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啊!”
“嗷~~!!”
……
……
“二殿下,应该可以了。”
载壦从里屋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再次出现在韩春薄的面前。
这个时候的韩春薄脸蛋上有红红的五指印,嘴角有渗出的血丝,而整个人的状态也更加的狼狈,便是喘息声都粗重不少。
“原本你不配知道我的身份,不过为了解解你心中的疑惑,还是告诉你好了。朱载壦确实是我的名字,我也确实是当今皇上的次子,皇上亲封的裕郡王。二殿下这个称呼想来天下还没有人敢冒充。”
韩春薄被打了一顿之后,明显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惊恐,有些不太敢看对面的人。
“你……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却为何要与我这一介小民为难?”
“因为夏言。”
“夏言……与我有何关系?”
载壦略有不满,“润山,你不是说没问题吗?”
杨润山被训斥,脑袋一低,“二殿下恕罪,容属下再来教训教训他。”
“哎!哎!干什么?!”韩春薄原先还有些萎靡,这么一下倒是精神了,他是无奈之中带着可怜,用带着哭腔的语气道:“二皇子殿下,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您就直截了当问小人就是了,不要再玩小人了。”
载壦横起手臂把润山挡在身后,说道:“好。我想问的也很简单,夏言被罢官,这件事是你从中作梗的吧?”
韩春薄愣住,他,他不敢承认这一点。
但杨润山急了,“还想吃拳头?!”
载壦看他的表情,心中已有计较,“实话与你说吧。当今皇上已知道这件事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似乎很清楚夏言的为官、为人,他不相信四川官员所写的夏言的那些恶行,甚至断定是上下官员合谋欺君。所以你眼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才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你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当今天子,谁能命令得了我?”
韩春薄内心已经完全震撼,他本能得觉得这件事发展的程度有些太夸张了,一个小小的夏言怎么会引起当今天子的注意?
可对面这个人所说的话,似乎又无懈可击,非常合理。
“这次四川是要掀大案了……”载壦忽然转了语气,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大概是个有些本事的人,但你只是商人,挡不住这一切的,哪怕是你背后的人也挡不住这一切。不过也正因为你无足轻重,假若你愿意弃暗投明,以后为我所用,我倒是可以在这次风暴中,想办法留下你的性命。”
咕咚!
韩春薄咽下一口唾沫。
对他来说,这当然是个天大的抉择,一时之间他脑子都是乱的。
“我……我有何价值,二殿下愿意救下我这个商人?”
载壦想了想,与他说了实话,“你没有价值,我只是不愿意看到很多人死。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谁也不要死。可这次的官员我是保不住的,但你是商人,皇上完全不在意你,或许还有可能……”
“只是有可能?”
“不要讨价还价了,官银走私这是天大的事,能留住命还不够吗?”载壦便将知道的所有事直接一股脑说出来,在这种时候攻克他的心理防线,“你的银子都是走私的日本官银是吧?双流知县徐维明之子徐敏也曾怀疑过这件事,所以你便联合成都知府陷害了徐维明,后来徐敏又向夏言求救,你又将毒手伸向夏言。”
“……你,你、我。”韩春薄果然面色大变,以至于嘴巴长得老大,根本合不起来。
载壦则继续,“以为这件事是神不知鬼不觉?你错了,官银走私在京师早就已经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了,针对这件事的调查早就开始了,四川虽然地处西南,可这里有镇守太监府、有锦衣卫,他们都是朝廷的耳目。”
这其中有的是载壦知道,有的是他推断的。
比如说,他也不觉得皇帝会认识夏言,而皇帝之所以觉得不对劲,肯定是当地的耳目提供了消息。
“好了,现在你要告诉我,你是继续负隅顽抗,还是全力配合我。其实你只要被我捉到过,估摸着很多人都想要你的命,哪怕你顺利回去,你背后的人也不会再信任你了,反倒是在我身边还安全一些,毕竟皇子身边出现了刺杀案,这事就太大了些。”
韩春薄的双腿不自觉地开始抖了起来,“我,我还有一个问题。”
“说。”
“你既然都清楚明白,有什么理由还留着我?”
