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部堂大人正在接见吕宋国王苏莱曼二世,稍后就准备与他就战后的岛上事务进行洽谈。部堂大人的意思,三殿下乃是皇子,苏莱曼二世必然不敢有所冒犯,因而可以看情况多提些要求。”
载垚眼珠子一动,“知道了。”
其实古代的朝贡体系之下,中央王朝对于藩属国是完全的君子对臣子的做法。
那种霸道和今天的霸权还不一样。
霸权还要给自己找些理由,涂脂抹粉,宣扬些什么人权高于主权。
而东亚以朝贡贸易为纽带的宗主国与属国之间,可没那么多弯弯绕。
儒家思想不管小国什么想法,它自己完成的逻辑自洽,就是我是正统,你们统统都是蛮夷,倒不是说我欺负你,你哪有那么大的脸?
应该是你得跪下求着我,让我大发善心,给你个机会向宗主国的皇帝尽忠。
而宗主国一看,好吧,可怜你是蛮夷之国,还未开化,既然如此心向中原礼仪之邦,那么我们这些开化的人就不与蛮夷过多计较了,顺便展示一下上国的宽容,就准予你当我的臣子吧。
成化年间,
皇帝对辽东用兵的时候,一道旨意过去,朝鲜也得跟着派兵,打不了仗也要给我当运粮队去。
可能吕宋遥居海外,不怎么用上他,大抵还不习惯。
当然没人在意这一点,现在真要较起真,载垚不会和他有半分的客气。
加之年轻气盛、成国公朱凤又那么说了,他进了营帐就开始摆谱。
苏莱曼二世是个有眼力见的,一见朱凤对他都客气,立马起身,“想必,这就是上国的三皇子殿下了。”
朱凤其实是大帅,军中先论这个身份,再论皇子,但此时也是为了配合演戏,“末将吕宋总督朱凤,参见三皇子殿下。”
苏莱曼二世瞧在眼里,也立马躬身,“吕宋王臣苏莱曼,见过三皇子。”
载垚眼睛微微撇着,昂头道:“平身吧。”
“三殿下,请。”朱凤做出邀请的手势。
载垚也不客气了。
其实自小就是皇子的人,真要可以拿出那个尊贵劲儿,还是挺容易的。
加上,他的生母是贤贵妃,从小就在仪态、气质、谈吐等各方面对他进行教导。
只见他迈着四方步到主位坐下,
在他眼神示意下,苏莱曼和他的臣子落座于左,朱凤和张经等落座于右。
坐下后,载垚也不急着说话,而是端起一杯茶,微微摇头这么吹着。
苏莱曼略有些尴尬,他看了一眼朱凤。
朱凤接收到了以后,抬手道:“三殿下,吕宋王今日来此,是为了平叛之后的诸多事宜,眼下贝湖以北乱军已基本被清剿一空,后面的事还是要三殿下拿个主意。”
载垚没接这个茬,他在抿了一口茶水以后,低着脑袋也不看苏莱曼,只缓缓说道:“本王在出征的时候,父皇召我入宫,交代了我这样一句话。父皇说,吕宋国是我大明的藩属国,既是我大明的地界,却出现了这样恶性的民乱,不知这苏莱曼二世是如何治理的,你且去瞧瞧他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
吕宋国王一听这话心都炸裂开来,如果大明皇帝陛下对他有什么意见,甚至要动他的话,那他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马上屁股离了凳子,“三殿下,乱民闹事实属意外,也算……也算是我一时疏忽。所幸并未酿成大的灾祸……”
“并未酿成大的灾祸?”载垚打断他的话,“你可知此次亡于乱军刀下的大明百姓便有一百余人?竟敢持刀残害上国之民,依本王看,吕宋一国上上下下并无上国,也无父皇。不然何至于生出这种事?!
对了,此处离京师远,本王从京师出征时,朝中上下只知兵荒马乱之下,或有我大明百姓伤亡。可具体的数字朝中并不知晓。
然而这些最后都是要上报皇上的。吕宋王,这一百多人死伤的消息传到宫里,谁也不知会有什么反应。现在可不是你说漂亮话的时候!”
苏莱曼二世也是没办法,
名义上,他确实认了天朝为上国。
实际上,大明又有两万雄兵驻于岛上。
而且其中不少配有火枪利器,那些个令他头疼的叛军都被天军一扫而空,你说他能怎么办?
“三殿下,此次乱兵害了上国子民一事,便算是小王的罪过,要怎么处置,三殿下只管开口,只要小王能做到,必定不会皱一丝眉头。说起来,一百余人……确实是多了些……”
说着他向朱凤投去求助的目光,“朱部堂,您看……这……”
朱凤一激灵,“莫说三殿下在此,就是三殿下不在,事实如何本就该向皇上具折陈奏,是一百二十七人,那就是一百二十七人。欺君,那可是死罪!”
