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把这三位撵走,自己又把揣在怀里的伍文定的奏疏翻出来看了两遍。
征日本之事算是当时随手而为,这个时候日本实在是太弱。而现在既然已经揍了一顿,有些事就得接着做下去。
“恩……”
他起身来回踱步思考。
这毕竟是大明朝第一次将手伸向别国,还是得自己回忆些已有的见识,并做出整体安排。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完全的占领是没有必要的,日本列岛虽有银矿,但整体上来看资源还是贫瘠,全部屠杀完毕,那也不太可能,而且地震、火山多发,花那么大代价要这种鬼地方实在没必要。
因而整体上应该以经济殖民和文化入侵为主。
在这两样之前,应当先进行军事控制。
有限的占领和控制,获取更大的经济利益,应当为根本之策。
具体的做法当然是在当地维持军事存在,扶植亲大明的力量。足利氏本身应当是个不错的选择,室町幕府本身已经衰弱,他应当有‘归附’的理由。
此外衰弱的室町幕府无力掌控全国,民心不足,反对者甚重,这样的内部矛盾便于利用和掌控。
维持住军事存在以后,应当在江南组织船只向日本销售各类商品,促进大明本身的商品经济发展。
朝廷自身有布商,以朝廷力量组织起来应当不难。
而文化入侵也更为方面,日本国民有慕强的心里,汉字、汉文本身在当地已有基础。
日本,国家虽小,人口虽寡,但朱厚照还是很用心,不想出什么纰漏。因为这是大明朝第一次对一个外国采取这样的方式,如果成功,有利可图,国内自然会有这样的利益群体逐渐成长壮大。
后人有样学样,也就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处理了。
如果搞得不像样子,导致国内的阻力增大,弄不好又会错失大航海时代的决定性机会……
这么想着,朱厚照决定亲自召见伍文定和邢观,同时他还要安排一位绝对聪明、灵活、又忠心耿耿之人。
想来想去,还是那个名字。
“尤址,严嵩还在京中么?”
尤址不能确定,“这个……奴婢要去查探一下。不过应当是在的。大朝会后的派官还未结束。”
“好,你现在马上去。”
“陛下要召见他吗?”
“暂时还不必,确认他在京师没有离开即可。”
“是,奴婢明白了。”
尤址说的大朝会后的派官没有结束也是现在一个渐渐不好的风气。
因为天子派官是一波一波的,有些人觉得自己有机会、有些人单纯的就是不肯死心,所以会在京师中等。
当然他们不会笨蛋到硬等,而是找各种理由,比如说身体不适啊等等。
总而言之就是旧任连去都不想去了。
其实是不太好的现象,不过有的官员离京师很远,强行把人家赶走,结果一封调令又让其回京,那不是折腾人么?
现在么,这个问题也不是特别严重,所以朱厚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如严嵩这等官迷,这次回京以后又表现的很好,他肯定还是要赖一赖的。
这都是小节,无关痛痒,奸臣有时候的确好用。
……
……
张璁和皇帝下了保证,一个月后即可培训完毕。在御前的话可不能随便讲。
因而他回去以后找到靳贵,两人一起去查看培训的情况。
靳贵与他说,“原本是要招募五千余人,不过能写会算、还懂得朝廷法度的人并不容易招。现在这还是主要的问题。”
人才不足,也是个问题。
能写会算,至少是个秀才,秀才大明不缺,可愿意干这个活儿、受这个罪,甚至是捅这个雷的秀才并不多。
这事情张璁之前就知道,“杭州、南京和淮安有信儿吗?”
“有,三地各自招募了八百余人。”
“加上京师,也有四千余人了。差不多能够。”
靳贵做事从来仔细,他说到:“培训的过程只有讲授没有考核,下官建议这一个月到这几处地方去一趟,眼见为实。”
“这个无妨,到时我们走一趟。”
“好!”
说着靳贵又要低头去整理文书,结果张璁叫住了他,“靳侍从。”
“阁老还是称呼下官的姓名为好。”
张璁冲他行了礼,“天下清田令以后,天下人皆会骂我张璁逢迎圣意,残害忠良,但靳侍从常年侍奉皇上,应当知道圣意仅靠逢迎是逢迎不来的。”
靳贵回礼,“那是自然。”
“张某幼时家贫,从年头到年尾从来都是饿着肚子,不管旁人如何说我,但丈田之事是利民之计,这绝对不会有错。陛下有此决心,在下也想坐几分实事,实现心中多年抱负,因而此事开始之后便不能停,无论如何都不能停。”
靳贵听明白了他这番话。
大概是会遇到很多阻力。
现在看似安静,那是因为朝廷只有一道命令,还没有真正地去地里丈。
“阁老既然这样讲,下官有一问想请阁老赐教。”
“你说。”
“清理天下田亩之时,若是有些人家坐拥万亩之数,阁老是认还是不认。”
张璁神色一正,“这要看万亩之田是如何得来的,若是隐田、夺田、非法侵占之田,那自然不认。”
“这样一来,阁老就不止是清丈天下之田,而是要以一人敌天下了。”
“所以靳侍从的意思是……”
靳贵说:“阁老虽有陛下撑腰,但丈田之事非同小可,可不可以软硬兼施?便只丈田,丈出来是谁,便是谁。否则丈田之中还加了查案,这事情就做不成了。”
张璁皱眉凝思,“这怎么只有软,没有硬?”
“硬的手段自然是谁不配合丈田,那便坚决处置。”
“我们若是不认,那丈田之后百姓告官呢?”
靳贵说:“这就不是丈田,而是刑狱了,应该由按察使司负责。官府秉公断案,该是谁的田,就是谁的田。”
张璁仔细观此人,头脑清楚,心思细腻,当初将他要来还真是要对的,也难怪皇帝将其留在身边这么多年。
其实他的这个办法更合理一些,有老百姓告,那就查案,没有老百姓告,那就正常丈量。这样一来最大程度的保护了百姓,同时也让事情能更具可行性。
否则的话,哪怕是包青天在世,也断不了天下所有冤案,土地里的案件一桩一桩翻出来,三年之后等到皇帝向他们要成果,莫要说丈田结束了,就是这些事都扯不清楚。
“盛名之下无虚士,靳侍从确实说得更有道理。”
靳贵谦虚,“阁老过誉了。还有一点。”
“你说。”
“便是隐田,为了少缴纳赋税,不仅是豪门大族会隐匿土地,便是升斗小民也是能藏一块是一块,朝廷此番丈量天下之田,自然是要厘清赋税。不过这几乎等同于要增加赋税,大户小民皆会抵制,到时候也必定难度极大。”
张璁点头,这也是很实际的问题,“那你以为应当如何?”
“《大明律》已有钦命:凡欺隐田粮者,要处以笞杖刑,其田入官,所隐税粮依数征纳。里长知而不举与犯人同罪。
律法规定自然不是问题。但一旦丈田,极易暴露,到时候朝廷抓与不抓、杀与不杀,反而成了两难。”
因为杀就太多了,那基本上是每个县、没个乡都得挂白布。
而且这也不利于丈田的推行。
但朝廷法度也不是开玩笑的,难道写在那里就留看?以往可能性,在正德朝不太可能。
靳贵认真道:“下官想请阁老向皇上请命,在丈田之前,先让各地县官大力宣传,最终丈田之前,主动向官府坦白的,免于处刑。当然,始终不知悔改的,还是依律法办。”
张璁思索了一下便答应了,“还好有靳侍从帮我。”
靳贵也没有太得意,他多年的宦海生涯告诉他,即便这样,这件事做起来还是会天下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