载壦抿了抿嘴唇,“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走私官银的。皇上也不知道,你若愿意讲,省却朝廷的一番功夫,我就愿意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
“可二殿下也说过,官银走私……是大事!我哪怕全力配合二殿下,也是活不了命的。”
“你说的是实话,的确……很难。”载壦叹了叹气。
“啊?”韩春薄脸色瞬间大变,“二殿下,二殿下,你要么想想办法?我是这么推断,可我不愿意听到二殿下就承认了呀!我……我若是立下功劳呢?”
载壦却不能给他准话。
一边的杨润山说,“你应该感谢上天遇到的不是别人,是二殿下。二殿下性格宽厚、真诚待人,我们这些人都知道,二殿下这是不忍心诓骗你,是以实话来对你,否则忽悠你可以留下你的性命,最后再将你卖了,你又能如何?
跟你说吧,你不配合也是活不了命了,落在我们的手里,你便不可能再逃脱了,不管你背后靠的谁,哪个敢从皇子身边抢人?到时候将你带到京师,皇上一怒自然是会要你的脑袋。还不趁现在二殿下愿意保你性命,好好的求求二殿下。”
“我。”韩春薄现在还有一线希望,就是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什么皇子。
他所拥有的一切要他在别人几句话之下就放弃,这实在是太难。
载壦则没耐心陪他耗下去,“韩春薄,你和成都知府苗子恕究竟是何关系?”
韩春薄瞄了一眼杨润山的大拳头,又想了想二皇子所展现出来的那份纯粹与宽仁,最终还是说了,“我父亲与他是合作的关系。”
“你父亲?他们合作什么?”
“小人父亲已经去世了,他们是合作运官银。”
“你还是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了。”
“是,那……还请二殿下为小人这条命再想想办法。”
载壦点头,“只要是有可能,我不会放弃的。”
“好。”韩春薄嘴唇微颤,“事情还要从八年前说起,当年苗子恕还在松江府任知县,我父亲则是常年跑船的商人,所做的生意便是将大明的棉纺织品卖到日本、南洋等地,但主要的还是日本。家父和其他的跑船商人原本并无不同,但家父有一个特点,他会说日本国的话,一般的商人都是请翻译的多,大部分人不愿意用这份功,而且也瞧不上日本国语。”
载壦觉得新奇,“谁教他的?”
“家母是日本国人。所以小人也是会说的。”
这虽然不算很常见的技能,不过载壦是皇子,他这个身份找到会说日本语的却是不难。
“苗子恕与家父的合作原本是从棉纺织品开始,次数多了,相互熟络,渐渐的家父重视起当时的苗知县,苗知县看家父做事可靠,也逐步引为心腹。直到有一次,他和家父说要在回程的时候稍带几样宝物,不可示人、且要秘密为之。
既然是他命令,家父无法拒绝,只得全部答应下来。当时家父并不知道自己所运的就是从日本大小银山中走私出来的官银!等到知晓的时候……一方面是已经参与其中,无法脱身,另一方面……二殿下恕罪,身为人子,小人不愿说。”
载壦完全明白,另一方面这家伙自己也贪财了。
“继续就好。”
“谢二殿下。自此以后,苗子恕和家父的关系越发紧密,后来……后来小人也参与其中。小人也曾多次想过,这么多的官银一个小小的知县是怎么弄到手的。”
“他把这些给你们看了么?”
