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炳和杨廷和匆匆赶到皇帝住的院落中时,顾佐、顾人仪、靳贵等一众官员皆已到了。
尤址快走两步到皇帝面前,“陛下,两位阁老来了。”
朱厚照摆摆手招呼他往边上站,等这二人向他行礼以后,他先问道:“那边的事料理的怎样了?”
“陛下放心,老臣已经仔细交代了宋衡,两日后必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赐座。”
“谢陛下。”
“既然人齐了,那就开始。杨慎,你将兵部的急奏念一遍与众人听。”
“是。”
杨慎现在还年轻,站在靳贵的身后,只要不提到他,便是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的那种。
“……臣甘肃总兵、靖虏伯周尚文跪奏圣上:正德十年二月,哈密卫指挥使凌卫锋上报,哈密忠顺王拜牙即密会吐鲁番国使臣,双方密谋于室,互相勾结,虽表面波平如静,实则暗流涌动。二月末,有吐鲁番汗国一路两千人骑兵抵近哈密为之造势,经我军将士喝斥而不退,足见其包藏祸心,图谋不轨。三月初,拜牙即勾结吐国,以士兵假扮为匪,欲接其出逃。双方短兵已接,哈密卫杀敌五十余人,己方亦有伤亡十余人。
哈密王拜牙即者,天性狡猾、深谙阴谋,以言辞蛊惑人心,行如蛇蝎,事迹败露即矢口否认,世受大明天恩而不知图报,反而在哈密处处维护吐鲁番汗国使臣。臣谨记陛下圣训,祖宗之地一寸不可让人。今内外奸贼行事愈发猖狂,兵锋已至城下,是可忍,孰不可忍。是故臣恭请圣上,秉持大义,准臣出兵以征,剿灭奸贼,收回故土。我军之将士,亦必奋勇杀敌,誓死以待!”
朱厚照看着表情平静,其实他心里的火比前些天还要大。
“出了这等事,想必后续还会有军报再来,但兵部转来的这份奏疏,基本也够咱们君臣看个大概了。朕的确出巡在外,但这等军国大事不可耽搁,今日叫诸位前来,就是要做个决断。刚刚杨用修念得很清楚,我大明有十余名将士伤亡……”
皇帝眼神掠过他们的脸庞,“杀我士兵,这是没将明军放在眼里啊。”
“臣以为!”王炳忽然开口,“朝廷应当同意靖虏伯所请,支持其率精骑出河西走廊,收复哈密,震慑吐鲁番国!”
朱厚照笑了起来。
大明朝的这些个臣子,经过他这些年不懈的‘改造’,总算不在这件事上和他闹别扭了。
其实王炳想得也很清楚,杨一清和王鏊连皇帝亲征都同意了,他在这里表态支持周尚文出兵,这又有什么问题?
“好。”皇帝笑了起来,“那这份旨意的基调便这样定了。出兵?”
“出兵!”王炳作揖行礼。
“其他人呢?”
另外的文臣也全都站了起来,“臣等也同意,应派靖虏伯出兵!”
靳贵补充禀报,“微臣记得,去年甘肃镇有存粮四十余万石,军粮应急足够了,不过臣以为应当再命陕西巡抚将宁夏等地的存粮再调拨给靖虏伯。军需粮草,总是越多越好。而所需的开拔银两也可从陕西府库临时调用,事后再由朝廷补齐。”
这是具体的方略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朕柄国十年,几乎鲜少和诸位爱卿谈论过这样一个议题,今日来了,也不得不讨论了。靳贵刚刚说的,朕都同意,战端一启,是该如此。不过朕还想请诸位思考一个问题……这场仗,准备怎么个打法?
是将来犯之敌从哈密赶出去,惩戒拜牙即,废了忠顺王,还是允许周尚文继续往西?再去攻打吐鲁番国?如果打下了吐鲁番国,朝廷又要如何治理?”
