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战事的确进展迅速,土鲁番比鞑靼人好打。
朱厚照当时仍在睡梦中,他是被人喊醒的。
尤址也不敢进来,傍晚时他便知道天子召了从江南带回的两名朝鲜国女子侍寝。
如果不是什么重大的事,他才不愿意这个时候打扰皇帝,万一天子正在办事被他打断,那不是尴尬又致命?
好在朱厚照折腾了半天以后身体疲惫,所以便沉沉睡去。
尤址一连叫了几声他都没感觉,朦朦胧胧之中听了连续好几声,
某个瞬间他忽然清醒:深夜叫起,必是要事!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皇帝忽然坐了起来。
“陛下稍安。”尤址跪在地上,道:“是西北的捷报抵京了。奴婢自知事情重大,不敢耽搁,打扰陛下……”
“别废话了。捷报在哪儿?!”
朱厚照从帘帐后面走了出来,光脚在地,头发披散着,身上只有白衣。
而尤址则立马举起。
“……臣西征将军靖虏伯周尚文谨报:四月以来,臣遵陛下旨意,发兵讨贼,荡涤边疆,赖陛下神威,至正德十年七月,大军已破土鲁番汗国,汉唐故国已复,俘彼王公大臣甚众……”
朱厚照在蜡烛之下快速阅了这份奏报,本来还有几分睡意,但整个人越看越精神,“好!好!好!”
皇帝一连大声说了三次好。
这是一种久久期盼得到兑现的喜悦,他甚至在寝宫来回转悠,而不知该干些什么。
“露布朝驰玉关塞,捷书夜到甘泉宫。朕要大大封赏这些为国出征的将士!尤址。”
“奴婢在。”
“天一亮,你就去内阁和兵部将此捷报核实,核准之后回来禀报朕,朕要再开早朝,为我大明将士庆贺!!”
“是,奴婢遵旨!”
热烈之后并没有什么狂欢,暖阁里只有天子一人心中激荡不已。
多年付出,终有收获。
开疆拓土又是举国振奋之事,他如何能不欣喜?
碰到这样的大捷,是要祭告祖宗的。
以前朱厚照会觉得这样的祭祀活动实在没有意义,但是身在其位则不同,他心中的这些话,不与朱元璋说、不与朱棣说,还能有谁能真正的懂?
“陛下,”帘帐里传来悠远、轻腻的温言软语,“外面冷的。陛下莫要着凉。”
朱厚照心中豪情骤起,他回到床上用食指挑起美人的下巴,“你叫什么?”
“臣妾名为李善儿。”
“你的口音完全就像是一个汉人。为什么?”
“……臣妾不明白,自小便是这样教了。”
朱厚照想或许是很早之前就开始准备的,就是为了送给他。
“你呢?”他转头问另外一个。
“臣妾名为金玉。”
两个女人挂着半边的丝绸巾,露出满片白皙风光。
朱厚照渐渐躺下去,枕在温柔乡之中。
他得好好的感悟、回味一下,这一刻或许就是所谓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即便是他这种一向心静如水的性格,此时也不禁美了起来。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陛下念的是词吗?”
“不仅可以念,还可以唱。”朱厚照拉过一只白藕臂弯放在鼻尖轻嗅。
……
……
东方既白时,雪片一样的奏疏还是飞入宫中。
无一例外,都是贺表。
朱厚照翻了几篇,最初当然是很美的,不过渐渐习惯了,后面也就不想再翻了,总归心情是大喜。
不久,内阁入宫。
朱厚照首先召见了王鏊。
他不是内阁首揆,却排在第一,其中的缘由只有他自己知晓。
王鏊进来以后,随即就是一个大礼,“老臣恭贺皇上!老臣已闻,靖虏伯承天景命,一战而定,如今疆土尽归,不仅再复洪武永乐之盛景,且陛下所打下之疆土更胜远祖,此为不世之功也!”
朱厚照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了,他微微探头,“先生,可还记得当年与朕约定的誓言?”
王鏊心中顿觉动容,“老臣一字不曾忘!今日便是誓言兑现之期!”
“先生做到了,快请起!”
“谢陛下!”
朱厚照站起身,“更胜远祖这样的话,讲起来过于自大,不甚合适。朕已经晓谕礼部,要在太庙之中祭告先祖,此次大明开辟疆土,是一盛事!所以祭祖之事,不可轻率,定要慎而为之!”
“应当的,应当的。”王鏊一向稳重,但在这一刻他也不禁有些情绪的起伏。
“朕这个皇帝,不敢说没犯过错,不敢说没杀错过人,不过治国理政始终是勤勤恳恳,十年来,先败鞑靼,再收故国,古往今来帝王之中,朕也算排得上号了吧?”
皇帝挑着眉毛,丝毫不掩饰那份得意。
这就是他的作风,敢杀人也敢承认错误,会得意也会因为说的不对而尴尬。这所有的一切合在一起是为正德。
王鏊说:“自秦汉以来,历代皆是开国之君主雄才大略,十代以后能有陛下这般君王的,唯有大明了。虽汉有宣帝,唐有宪宗,他们或多或少中兴了国家,但陛下之功绩已远胜于他们。”
汉宣帝就是刘病已,这也是一代明君,唐宪宗被称为小唐太宗,确实也有过一些作为。不过要和现在朱厚照整个扭转王朝的颓势相比,他们确实是不如的。
“先生说这些话,朕是信的。前几日工部尚书毛纪说朕不惜民力,礼部尚书王华说朕炫耀武力,朕可没糊涂到那等程度,不瞒先生说,要是大明周边各个国家全都友好相处,朕也不想打仗。但现实不是,你看那满剌加国,不就是被佛朗机人欺负,大明要是弱了,同样被他们欺负。朕现在是越来越理解始皇帝了,你看没了他,北方的匈奴是不是就在汉初为祸了?
不过没关系,朕从来都是做了就不后悔的性子,朕不会像唐玄宗那样从此满足,朕还年轻,还不到三十,以后还有更多的时间,要建立更大的功业!所以让他们说去吧,有这些功绩在,后世儿孙即使不耻于我,也该留三分敬意!”
王鏊心中震撼,正德就是正德,厉害的很。
“好了,叫他们都进来。”
内阁另外三人,杨一清、王炳、杨廷和都来行礼,他们自然也少不掉恭贺之语。
朱厚照就在他们面前站着,“朕已经说了,此次收复的疆土要列为大明的第十四省,并设第十四个承宣布政使司。不过这是目标,却不是现实。新疆初定,估摸着不少部落仍在观望,因而仿照河套近期为军管,设总督,节制三司。这几个人选,你们议一议,最好今天都能出来,拖着也没甚意思。啊,提前说一下,王守仁不要考虑在内。他,朕另有任用。
具体要求么,做事情要干练些、果断些,那个地方各族聚居,初期形势必然混乱,若是没些雷霆手段怕是镇不住那些人,同时还要有些大局观,这是封疆之任啊。当然,忠心、德行这些都是不必多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