韩春薄点头,“合作了很久以后,才得知的。日本那边的关节不是苗子恕打通的,他只不过是一个知县,哪怕现在也仅是一个知府。他所要做的就是派信得过的人将银子运回来。”
载壦摸了摸下巴,“如果是大规模的运输官银,极其容易被发现,所以他们改用分散运输的办法。即便被抓到一两个,数额不大,不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如果是几十万、上百万两,只要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朝廷就必定会追究到底。
而且,对于主使之人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拉拢人的手段。但凡一个官员接受这种‘任务’,就是上了贼船,而且上去就下不来了。”
“这些考虑小人不知道,小人只知道,官银走私自正德十六年开始,从每年的几万两,如今已经是近百万两,照这个形势下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而苗子恕是当中首先害怕的一批,正好他调往四川任知府,所以他便想甩手不干了。于是他与小人说好,一同到这里避避风头。”
“这件事与四川巡抚姚玉林有关系吗?”
“有。苗子恕就是通了姚玉林的关系所以才顺利调至四川,而且还升了知府。”
“官银走私,姚玉林也参与其中吗?”
韩春薄皱了皱眉头,“小人不知道他身后的人是谁,从未听说过,他似乎并不直接参与。但小人知道,苗子恕一直都会给他上银子。”
杨润山一听,不禁骂道:“这个老狐狸,真是个三不沾,只收银子不干活。”
载壦则不那么在意,做事太缺德,才会坏了一个‘团队’的风气,苗子恕受他影响想必对待韩春薄也是这样。
现在么好了,人家卖起他们来一点儿负担不会有。
“他只要拿银子,这件事他就脱不了干系。”载壦说道:“一个知府大小的官,哪里来的那么多官银?如此来历不明的银子,他收的心安理得,所以心里头肯定是清楚的。就算没有证据证明他直接参与此事也没关系。咱们办这等案子,也不都要证据的。
以父皇的性格,若是了解到这等程度,姚玉林还是否认,呵,越是这样,父皇越是会将他挫骨扬灰。为何?因为他不老实,死到临头还是嘴硬,父皇最是憎恨这种死不悔改之人。”
这件事到这个程度,载壦已经敢进一步往下做了。
“你与这个苗子恕也多有书信往来吧?”
到这个程度,他已经不会再否认什么了。
“有的。”
“好,去你府上取来,之后你便不必再露面了,我的人会将你护好。润山,去将成山叫来,咱们准备走。”
“二殿下……”韩春薄可怜兮兮的叫唤了一声,“还请二殿下救命。小人这几年得来的银子,都愿意敬献给二殿下。”
“我是皇子,我什么都不缺,更不会缺你这点银子。不过你这些钱本是朝廷的,算是你偷窃而来,还是还给朝廷吧。至于说你的性命,我说会为你求情,就一定会做到。但还是那句话,在大明朝,能做主的不是我。”
“有二殿下这句话,小的便是死也瞑目!”
说完之后,载壦令人出了门去,并按照指引向韩宅出发。
刚听到这么个结果的定成山还很不能理解,所以他赶马车的时候还偷偷问:“二殿下,您真的要为他求情?他可是走私官银的罪犯啊!”
载壦在闭目养神,听到这句话后睁开了眼睛,“是的。”
……
他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他的思绪已经回到了很多年前,那一天朱厚照牵着他的手,处理了宫廷内的太监偷盗之事,他印象很深,自己的父亲说过这样一句话:希望才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载壦原来不懂,这一次他明白过来了。
常年做这样的隐秘且犯罪的事的人,一旦被发现,他自己就知道自己死期将近了。
所以这个时候一定要给他一些生还的希望,为了兑现这个希望,他什么都会做。
相反,如果一直以死亡去威逼他,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对抗。
……
“可是属下觉得这样未免太便宜了他。”
载壦掀开帘子望了望那个韩春薄,幽幽说道:“也是因为他,这次的事情才很顺利。都不要憋一肚子气了,一个商人在这样的合作之中分不到多少钱,更不是真正的主谋人物。
咱们这一趟去将这几个当官的全抓了,他们才是真正的大贪。这些人明知父皇为了大明有多勤勉辛劳,却还要为了以及私利在背后做这等人神共愤之事,收拾掉他们才可解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