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垚在内陆地区看到的完全不同,入眼可见的碧蓝色海洋伸向遥远无际的远方,在近处看到的巍峨大船在海面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黑点。
宽阔、广袤,令人震撼。
沿着海岸边是高地不平的石头山,这些山大多无名,也不高,连起起落落的潮水都冲不上去,沿着海岸的也不是江南水乡的柳树槐花,而是热带特有的椰树等树木。
异域、特别,见之不忘。
“……三殿下您看,石塘港就是建在这河口的两岸,当地人把这条河称为巴石河,这条河不像咱们得长江黄河,吕宋本就是个小岛,没有太大的河流,所以这条巴石河也不长,顺着河流往东南方向,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到达它的另一端。”
载垚边走边听,“它的另一端是什么?”
“是一个湖,当地人叫他们为贝湖,是这整个吕宋岛最大的一个湖了。”
“你们现在都这么叫吗?”
“回三殿下,是的。”
“寻个由头,将这些名字都改了。石塘港不就是用的我们的名字?”
“是。”随从的军官笑着点头。
这是朱凤给派来的。
皇三子载垚是第一次到达海外,实际上这也是诸皇子中第一个走出大陆,乘船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
载垚很有兴趣,所以朱凤就让人带着他仔细的瞧瞧。
此人姓常,名常松。
世袭军户,军学院毕业的,这几年累功升卫所指挥使,作战勇猛,所以受朱凤信任,不然这种接触皇子的活儿怎么能轮得到他?
“那座湖,现在是咱们的地界吗?”载垚问道。
常松老实答,“还不是。”
“既然是最大的湖,那应该是我们的湖。”
“容末将给三殿下解释一下。”常松带来了一个简易的地图,摊开来指着说:“三殿下您看,这是吕宋岛的全貌,咱们所在的这个海湾在整座岛的西南。这个海湾就像是拳头一样伸进来,您是海军学院出身,定然知道口小腹大,最是适合用作军港。所以这个位置乃是最优。
不过咱们在西南,吕宋岛的主体就在北方了,而且这座岛最大、最平的一块儿地也是在北面,贝湖是往东南方向,要把那里纳入我们的管辖,还需要一段时间。”
载垚听是听明白了,“那就说说北方。”
“是。正德十四年,我们大明最先开始在吕宋国建造港口,最初是用来停靠商船,后来为了给商船提供保护,皇上又下旨让吕宋国主找了一块地方用于建造军港。”
载垚明白,说是让他们找,实际上就是自己指定,要不然怎么找得这口小腹大的好地方?
“石塘港这地方呢,西面临海,东面是山,东南面是贝湖,南面也有平地,不过地方不大,不远就又是山了,只有向北,是大片的平地。原来无人的时候,那里是一片红树林。不过后来经过农科院的专家来一两年的观察,发现这块平地地势宽广,当中又有一条河流经过,且有不少支流,每年降雨多,天气也热,最是适合种植水稻。
所以从正德十七年开始,大明便开始鼓励百姓在这里砍林垦荒。这些年下来,大明海军护航商队,深得百姓信任,所以大批闽、粤百姓开始乘船而来,直到现在,仍然有垦荒百亩、一家尽得的好处。”
载垚点着头,“每户百亩,到如今有多少户了?”
“回三殿下,一共五千余户。”
“那么就是五十万亩,三四年的功夫,能得良田五十万亩,看来还真是个好地方。”
如此一来,石塘港不仅仅是商业的港口,而是背靠着数十万亩良田的商业港口,也难怪一出骚乱,他的父皇马上就派重兵。
不仅如此,这片平原地区的广大到现在也仅仅是开个头而已,它的潜力,不要说一成,0.5成都还没有达到。
种田么,大明的百姓最是擅长了。
农具、种子、种植技术,在朱凤的筹划下,大明是把人才、技术再加物资一整套的搬运过来了,而且赋税更轻。
因为这个地方雨热充足,每年可以熟三季,像是今年,粮食总产量可以高达700万石。
原有的那万余海军和三万余百姓,就是吃到肚皮子撑了也吃不完。
不过这种舒服的日子,是怎么来的?
