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要说弹劾,张骢也被不少人弹劾了。
当初刚传出士绅除优的事,就不少人向皇帝禀报说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或者是性情暴戾、纵家丁作恶等等。
但如同大多数朝堂争斗一样,事情本身是什么样是一回事,皇帝愿意相信它是什么样又是一回事。
朱厚照决意要用张骢,那谁也拦不住。
内阁再有人时,
便只余王鏊和杨廷和两位了。
圣旨已下,杨一清不再是阁臣,朝野震动,之后则是几天的安静。
王鏊和杨廷和挑了一样皇帝无法拒绝的事再次入宫。
便是王炳那个孙女出嫁。
当初天子答应了人家,那这个事就要说到做到,女子青春就这么几年,万一拖了过去那太坑人了。
再说王炳现在还在世,孙女嫁个好人家,冲冲喜气,说不准身体还能好转。
这件事不能闹脾气,更不能假手于人,只能朱厚照亲自来定,由此宫门也终于是打开了。
但朱厚照没有在乾清宫,而是在外面的亭子间见了两位大臣。
“……王家儿媳自己有没有提过什么要求?她想女儿找什么样的人家?”
王鏊道:“老臣托人问过,说是不求大富大贵,不攀高墙深院,只要是个读书子弟,安分守己即可。”
“这是人家谦逊的话,你也信?为国征战一普通士卒朝廷都要给以抚恤,安顿好其家人。王阁老是朕股肱之臣,他的孙女,朕岂可轻率?便是真有那不忍之事发生,朕也要为王家孙女撑一撑,不能叫她给人欺负了。”
“是,皇上重情重义,王府上下都对陛下感恩戴德。”说着王鏊看了一眼杨廷和,
杨廷和说:“陛下,听太医所言,既是喜事,那便抓紧去办,讨点儿喜气总是好的。就怕……就怕男子一家在意,所以老臣倒有个唐突之请,请陛下恩准。”
“说吧。”
“由老臣来收王阁老的孙女为义孙女,如何?”
朱厚照有些意外,“义子义女倒是有的,还有义孙女么?”
“非常之时,非常之法。”
“王府要是同意,朕也没有意见。”
“是。”说完,杨廷和赶紧从袖口之中拿出东西,“陛下,这是臣挑选的几个青年才俊,家世、年龄、品性都是不错的,可为阁老孙婿。”
“恩,朕先来瞧瞧。”
所谓门当户对,皇帝又特别为其站台,那么这个男方之家地位便低不了。少说也是巡抚之官。
但朱厚照看了以后没感觉,“有没有条件让朕见见真人?”
两个老臣面面相觑,“陛下,名单上的四位虽然都是官宦之家,但陛下召见他们,是不是恩情过重?况且若是选不上的人……”
“有道理,你们考虑的更为周到。有了,朕让贤妃将王家儿媳和孙女叫进宫,女人与女人之间总归能说上些体己话,到时候这四人便让她们选,她们选好了朕再指婚,免得闭着眼睛乱点鸳鸯谱,到最后好心办了坏事,朕岂不是对不起王阁老?”
恩……
这样虽然有些复杂了。
不过并非关键之处,王鏊和杨廷和懒得多说,之后便也同意了。
这君臣相隔之后的第一次君臣相见,便在这样不温不火之中结束了。
有了他们开这个头,后来其他人也渐渐学会,开始找一些特别的事和皇上来一个破冰之旅。
而这个时候杨一清也收拾好行囊,准备出发。
许多事说起来如天崩地裂一般,但真正接旨的那一刻,后面皆是平静。
从万人追捧到门可罗雀,虽然尽显世态炎凉,但杨一清不是初入朝堂的毛头小伙子,自然见怪不怪。
宫里锦衣卫也给朱厚照递来了消息。
皇帝道:“他这一辆车马出城,跑到远远的大西北快活,有马奶,有羊肉,躲得真是清净。这宫里的喧嚣他是再也听不到了。”
“臣相信,杨应宁即使表面平静,内心也必然翻涌不止,陛下一代圣君,他应当是舍不得离去。”
“哈哈。”朱厚照短笑两声,“这等好听的话朕可不信。但新疆有此人,朕也放心不少。那个地方在很多人眼中乃是不毛之地,被扔到那里,想来惦记他的也不多。”
“是,现在的关键不在于杨应宁,而在于毛维之。他一生清名传遍天下,为官多年,亦有不少至交好友。想必过不了多久,又是一波声势。”
“恩。”朱厚照毫不意外的点头,他双手交叉,“靳贵,你以为应当怎样办?”
“微臣不敢说,微臣有私心。”
“有私心不怕,谁没有私心?”
“是。微臣斗胆,想请陛下饶过毛维之。”
朱厚照眼神之中透露出过往较少见过的凶狠,“你是侍从室首席的侍从,跟随朕十几年了,朕做事一向有理由,为什么要办他,你不知道?”
“微臣知道。但微臣也知道陛下之聪明,放眼天下也是难寻,因而微臣觉得陛下一定有办法。为一个为国为民的清廉之臣动这份脑筋,微臣觉得值。”
“值个屁,朕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天下人都当正德皇帝是个没脾气的主!”
靳贵又说:“可是陛下,朝堂历经一乱,刚刚平稳,如今若是再起波澜,殊非善事。臣以为陛下可先暂且忍耐,避了风头,后面有事再处置不迟!”
朱厚照脸色变了,他虽然语气平缓,但似乎又充满力量,“朕避他们风头?朕看你是昏了头吧?”
“微臣唐突了。”
“你说了这是你的私心,所以朕不怪你。你现在去,将那些给毛纪求情的人头都点点,都谁递了条子,再给他们合一合挑个时间让他们一起来见朕。”
朱厚照摸着下巴,道:“喔,不对。你怎么还在这里操心这等破事?让谢丕代你做。你不是要到张骢哪里去吗?去协助他制定丈量流程、招募并培训人员,这件事才是大事。至于这朝堂,朕在,谁也翻不起风浪!”
“是,微臣遵旨。”靳贵叩头,“陛下,微臣今日之言虽是私心,但还是请陛下三思,毛纪乃是难得的贤臣,不用,是为朝廷之撼,陛下之撼矣!”
朱厚照只淡淡的摆摆手让他离开,随后自言自语的讲,“什么贤臣,贤与不贤有时候由不得他们。”
他就是要用毛纪来告诉天下人,皇权巍峨,逆之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