换句话说,这是一次简单的防守作战,还是以此为借口长驱直入,真正的拓边百里。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王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道:“臣以为朝廷定的方略,应当不止于哈密,而应同意靖虏伯继续向西开拓疆土。有两个理由,其一,吐鲁番国侵犯我大明在先,他不仁,岂能怪我不义?其二,朝廷限定了停止线,反而令官军难以完全施展,这等自缚手脚的做法岂可为之?”
“如果是这样的话……”顾佐插话道,“那便有可能是灭国之战了。未虑胜,先虑败,万一靖虏伯行军不力呢?他会不会勉强为之?”
“可令靖虏伯便宜行事。”顾人仪建议道:“臣以为刚刚靳侍从所言不错,甘肃镇虽有应急之粮草,但战事一旦开启,便无法控制,因而朝廷应当自今日起往西北调拨军需,以备不时之需。只要朝廷供应的军需不断,便让靖虏伯依据战场行事灵活调整……”
朱厚照接过话头来,眼睛中也闪烁着光芒,“能打下多少,就打下多少。至于打下来以后……”
王炳磕头,“治理有何难?到时候老臣愿为陛下牧守边疆!”
“好!”
他有这样的话,朱厚照就不吝啬称赞了,便是眼睛里也有赞赏。
王炳的确是在杨一清、王鏊之后,可这么些年他也没掉下去,除了自身有些滑溜以外,他还是抓住了一些关键的东西的。否则又怎么能立得住?
商议的中间,外面又递来新的消息,
这等事情,一个个都不敢拖沓,第一时间往屋子里皇帝的手上送。
朱厚照看了一眼,忽然间喜笑颜开,“虽说今日咱们都被这要紧的军情急报给惊到了,事情也不算什么喜事,不过朕却依然很高兴。因为朕的四位阁臣、大学士竟然都是同样的意见。”
他晃了晃手中的东西,“杨一清也是两个字,出兵!王炳、杨廷和,朕都不太记得上次你们四人同时拿定一个主意是哪一天了。”
“君臣一心,朝廷、边镇也是一心,臣敢说,我大明此战必定能克敌制胜,大扬国威!”王炳先把马屁给拍上。
“好!”朱厚照也升起了几番豪情,他转悠了两圈,理了一下思路,“传朕的旨意,封靖虏伯周尚文为大军主帅,挂西征将军印,加兵部尚书衔,率甘肃镇步卒及精骑四万五千人荡平哈密不忠之臣。
朕要尤为强调的是,这是国与国之战,不是剿匪、也不是平乱,战事一旦开启,自朕而下,所有人都应以击败敌人为首要,无论是谁,凡行止不利于战,朕必加倍罪之!!
再有,依靳贵、顾人仪所请,临近甘肃的几镇虽然没有出兵,然同为明军,应当全力支援,不管是粮食、武器,还是药品、战马甚至衣物,都要按甘肃军所需供给。
最后,甘肃镇以外的边军各镇、京营各卫即日起要加强戒备及整训。”
最后的半句话不必讲,大家也都知道这是正德皇帝的风格,虽然周尚文失败的概率不大,但战争这种事说不好,之所以要其他兵马这个时候做好准备,就是说万一战事不利,那要能立即接上。
一切也正如王炳所预料的那样。正德五年到正德十年,皇帝一步步的在准备着应对西北的局势。如今时机一到,哪怕是在南巡途中,那也不能让皇帝的决心有所改变。
正德十年的这次出兵,也比正德初年要顺利许多。
尽管如此,顾佐还是建议,“陛下,战事突发,御驾是不是先回京师,以稳定军心民心?”
“朕让其他边镇和做好准备,这叫做好完全的准备,但南巡并不停止,这是必胜的信心。这个时候匆匆回京,反倒显得朝廷措手不及。”
朱厚照端正的坐在上方主位,沉声道:“出了这扇门,你们所有人都要对外人讲,朝廷对于西北用兵早有准备,哈密之变也尽在掌握。正德皇帝亲口说的开疆拓土,更非空话!”