载垚看火候也差不多了,挥了挥手,“行了。吕宋王,这事父皇必定是计较的,哪有圣明君主不在意子民生死的?因而到时候真有什么怒火降下,你也只能受着。不过,我中原上国一向宽仁,况且,此事是叛军所为,与你确实无关。”
“对对对,三殿下说得对,上国子民来到吕宋,小王一向是善待有加,从来不曾加害一人。”
“依本王对父皇的了解,你现在所要做的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想尽办法抓到叛军的首领阿贝及其从属,不等父皇发火,先把这些人犯送上去,这也总算是你的心意,父皇的火便能消去三分。”
苏莱曼点了点头,“三殿下放心,此事已经在做了。”
“第二,你得想办法保证今后不能再有类似的事了,”载垚微微前倾,说道:“你说你头一回是疏忽、是出了叛贼,可第二次要怎么解释?”
“这……”吕宋王又拱手,“还请三殿下明示。”
一边的朱凤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三殿下还是有些手段的。
其实也怪这苏莱曼二世昏庸无道。
这家伙不顾自己治下之民的死活,没志气、也没才能。整个吕宋国属于是主弱臣庸。
他只要自己快活,王位不失,其他的压根不管。
不然,又怎么会有其他部落跟着阿贝来反他?
“好,”载垚一拍大腿,“吕宋岛这个地方,本王看了,其实应该是个富饶的地方。可惜你们地处偏僻,国土狭小,隔绝于外,不知道我天朝各式各样的好东西。
为了不浪费这么个好地方,数万大明百姓不辞辛劳来到这里垦荒,出产的粮食能让更多的百姓摆脱饥饿,这份苦劳,你得认啊。
在我大明的土地上呢,面对这样大片的荒地,便是垦荒、筑堡,一点儿一点儿的干,一年一年的干。同样的,总有一天这里也会变成沃野千里的宝地。到时候百姓富足,人人吃饱,自然没有人愿意当叛军。国家的税赋也会增长,你是这里的国王,必定会拥有更多的财富。
这样一来,大明朝廷与百姓得利,你吕宋王和吕宋百姓也得利,如此一举四得,岂不更好?
所以本王的想法很简单,本王要迁移更多的人进入吕宋,沿着马尼拉弯向北垦荒,沿途筑造城堡,形成防守之势,以备不测。
在垦荒的过程中,吕宋的百姓可以跟随我上国之民学习种植、筑城等各种方法、技术。吕宋是大明的藩属国,不管要学什么我们都愿意。因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便是将吕宋岛建设得更加美丽、更加富饶。”
朱凤在谈条件还有些收着。
载垚实在没这个顾虑,他自小身在皇室,居高临下惯了,而且藩属国……
在他的概念里就是臣子国,他是皇子,肯定说什么就要是什么。
实际上,他是忽略了朱凤这个手握两万大兵的总督的作用。
现在按照他的说法,大明就是步步蚕食这片土地。
道理很简单,大明的百姓垦荒得到的土地,难道还能是旁人的了?他敢来这里收一粒稻米的税,就算他胆子大。
同样,大明人在这里都筑上城堡了,那这些土地还有他们什么事?
苏莱曼二世脸色白兮兮的,他为难道:“三殿下,这能不能加个条件?”
“你说。”
“就是……王城附近和一些有主的土地,还是不要垦荒。否则两方相争,很容易引发斗殴。倒不是说我吕宋百姓有意伤害上国百姓,只是一旦有些矛盾,难免互有损伤。”
载垚想了想,“嗯……王城及其附近自然是不能垦荒,上国是礼仪之邦,总不能把水稻种到你的王宫里面去。”
“哎,对对对。”
“再有,一些有主的土地……本王却不能这么答应你,按道理说,你是吕宋国王,整个国家都是你的。吕宋又是大明的属国,这些也都属于大明啊。你说的这个主,不知是什么主?意思是他在大明的地界之外?”
噗……
朱凤正在喝水,他是实在没听过这样的言论,一下子有些没忍住。
结果众人朝他望来,他赶紧找了个理由,“茶太烫……茶太烫……”
“三殿下误会,我家大王并非是这个意思。”速骨从后面露出头来,“只是担心,这件事若是不讲明,在垦荒的过程中确实会产生冲突,这样总是会麻烦的。”
“可若是你们随便出来个什么人,宣称这里有主、那里有主,或者是好的地方有主,不好的地方无主,再或者,垦荒过的熟地有主,未垦荒的生地无主,那便如何?”载垚开始不讲道理起来,甩手道:“还是不要烦了,真要有争端的时候,只能大兵进驻护着百姓垦荒了。”
速骨气到胸膛憋了一团火,忍来忍去,还是撂出了一句话,“上国既是礼仪之邦,难道还要强占有主之田?”
苏莱曼本来是坐下听他说的,结果忽然说出这么一句,吓得他直接又站了起来。
不待他解释什么,载垚便道:“上国教你们礼仪,是为了让你们明白君为臣纲,不是让你和本王来谈礼仪的。如今南洋海贸愈发兴盛,石塘港的繁荣与否关系到大明在南洋的一整盘棋,你的道理再大,大不过这一条道理。
还有,你这话本王会写进奏本,禀明父皇。父皇还正想瞧瞧这个吕宋属国的君臣是个什么心肝!”
说完他愤然离帐。
只听‘啪’得一声,苏莱曼二世怒吼道:“若是惹怒了大皇帝,你自己去请罪,没人会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