第一,占别人家的地。
第二,低价雇佣当地的劳动力。
说雇佣都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其实就带点压迫。
但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过来给大明人干活出力,至少不饿肚子,而在别的地方那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不然得话,咱自己的人又得垦荒,又得种地,还一年三熟,一户四五口人,种一百亩地,那是累死也做不到。
说白了,大明百姓都在这儿当起地主来了,佃户都找得本地人。
多出来的粮食,一是卖给吕宋国的权贵,二是还要供应石塘港的军粮。
人少地多、再加差不多免费的劳动力。
这种贫富差距,也就是当地驻军时刻备战,不然真的出事。
载垚听完了这些,又到石塘港内的街头去看了看,这里和内地的闹市就没什么区别了,无非就是些,不过倒是能看到不少当地人。
这些人操着很不熟练的汉话,说起来还有几分滑稽。
之后他才回到重兵把守的总督府。
朱凤正在召集将领议事。
说起来,加上刚到的一万两千人,他现在手底下可用之兵将近两万五,而且都装备精良,其中装配有鲁密二代的士兵共有八千人,这支火器部队,算是他一张王牌。
而且张经还带来了大量子药,可以说补给也是足够的。
正常情况下,他的部队还是以冷兵器为主,毕竟这里离中土太远,一旦子药不足,那就危险了。
不过在当地筹建可以生产的工厂之事他已经在努力了,只是朝廷尚有些疑虑。
这是政治方面的考量,暂且不提。
“昨日我军靠岸以后,苏莱曼二世果然遣人来见。”朱凤面对众人,“他的意图还是老一套,希望咱们可以借款给他,好让他扩军平乱。”
张经问道:“叛军主要是哪些人?”
“是一个叫阿贝的人,他原本是当地一个土著部落的首领。而他之所以起兵反叛,实际上还有我们推波助澜的缘由在其中。”
“此话何解?”
“朱凤说,我们是外来人,无论是农业,商业还是军事,都远强于吕宋国原本的土著,这个阿贝在自己的部落里推广了水稻,又学着我们训练自己的部族,实力增强,野心也增强。趁着苏莱曼二世在百姓之间大失人心,他便起了起兵反抗的念头。”
吕宋国现在是个部落国家,大海中的一个破岛,哪里有什么官僚体制的发展,实际上就是苏莱曼控制多少部落和人口,叛军又控制多少部落和人口,相互之间攻伐决战,谁赢了,谁就是新的吕宋国主。
“大帅,”载垚忍不住开口,“吕宋国是向我大明递交国书,请为藩属的,上一任吕宋国主也曾入京叩拜国父皇。因而,这吕宋国就是我大明的藩属国,而我们这些上国之人,可不能说是外人。”
说完之后,他还回到原位,“这是末将一人之见。”
“有理,有理。”
“他们双方各有多少人马?”
朱凤这一点是清楚的,“苏莱曼原有兵马八千人,为了平乱,迅速扩充到了三万多人。叛军也是越打越多,现在也有一万多人了。整个吕宋岛我估计最多几十万人口,现在啊,除了咱们这里,没几处好地方了。双方之间在贝湖边和普拉山脚下各打了几场,互有胜负。”
听下来双方的力量都不强。
不过哪怕朱厚照也没有产生过干脆两边都收拾掉的想法。
为什么?
山多。
如果整座岛都是一马平川,那说实话直接骑着马把这些人赶下海就好了。
但大多数都是山地,这就很麻烦了,到时候零零星星的人都躲到山上,你能怎么办?一座一座山头去挖么?
