帮人到底在权力下面玩的什么财富游戏。
太过污秽的话,他是要管一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