朱凤说:“这几日来我也在想,若要说与我大明的关系,还是这个苏莱曼二世更好一些,虽说他也防着咱。但这路阿贝叛军想要争取的东西太多,我们不能够支持他们。苏莱曼二世虽然还没有向我们正式求援,不过我们也可以撇开他行事,而遵照的就是不可伤我大明百姓的圣旨之意。”
载垚听到这里耳朵竖了起来。
真正的戏份这个时候才开始。
“还有一个缘由,便是我们的眼线发现,这路叛军当中出现了西洋面孔。我推测,阿贝隐隐的对我们的敌意便是这些西洋人从中作梗。”
海军提督郑布说道:“可是外海游弋的那几艘军舰?大帅不必放心,交给末将就好。”
“虽说轻易不要与别国开战,但一旦我军出营,他们有异动的话,该打还是要打,免得叫他们得了先手。”
“是!”
“至于陆地上,大明百姓是在这里经商种田,持续的战乱不仅影响商路。因而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件事都该要结束了。”
他们还是要扶着苏莱曼二世,因为这个家伙没那么大的野心,而且是原来的国主,名正言顺。
“大帅,叛军在贝湖区域么?”这是载垚问的。
“不错。”
“那便将叛军部落继续往东南驱赶,赶到贝湖南面的山上去。至于北面,我们垦荒的地归我们,剩余的交由苏莱曼二世处置。”
他还是拱手,这是建议。
朱凤原本也是这个想法,因为他们的主要利益都在北方,自然是要把叛军部落往南驱赶,再用天然的贝湖作为隔绝。
这本就是个小岛,又有个湖泊存在,只要守好陆地上的几个口子,他们就过不来。
总不能坐船来吧?
他们又没有大明海军的运输能力。
而北面的,还是继续和苏莱曼二世媾和。
随着垦荒的持续进行,总有一天,所有的地方都要被拿下来。
这就是种地的民族和经商的民族的不同。
经商的民族就是要几个港口,要你的市场完全敞开怀抱给他。
但种地的一旦遇到好的土地,那是要占领下来,以便持续出稻谷。
暂时和苏莱曼二世保持往来,准备亲自出手平乱——这是最后的计划,
朱凤之下,
人人赞同。
而出兵的公开的理由,自然不是什么利益计算。
而是皇帝说过的那句话。
叛军手中有大明百姓的命,现在明军讨命来了!
既然方向已定,那就开始排兵布阵了。
不过在此之前,张经提出一个问题,他皱着眉头说:“大帅,是不是一定要先告知苏莱曼二世?”
“张侍郎此话何意?”
“若是他那边有叛军的细作呢?”
朱凤是出于习惯性的思考,毕竟他长期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大部分都是和吕宋国主互通有无的。
“张侍郎的意思是……”
“我军出兵,是为保护大明百姓,这和苏莱曼二世并无牵扯。此外,我军强而叛军弱,此次出兵并不需要苏莱曼二世从旁协助,而且反倒是省了对他帮倒忙的担忧。再有,陛下曾说过,苏莱曼二世有防备上国的心思……”
朱凤懂了。
就是不打招呼,神兵天降一般的消灭掉叛军。
如此一来也能够震慑苏莱曼二世。
明面上是帮他,但从此之后他就得担心,若是他不老实,明军会不会也给他来这么一遭?
载垚在旁听了心中赞了几句,这张经升官也是比较快的那一类了,看来也的确有几分独到的见解。
按照他的想法,这场仗打下来,一石二鸟,石塘港就能安生不少了。
朱凤紧锁眉头,思量了一下说:“这样似乎也不错。”
其实就是强势了一些。
哪有不和国主打个商量,就直接出兵?
但这次皇帝派来的张经、郑布这些人那都是急着建功立业的主。
郑布提督海军,好几年没战功了,毕竟没对手啊。
张经呢?正德十二年及第,短短八年,皇帝提他当兵部侍郎,这种速度实在吓人,他必须得立个大功,否则在朝堂上是难以立足的。
至于苏莱曼二世,谁还顾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